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關鍵鏈接到軍功爵製的大事,卻被昌文君巧妙地避開了。
到底是千年的狐狸,軍功爵製背後牽扯的利益太廣了。
好在扶蘇現在還沒提他那個最有意義的主張。
扶蘇知道,如果他提了準備好的第四個主張。他這個太子,怕是還沒冊封就已經失去了人心。
看的出來,朝臣對於改革軍功爵製很是反感。
秦國的朝堂上,武將多於文臣。
文臣之中有半數文武兼備,既可在內處置國事,又可對外指揮戰爭。
但是他們對於改革軍功爵製這樣的大事,卻異常沉默。隻有蒙武一個人站出來,其他真正有見地的人都莫不做聲。
一開始還有王綰和馮去疾這兩個大人物幫助自己說話。不過他們可能是受自己的計策所驅使,認為都是嬴政的意思。但是自從自己提到軍功爵製,這兩個人便什麼話都不說了。
扶蘇這邊是大獲全勝,可是另一邊,嬴政可就心裡暗暗不爽了。
嬴政見楚國貴族果然紛紛支持扶蘇,這自然讓他肯定了之前的判斷。
“可。”
隨後,文武朝臣全部都有模有樣地拱手作揖,“大王英明。”
山呼般的朝賀傳來,眾大臣的衣袖齊齊連起來。
扶蘇也跟著有模有樣地作揖,“君父英明。”
在目的達到後,扶蘇立刻恢複了天真爛漫的一麵,雙眼又開始眯成了兩條縫,露出了欠揍的笑容。
嬴政見到扶蘇剛才像個大人,像個策士,氣勢十足,現下卻如此憨厚、無知。
嬴政一時間不知道該對扶蘇怎麼樣才好。
“奏議完畢了,那就退下。”
扶蘇難以置信地看著嬴政,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居然是嬴政看著自己說的。
才剛說完主張,這就攆我走
“君父,孩兒第一回上朝堂,感覺自己和朝中諸位上卿大夫不相上下,懇請君父讓孩兒留到朝會結束吧。”
嬴政閉上了眼睛。
趙高看向了腳麵。
滿座大臣多有吹胡子瞪眼起來的。
昌平君終於還是堅持不住,抖了抖肩膀。
“君父,給我個機會吧。”
“站在簾幕後麵。不要出聲!”
這個時候,王綰道,“大王,且慢,關於扶蘇公子,臣還有一問。”
“何事”嬴政看向座下。
“臣有一件事不明白。不知扶蘇公子是如何想到精簡文字的呢又是如何精簡出文字的呢老臣問過一些擅長古書文字的士人,他們都說,沒有日積月累的功夫,博聞強記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完成這樣的大事。”
扶蘇聽了話,竟然是先看了看嬴政。
滿朝文武又把這一幕看在眼中。
他們就知道,扶蘇這愛說大話的臭小子哪有這本事,分明是大王早就命人給扶蘇準備好了精簡好的文字,然後才給扶蘇的。
所有人都如是想。
嬴政看著眾大臣這副表情,終於漸漸領悟了。
合著今天扶蘇是歪打正著,無意中假借了自己的權勢,給這些大臣造成壓迫,所以他們才同意的。
看來這些人在自己的統治號令下,終於學乖了。
“扶蘇,如實回答即可。”
扶蘇聽了,立刻就轉過身來,“王大夫,如果我答應告訴你,你會做我的師傅嗎”
王綰嚇得連忙擺手,“公子,臣不敢。”
“你答應做我的師傅,我就告訴你實情。”
昌文君故意問,“扶蘇,你為什麼非要讓王大夫做你的師傅呢”
“倒也不一定非要王大夫。”扶蘇叉起腰,“我還希望太尉繚教我兵法打仗、丞相教我治國、大夫狀教我儲備糧草,上卿賈教我辯合之術、大將軍翦教我打仗。”
扶蘇說罷,眾大臣再也忍不住,頓時笑得前仰後合。
就是嬴政也忍不住揚聲大笑起來。
隻有趙高,他笑不出來。他融入不了這樣的氛圍。
而李斯則覺得,堂堂帝國的公子,他應該穿著最華麗的衣服、站在萬人所不能及的位置,說最上流的雅言。
堂堂帝國的公子,怎麼能活得像個普通人一樣
“寡人已經知道了。寡人會為你安排天底下最有名望、最有才能的人做你的師傅。現在先退下吧。”
嬴政已經對扶蘇不抱任何期待了,把他留在這裡就是禍害。
眼看著剛剛才恢複如常的朝堂,被扶蘇一句話就搞得又回到了人心紛紛的地步。
嬴政自然讓扶蘇退下。
秦國的權力中樞機構是七國之中最有效率的,大事小事都要處理,他們是真的做事的朝堂。
所有的大臣都為王效忠、對王負責。整個朝堂上下,都為嬴政一人服務。
這是從商鞅變法開始、軍權不斷加強慢慢產生的結果。
言歸正傳,國事重要且多,不可能隻議論扶蘇一個人的主張。
扶蘇被一個宦侍引領著,退到了簾幕後麵。
結果他在簾幕後沒有看到王後,等他的人是翻窗而出的信。
信自問,從遇到扶蘇公子之後,什麼不體麵的事情都被他經曆了。被攔在門外、被關在殿裡、翻窗出宮殿。
扶蘇認定,不把信鎖起來,他肯定會阻止自己帶劍上殿。
信見到扶蘇後,眼前一亮。
“公子——”
“走吧。”
扶蘇搖頭晃腦地,這就準備走了。完成這件大事,以後秦國的文臣就和他公子扶蘇有脫不開的關係;至於楚國貴族,還是好麻煩。
秦國要統一、就一定要滅掉楚國;滅掉楚國,楚國貴族就一定會被人擠下台。
扶蘇想地出神。
信一直跟在扶蘇身後。
雖然錯過了一開始扶蘇和朝臣的議論,可是他卻聽到了扶蘇最振聾發聵的一番話,聽得時候隻覺得自己四肢百骸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
在那一刻,信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要效忠扶蘇一生。
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帶領大秦。
當時就是記錄朝堂議政過程的內史,也被扶蘇的話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雖然嬴政本就是讓所有人都能願意為之俯首的人,嬴政也常常會說出讓滿朝文武佩服地說不話來的言辭。
可是終究不如八歲的扶蘇發自內心的憤怒之問更打動人心。
諸吏的毛筆懸在空中,在竹簡上落下大團大團的墨滴。
隻有信完成了這段話的原始記錄。
其他文吏隻能在一旁搜索枯腸。
回去的路上,信忍不住問扶蘇,“為什麼一定要帶劍上朝呢。如果公子肯告訴我,公子是為了說理,我肯定會幫公子向大王說情的。”
信還是發自內心地希望扶蘇肯相信自己。
“因為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