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心中一沉,問道“流蘇因何靈性不滅?”
“流蘇與眾不同,隻怕出身大瀛洲,並非下界之人。斜月三星洞真仙六法,俱有溫養靈性之妙用,她或許是飛升修士的後裔,遭此飛來橫禍,被困於仙樂屏中,淪為一介玩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靈性磨滅,還能找回來麼?”魏十七打斷她。
梅真人深深望了他一眼,輕搖螓首道“不能。道友如有心,隻能往彆海他洲,尋求仙方。”
魏十七沉吟片刻,將月華輪轉鏡和八女仙樂屏收起,跨海之行對他來說還太過遙遠,隻能暫且放下,等待時機另謀出路。
從黃庭山到荒北城,由南向北跨越大瀛洲,魏十七先跨龍蝠飛遁萬裡,而後乘黃犢舟走海路,馬不停蹄趕回了荒北城。陰元兒比他先到數日,給蘭真人傳了個口訊,即躲入盲海小界,催動冥河消磨體內的秘符,魏十七的崛起深深刺激了她,強弱之勢懸殊,她決意不遺餘力掙脫桎梏,將命運把握在自己手裡。
魏十七心事重重,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先往冰原小界見蘭真人,將沉睡不醒的梅真人交與她看護,說起環峰海界內的凶險,蘭真人隱隱覺得後怕。師姐強行催動大象神通,猶如行走在刀鋒,稍有不慎,畢生修為將前功儘棄,好在吉人自有天相,雖然舍了一具分身,總算平安歸來,她斂袂謝過魏十七,這一謝倒是誠心誠意,沒有半點偽作。
她對待魏十七的態度,也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轉變。
待魏十七離開小界,梅真人的分身飄然而出,向師妹頷首示意,神情中掩飾不住倦怠。蘭真人暗暗心驚,問起彆來情形,梅真人細細說與師妹聽,比起魏十七三言兩語,不知詳儘了多少。當說到一行人返回大瀛洲,她孤身前往黃庭山,試圖說服葛陽真人,蘭真人臉色微變,忍不住握住師姐的手,感同身受。
梅真人從容不迫,直說了大半日光景才停口,她伸手撫摸著師妹的頭發,道“這些日子的遭遇,竟比過去數百年都要精彩,有機會的話,你也該去見識一下,這是難得的經曆,對修行大有好處。”
蘭真人聞言微微一怔,錯愕道“師姐你……你……”
“雖然折了一具分身,卻並無大礙,我將閉關一段日子,如無意外,當可衝擊大象境。”
“魏十七此番挾大勝歸來,勢不可擋,荒北城的崛起已成定局,你且回北海一趟,把十照師弟帶來,另外請神兵洞靈渠、居延二位真人前來助一臂之力。嗯,若有人不耐寂寞,有勇氣搏一下機緣,一切由你定奪。”
“歸藏、晏平二位真人那裡怎麼說?”
“若問起,就說魏十七百年之內,可衝擊真仙。”
蘭真人沒想到師姐對他的評價竟如此之高,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梅真人淡淡道“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通玄功的症結,你心中也清楚,若不能突破大象境,一切都休提,若僥幸邁出這一步,我將委身與他,從此不問俗務,閉關修煉。師妹,十照師弟尚不能獨當一麵,日後這廣濟洞,須得交給你了。”
蘭真人心中一顫,抬眼望向師姐,卻見她鎮定自若,無悲無喜,仿佛在說不相乾的人和事。她心念百轉,歎息道“師姐放心,一切有我……”她覺得肩頭沉甸甸的,這些年來躲在師姐身後,當慣了她的影子,忽然要擔起如此重擔,不覺有些恍惚。
“師妹,那就交給你了。”梅真人衣袖輕拂,身影沒入本體之內,就此杳無聲息。蘭真人沉默下來,怔怔望著沉睡的師姐,雙手絞在一起,秀眉微蹙,如泥塑木雕一般,不知在想些什麼。
魏十七離開冰原小界,獨自來到雪峰之巔,背負雙手,麵對蒼茫雲海,蒼茫淵海,抬腕畫了一道水龍符。天地靈氣蜂擁而至,化作一條水龍,卷入石屋內,將裡裡外外衝刷得纖塵不染。他從“一芥洞天”內放出秦貞和阮靜,命她們暫且在此歇息,耐心等候三五日。秦貞知道他所謀甚大,搶在阮靜之前答應下來,讓他放心,快去快回。
魏十七拍拍阮靜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道“天狐另有著落,我自會安排,無須擔心。”阮靜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用力抱了抱他的腰,然後推了他一把,對他無比信任,一如當年。
他又一揮衣袖,喚出龍蝠,命其在此好生守候,莫要讓人打擾,龍蝠唯唯諾諾,自然無有不應。
安頓了秦、阮二人,魏十七徑直前往烽火洞,沒有驚動旁人,悄無聲息地遁入盲海小界。
盲海還是老樣子,烏雲密布,風雨如晦,海潮拍打著濕漉漉的礁石,濺起無數亂瓊碎玉。魏十七喚出陰元兒,寒暄了幾句,這才切入正題。他逐一繪下摩崖石刻上的三道秘符,然後一言不發,等著她解釋。
陰元兒躊躇片刻,隻得道“這三道秘符,稱作‘結’、‘勾’、‘破’,與‘磨’、‘韌’同屬提耶十三秘符,道友從哪裡學到的?”
“不知是斜月三星洞哪一代的前輩高人,在摩崖石刻上留下了這五道秘符,無人知曉其中的奧秘,可惜了!”魏十七感慨萬千,探出食指,隨手繪下“韌”、“結”、“勾”、“破”,四道秘符融為一體,凝作一抹劍光,虛虛一斬,盲海無聲無息分在兩邊,海水蒸騰一空,現出黑黝黝的海溝。
陰元兒胸中的驚駭無以言狀,過了良久才澀然道“秘符勾連成陣,概無定法,運用之妙存乎一念,鬼族真傳,亦莫過於此……”
魏十七哈哈一笑,伸手一抹,盲海轟然巨響,海水席卷而下,掀起百丈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