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通海咳嗽一聲,拐彎抹角探了探他的口風,沙威擺擺手,表示這些醉言醉語,他全沒往心裡去,老頭子送他去荒北城,這是千載難逢的機緣,能在魏城主手下曆練,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不過支荷的一番話倒提醒了他,荒北城的市集赫赫有名,在大瀛洲是獨一份,連極晝城都比不上,走的時候匆匆忙忙,沒有備些好貨色,錯失了這次機會,實在可惜。p
沙通海捋著胡須嗬嗬而笑,臨行之前,沙艨艟交給他三隻儲物袋,俱是貴重的貨色,他取出給沙威一一看過,這才收將起來,拍拍他的肩道“此行城主早有定算,一切都準備妥當,無須多慮。”p
沙威點點頭,重新綁好甲馬,二人再度上路。p
從河丘城出,繞過千都荒漠,一路饑餐渴飲,風雨兼程,這一日終於到了海邊。眼看密雲不雨,濁浪滔天,一場大風暴即將襲來,沙通海皺起眉頭,從懷中取出一片石魚,在掌中摩挲了一回,小心翼翼投入海中。p
沙威站得筆直,任憑海風海浪打在臉上,目不轉睛盯著茫茫淵海,無移時工夫,海水泛起無數白沫,一頭獸頭人身魚尾的海嬰獸踏浪而出,聲如嬰兒,尖聲喝道“爾等何人?來此何事?”p
沙通海將商隊往來的信物丟給它,卻是一枚荒北城自製的骨錢,白裡透黃,鑽了一個通透的小眼,打磨得甚是光滑,錢眼之旁,刻了“荒北城”的俚語注音。這注音之法從荒北城傳出,據說是幸存的天妖所創,近些年來在七城聯手推動下,成為妖奴通行的文字,流傳日廣。沙艨艟私下裡說起,嗤之以鼻,什麼幸存的天妖,分明是魏十七的想法,把亢瓏兒拉出來作擋箭牌,他就喜歡躲在幕後操控,連陰元兒都是掩人耳目的傀儡。p
沙艨艟跟著魏十七遠赴環峰島,說這個話想必有幾分底氣,沙通海聽聽而已,在沙威跟前沒有露半點口風,生怕他年輕氣盛,不經意得罪了人。p
那海嬰獸伸出兩條纖細的胳膊,將骨錢接在手裡,確認無誤,翻起一雙怪眼,冷冷道“吾乃海猛,看守往來的黃犢舟,既然有骨錢引路,爾等且跟上來!”它將魚尾一拍,扭頭分開波浪,向海底潛去。沙威沙通海雙雙催動神兵真身,緊隨其後,下潛了半個多時辰,一塊巨大的礁石擋住去路,如同山脈般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儘頭。p
十餘頭海嬰獸從礁石背後躥出,一手持叉,一手握珠,咧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齒,繞著二人遊弋不定,神情頗為不善。那海猛冷冷看了片刻,見來人不為所動,尖聲吼了幾句,彼輩悻悻散去,隻留下一個體型瘦小的族人,從礁石縫隙裡吃力地拖出一條黃犢舟。沙通海看了大失所望,那黃犢舟殘破不堪,顯然是無人過問的下腳貨色,他眼珠一轉,偷偷塞了一瓶丹藥給海猛,拜托它換一條黃犢舟。p
海猛的臉色略略好看一些,道“不是故意糊弄你們,實在是沒有了,這些天搭乘黃犢舟北上的商隊絡繹不絕,隻見去,不見回來。你等也不要嫌棄,這條黃犢舟水遁符陣絲毫無損,隻是無法縮成棗核收藏,被暗流衝撞,賣相不佳。”p
身處海嬰獸的地盤,也無從挑剔,沙通海隻得將就一番,招呼沙威鑽入舟內。p
沙威一一看在眼裡,沙通海在河丘城僅次於城主,威懾一乾豪族,說一不二,但到了淵海之中,卻要向一頭看守黃犢舟的海嬰獸行賄示好,由此可見,6歸6,海歸海,確非虛言。他心中轉著念頭,沉吟不語,沙通海擔心他想不開,指點道“淵海浩瀚,強手輩出,海嬰獸族內有左右二王,據說修成中品法相,神通廣大。彼輩上得岸來,自然無須懼怕,但在這深海之中,卻是不宜輕易啟釁。”p
沙通海呆了半晌,澀然道“是啊,確實了不起,這大瀛洲,隻怕快是他的天下了。”p
“海叔,不知極晝城胡帥是什麼打算?”p
沙通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說魏十七崛起一事麼?能有什麼打算,交好罷了。”p
沙威若有所思,道“也是,聽說那魏十七是‘下界逃奴’,半人半妖,再怎麼狠天狠地,終究不是妖奴出身,怎麼都不能把胡帥撇在一邊。他把我要過去,隻怕是充當半個胡帥的用處吧?”p
沙通海心中一凜,忙告誡道“這些話可不能亂說,小心禍從口出!”p
沙威笑了起來,“魏十七若是連這點肚量都沒有,怎麼能打下偌大的基業?海叔多慮了!”p
“魏十七可以不計較,他身邊的人未必有這個肚量。”p
“海叔是指廣濟洞梅、蘭二位真人?”p
沙通海沒好氣地道“不僅僅是二位真人,廣濟、神兵二脈的修士是一股勢力,海妖是另一股勢力,荒北城的局勢錯綜複雜,你想當穩這半個胡帥,難,難,難!”p
沙威苦著臉道“被海叔這麼一嚇唬,我倒沒這個自信了,要不,咱們回河丘城吧?”p
沙通海瞪了他一眼,“少在我跟前裝腔作勢,你小子尾巴一翹,我就知道你在動什麼歪腦筋。說說看,你打算怎麼辦?”p
沙威想了想,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魏十七想要一個副城主,置於三巨頭之下,安撫豪族和妖奴,我是最合適的人選,就算唐橐和支荷自降身份跟我爭,也未必能爭得過我。”p
“你能想明白就好,等到了荒北城,我會助你打點個七八十年,之後就全看你自己了。”p
“有海叔幫忙,我就放心了。”沙威臉上笑嘻嘻的,神情舉止像極了河丘城主沙艨艟,沙通海暗暗歎息,百年後的大劫迫在眉睫,還是先度過難關,再談其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