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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毅還以為,大王是被小人蒙蔽了。沒想到原來是這樣。”蒙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回頭再看嬴政時,眼中更是隻有嬴政的身影。
嬴政很清楚趙高的所作所為,隻是打算秋後算賬,等到用完趙高再去處置他。
嬴政望著蒙毅,眼中滿是關懷。
因為眼前這個年輕人在向自己證明他的忠誠時,已經無意間得罪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
這個趙高,當初他摻和在儲君的事情上,寡人已經給了他教訓。
隻是這一次蒙毅指出來的罪名,樣樣都該死。
可是宮裡這些位高者,哪個不是貪圖利益,哪個不和宮女私通。
如果他們都是聖人,什麼罪都不犯,犯得著設置刑法嗎。
一麵是不斷提倡嚴刑峻法,一麵是枉法徇私之事從不斷絕,這樣的矛盾從未終結過。
但是這矛盾,卻始終沒有被人質疑過。大家都相信,以刑止刑這種方式是對付壞蛋最有效的方式。
其實深層次來講,是因為法律能夠維護掌權者的利益。
嬴政很清楚國家的構建究竟意味著什麼。
作為君王,嬴政過去都是對這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便是君王,嬴政也不可能完全的改變一個人。
真正的領袖總是善於發揮自己的影響力,抑惡揚正。
但就這麼一件事來說,處置了趙高一個,其他犯了同樣罪行的人沒有因此得到懲罰,其他人必然心不服。
要麼裝作沒有看到,要麼一網打儘。
蒙毅的想法很單純,見到小人就要除儘。但是嬴政總要考慮很多,即便考慮的出發點始終是私欲,可是站得高,自然總覽大局。
為了避免宮廷裡再度發生過去那樣的叛亂,確保這個宮裡所有人都是心向著自己的,嬴政耗時耗心打造趙高這麼一把鋒利的劍,現在目的還未達到一半,這就要斫了他,嬴政不願也不能。
現在嬴政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過去幾十年來一步一個腳印,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布置下來的棋局,廢掉距離自己最近的棋子,弊大於利。
但是望著性格忠誠耿直、雙目清澈、言辭犀利的蒙毅,嬴政卻做了一個違背自己認知和客觀現狀的決定。
曾經嬴政也想要打造一個理想的世界,後來他發現憑借著人力根本就難以完成不得不放棄;但是當多年以後遇到另一個和自己年少時一樣理想的人,嬴政想要成全蒙毅一次。
嬴政寬寬衣袖,“如此興師動眾彈劾趙高,寡人若是再不罰他,眾人勢必心不肯服。但是這些罪責,不處罰不足以警示眾人。”
蒙毅果然讚拜嬴政,“大王英明。”
“按照律法,趙高應該被處以什麼樣的罪責?”
“其罪當誅,家人連坐。”
“便廢中常侍之職,複為起居郎中吧。”
蒙毅抬頭,滿眼的疑惑。
隻是蒙毅這一次等來的是嬴政冷漠的一句,“好了,退下。”
蒙毅沒想到,嬴政給他的居然是一個和稀泥的結果。
這和他一向尊敬崇拜的大王應有的作為大有出入。
蒙毅非常失望。
眾人都在殿外等得心猿意馬了,見到蒙毅走出來時對他們搖頭,忠誠正直之士和假裝正直的兩撥人都心裡一涼。
這邊的人失落還不算完,蒙毅還要去麵見王後。
見到王後後,蒙毅直言,“我實在是難以想象,我等聯合上奏,居然都未曾動搖一二趙高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毫不誇張地說,蒙毅現在感覺自己心目中的那座山忽然不明朗了起來,天色也悄然改變了。
坐在簾幕後麵的王後忍不住咳嗽兩聲,她實在是被嬴政的行為感到後怕,“大王如此深信自己的謀斷。我已經幾次三番勸告,這次又請你們朝臣出麵,可是大王始終決議不殺趙高。”
“趙高此人,是個十足的奸詐小人。這一而再、再而三殺不了他,勢必讓他有了提防之心,如此看來,日後大王為趙高所累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經過這件事,蒙毅倒是對一向低調幾乎不露麵的王後欽佩不已。但是王後的慧眼所看到的事情,卻也讓蒙毅感到棘手。
現在的蒙毅在測量出了趙高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後,他明白自己以後會在宮中多一個敵人。
可是這沒什麼可怕的,畢竟在大王的心目中的,自己的地位並不亞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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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王後,臣要怎麼做才能幫到大王呢?”
