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蒼鼓族遣入環峰海界的十名羽族中,穆藤、宣子檣、穆竹兒並非最強,真正深藏不露的,卻是族長穆青的小師弟寇啟,他變化了形貌混入海界,不顯山不露水,連穆藤都瞞得嚴嚴實實,此行純是為蒼鼓族壓陣,非到生死存亡之際,他本不打算出手。穆藤與魏十七賭鬥,他樂見其成,大瀛洲的妖奴到底有何手段,也是時候摸摸底了,然而魏十七的強悍與決斷出乎意料,一出手便將宣子檣攝入洞天,隔絕了氣息,接著殺伐器靈現形纏住穆藤,一眼破除十五具身外化身,這些都還罷了,魏十七以分海槊掀起混沌亂流,卻讓他無法再置身事外。
七曜界十洲八海,海域廣袤無邊,涇渭分明,混沌亂流分割八海,連真仙跨海都非易事,雖大神通亦可能迷失其間,魏十七不知何故能驅使亂流,這等手段,已有了一絲真仙的味道,穆竹兒如何抵擋得住!眼看他即將喪命於分海槊下,寇啟歎息一聲,將雙翅一展,妖氣鼓蕩,掩人耳目的形貌頓時褪去,現出清矍的真容,倏忽出現在穆竹兒身後,探出手臂抓住他的肩膀,於間不容發之際拖後三尺,起右掌一拂一抹,將亂流輕輕巧巧引開數寸。
魏十七心中一凜,來人氣息淵深似海,妖氣若有若無,深藏不露,比起蒼鼓族族長穆青亦不遑多讓。他將分海槊一收,飄身退後數丈,渾身骨骼劈啪輕響,巴蛇法相盤作一團,一雙巨眼森然盯著他不放。
寇啟心頭一寒,臉上不動聲色,將穆竹兒一推,他如同一片枯葉在風中飄搖,踉踉蹌蹌跌回族人之列,暈頭轉向,眼冒金星,渾不知發生了什麼。穆藤瞥見寇啟出手,先是大為詫異,隨即恍然大悟,心中一定,果然族長留下了後手,遣寇師叔暗中扶持,他殺機頓起,利爪暴長,青、黃、赤、黑、白五色神光閃動,暗施絕戶辣手。
魏十七瞥得真切,不欲屠真與之硬拚,忙伸手一招,屠真化作一抹烏光投入他掌中,散去器靈之身,凝成一柄漆黑似墨的屠龍真陰刀,輪廓模糊不清,將周遭光亮吞沒。穆藤勢在必得的一爪落了空,微一錯愕,將雙翅一扇,刷地飛落寇啟身旁,略略落後半步,恭恭敬敬見過師叔。
寇啟指指魏十七道“此人是強敵,以洞天攝去宣子檣,生死未知,以混沌亂流破去陰陽後天錘,穆竹兒難逃死劫,剩下你一人,可有把握與之對敵?”
穆藤不明白師叔這麼說的用意,微一猶豫,收起桀驁的性子,老老實實道“此人有器靈相助,小侄勝算不足三成,敗麵居多。”
寇啟頷首道“好,這一場算你輸。願賭服輸,把海命牌拿來!”
事出無奈,眾目睽睽之下,穆藤也不便駁師叔的麵子,隻得悻悻地收起五色孔雀原形,將三塊海命牌交到師叔手裡,寇啟看都不看一眼,轉手拋給魏十七,道“賭注拿去,把宣子檣還我。”
穆藤心中一凜,原來寇師叔是要救宣師弟一命,那姓魏的好生大膽,難道他敢對羽族暗下殺手麼?
魏十七心念數轉,衣袖一抖,一芥洞天張開一隙,一頭五彩怪鳥滾將出來,骨軟筋酥,大汗淋漓,連飛都飛不起來,像塊石頭一樣往海中墜去。寇啟雙眉一揚,將宣子檣淩空撈起,往後一拋,穆藤及時將它接住,略加檢視,除了極度脫力之外,並無大礙。
卻原來宣子檣猝不及防,被魏十七攝入“一芥洞天”,被困於遮天蔽日的密林中,一身神通儘為洞天壓製。魔嬰潛伏於暗處,始終沒有現身,以天魔氣驅動諸般法寶輪番偷襲,打得宣子檣苦不堪言,不多會工夫便磨得燈枯油儘,魔嬰正待下毒手,被魏十七及時叫停,將它送了出去。
魏十七微微哂笑,他將“渡劫”神通修煉到九層大圓滿,身相合一,肉身幾乎錘煉到了極致,再加上屠龍真陰刀在手,莫說三擊,三十擊三百擊也不在話下。他正待答應下來,陰元兒忽然開口道“道友將此戰讓與我,可好?”
魏十七頓了頓,道“那也使得,有勞陰/道友了。”
陰元兒騰空飛起,周身纏繞著素白的飄帶,水聲潺潺不絕,寇啟眯起眼睛,瞳孔忽大忽小,似乎瞧出了什麼端倪,久久沒有開口。一滴冥水重逾千鈞,此女將冥河煉化,委實不可小覷,他雖有幾樁厲害的法寶,卻沒有十足的把握擊破冥河。
陰元兒等了片刻,輕聲道“人命促,光陰急,還要等多久?”
寇啟嗬嗬一笑,不以為忤,翻掌拋出一根卷軸,緩緩展開,竟是一幅潑墨長卷,所畫之物除了山,便是河。山是高山,連綿不絕,重巒疊嶂,河是大河,曲折蜿蜒,浪奔浪湧,筆意肆虐,酣暢淋漓。
“此物名為山河萬裡圖。”說罷,寇啟將長卷一抖,高山大河儘皆飛出,恍若無窮無儘,一股腦壓向陰元兒,雖是潑墨所化,卻形同實質。
陰元兒伸手一指,滔滔冥河倒卷而起,九曲十八彎,迎向黑沉沉一片萬裡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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