王後緩緩道,“我身在宮中,身份不便過問前朝大事。而且趙高為大王內臣,其權力完全源自於大王對他的信任。朝中的大臣,都是來自天下赫赫有名的人。”
“我想即便趙高要做些什麼,朝中大臣也不會答應。還請大夫為我多勞,堤防趙高。”
蒙毅作揖,“王後放心。以後趙高若是做了壞事,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第二天一早,這件事就傳遍了整座王宮。
所有人都知道蒙毅去彈劾趙高,但是大王還是沒有忍心殺了他。
而讓王後感到生氣的是,嬴政居然親自跑來教訓她。
“王後在後宮之中本過得無憂無慮,為什麼非要跑出去插手前朝大事?原本宮中風平浪靜,卻被你攪的天翻地覆。”
王後自然委屈,“難道大王懷疑妾的心意嗎?”
嬴政看王後哭了,他是又氣又無奈,以王後的能力,殺雞都費力,還要殺人,簡直是胡攪蠻纏。
嬴政叉著腰,“這件事,都是你不對。不過寡人不再與你計較。此事到此為止就算完了,你不許再插手前朝任何事,給我好好在宮裡養病。”
王後一口氣憋悶在心裡,眼淚在眼角裡直打轉。她躺在榻上,翻身不再和秦王說話。
嬴政見狀,仍舊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過錯。
不過,雖然他的王後有些傻,可是王後愛他啊,這就足夠了。
嬴政有恃無恐,哄了王後兩番仍舊不見王後好臉色,便覺得更加鬱悶,隻覺得王後和宮外那些婦人沒什麼不同。
嬴政沒有多做停留,他有很多事忙著去做。
嬴政前腿剛走,後腳一個宦侍邁著步子通過小道飛快地去了恒陽宮。
宦侍名叫餘角。
甘棠殿裡,黑袍宦侍低頭對著穿著黃衣的孕婦絮絮聒聒說著,這秦王和王後的感情長短,最是他們這些下位者感到好奇、津津樂道的事情。
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向正經的秦王在王後麵前居然是這樣的。
馮綰綰聽著,嘴角露出淺笑。
她現在可以斷定,大王和王後的關係沒有破裂,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仍舊牢固,有了這一點,太子就是安全的。
“夫人,情況就是這樣。”
馮綰綰聽完了所有,不得不感歎一句,“這裡麵的水,好深呐!”
“趙高是大王跟前的紅人,王後想要除掉趙高,勢必吸引一大批想要取代趙高的人;王後和蒙氏私交好,又聯合蒙氏把這件事鬨大,迫使大王不得不做個決斷。”
“而大王為了控製趙高,仍舊重用他,所以寧可損失自己的威名也仍舊選擇用公開包庇這種方式。這樣大王就可以做到兩邊都不得罪。隻是這必然會導致兩邊敵對。”
餘角笑道,“還是夫人分析地透徹。隻是夫人,眼下大王已經暫時壓住事情,夫人還要再插手此事嗎?”
“我不僅僅是太子夫人,更是大王和王後的兒媳。原本我也對這個趙高不怎麼上心,可是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更覺得王後是對的。這個趙高絕不是一般人。”
餘角卻笑,“夫人,宮裡的人,沒有哪個是簡單的。而能成為大王身邊紅人的,個個都不簡單。”
馮綰綰隻是笑,“說得好。可見你也曉得大王身邊其他紅人。既然趙高不簡單,那我們就去物色一個比趙高還要不簡單的人。”
餘角麵露難色。
“夫人這……”
“怎麼,感到為難了?”
餘角躬身,“恕小人直言。夫人有孕在身,不該為宮中這些影影綽綽的事情牽腸掛肚。而且大王的為人,就是王後都不允許摻和前朝政事,夫人若是參與……”
馮綰綰麵色冷峻,“正因為我是太子妻,所以我不能明著參與,找一個人為我們做事,不是更好嗎。眼下這麼多人都在等著趙高倒黴上位,這就是我們最佳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太子馬上就要出征了,你知道這件事處理不好對太子意味著什麼嗎?”
“太子馬上要去出征打仗了,這次攻打楚國,太子身負壓力,對麵本就擺著刀山火海;如果這個時候宮裡出事,那就是在太子腰背上刺一劍。”
“太子出事,氏族必定被波及,到時候你我他,一個都彆想跑。”
馮綰綰麵色陰冷,恨不得把眼前之人給活活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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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消消氣。”
餘角答應下來。
“小人這就去辦。”
“對了,這些事情,千萬不要讓太子知曉。”
餘角是怕了宮中這些女人了,平日裡一個個看起來溫良恭順,真要把她們惹到了,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為何啊?告訴太子不是可以讓太子有所防備嗎?”
馮綰綰道,“這就不用擔心了。我替太子照顧家事,可以讓太子在戰場上心無旁騖。”
――
樞機閣裡,扶蘇正和張蒼坐在一塊。
“這次出征,我已經向君父請示把你帶上了。不同於以往,這一次我打算對你委以重任,你負責監管隨軍糧草。”
“臣謝太子舉薦之恩。”
“你從沒有做過這些事,直接讓你監管,你能勝任嗎?我舉薦的人,要做事就要做到最好。”
“太子放心,臣絕對不會讓糧草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扶蘇囑咐完畢,仍舊覺得心神不寧的。
一側婢女送上了參茶,張蒼忍不住問起,“太子可是有什麼憂心之事嗎?過去太子從不喝這些濁物。”
“出兵在即,不知道下次回來,又是何等光景?”
扶蘇對未來即將發生的巨大變化感到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可是接下來的大戰,恐怕是他在未來唯一一次培植自己軍中勢力的機會。
張蒼豎起兩隻耳聽著,他明白太子的難處,“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命數天定,太子何足懼?”
扶蘇則雙目幽邃,這潑天的機運壓到頭上來了,自己接不接得住是大問題啊!
“我不是怕命數。是怕我一個人擔負不起我秦軍四十萬將士的生死。若非先前和楚軍對戰,已經斬了十萬楚兵,這一次對戰楚國,在數量上我們秦軍恐怕沒有絕對優勢。”
馮敬望著扶蘇,太子能說出這話是他沒有想到的。
馮敬望著手中的長戟,忍不住暗想,以將士們的生死為先,這就是做主帥才應有的胸襟吧。
我還差得遠呢。
“太子,您有這樣的胸懷,老天一定會幫助太子的。”
灌夫欣喜道,“這話說的不錯。這次秦楚大戰,正是一決雌雄的機會。上天一定會把獲勝的機會給太子的。”
眾人都點頭稱是。
扶蘇望著殿中這些人,信、張蒼、灌夫、馮敬。
雖然人少,可都是信得過的人。
但是這和嬴政的班底比起來,差的實在是太多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扶蘇還在盤算這些事情。直到鹹陽宮的秘聞又爆發出一波,傳到他的耳朵裡。
扶蘇才知道蒙毅勸諫嬴政去治罪趙高又被駁回的事情。
“這些消息都是真的嗎?”
信一本正經地道,“千真萬確。都是王後身邊的宦侍餘角傳出來的。他的消息一向可靠。他一再對外說,這些事情絕對不能外傳,可見有八分真。”
信說完這些消息,忍不住站出來道,“太子,這次您出征,臣怕是不能與太子同行了。”
扶蘇挑眉,“因為趙高?”
“臣一直知道趙高奸猾,眼下這是個絕無僅有的機會。臣希望可以鏟除這個奸臣,還宮中清正之氣。”
那些在心中積攢多年未能完成的夢想,早就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劍,隻等有機會把它揮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