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當差,日複一日。
金大人和他的家人,已經踏上流放的路途。72號牢房空了下來。
不過沒有空兩天,又關進來一個新犯人,一個窮京官。窮到官袍打補丁,借錢過日子。
這樣的人為啥關進來。
據說是因為在彈劾江圖的奏疏上簽了名。
老皇帝最近脾氣不太好,朝堂上倒江的人越來越多。就連清水衙門的官員也跑出來湊熱鬨。
老皇帝一怒之下,將罵得最狠的一本奏疏抽出來,上麵署名的官員統統下大獄關起來,以解心頭之恨。
不就是讓江圖以修建宮殿園子的名義,問地方官府要錢要奇花異石要美女。江圖替聖君分憂,不但無過反而有過。朝臣們卻逮著一點小毛病,罵個不停,甚至含沙射影罵老皇帝。
老皇帝發了幾次脾氣,都壓不住朝臣的戰鬥激情。加上最近鬨得很厲害的江南抗稅案,又牽扯到江圖頭上。就連北邊金州造反一事,也能和江圖扯上關係。
老皇帝氣急敗壞,先抓一批官員看看情勢。若是朝臣依舊不知趣,就要開始砍頭了。
72號牢房新關押的犯人,姓蔣,蔣大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關了進來。他就署了個名,然後就被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抓入大牢。
因他是個窮京官,沒有油水,加上錦衣衛那邊牢房有點緊張,蔣大人就很幸運的被送到天牢關押。
天牢也有天牢的規矩,窮不是理。
錢富貴幾人就在陳觀樓跟前抱怨,“陳頭,上麵催的急,要求按照定例交錢。可是那姓蔣的,連一點油花都榨不出來,該如何是好?”
“姓蔣的,還欠了彆人幾十兩銀子沒還。”
“家裡窮得叮當響,一件值錢的玩意都找不出來。”
“吃飯都是借的錢。”
“聽說衙門已經半年沒發俸祿。像他那樣的窮京官,沒被餓死都是命大。”
“按照定例,至少六百兩。把姓蔣的賣了也值不了這麼多錢。”
幾個獄卒七嘴八舌,一邊是天牢的規矩,一邊是窮哈哈的京官,榨不出半點油水。他們這些獄卒夾在中間真是難做人啊。
陳觀樓也煩。
他甚至懷疑,萬獄吏故意將蔣大人安排在他的管轄區內,就是為了惡心他。
他乾脆說道:“讓姓蔣的去借高利貸。天牢的規矩不能破。”
“姓蔣的說了,殺了他,他也不會去借高利貸。借了他也還不起。反正遲早都是個死,不如就死在天牢內,說不定死後還能博一個名聲。”
“這幫當官的,要名不要命。陳頭,你說該怎麼辦?”
陳觀樓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他總認識幾個有錢佬吧,那麼多同窗同僚,讓他想辦法找人借錢。”
“姓蔣的就是茅坑裡麵的石頭,又臭有硬,結交的人大部分都和他一樣,都是窮京官。一口氣能借給他六百兩銀子的人,貌似沒有。”
陳觀樓頓時怒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說怎麼辦。”
“不如帶他到刑房走一趟。”
“就這麼辦。”陳觀樓拍板。天牢的規矩必須遵守,銀子必須交,砸鍋賣鐵也要交上去。
偏偏萬獄吏又派人來催促。
陳觀樓去公事房見了萬獄吏,讓他寬限幾天,手底下的人正在努力打錢。
萬獄吏嗬嗬冷笑兩聲,“彆把丙字號大牢的破規矩帶到甲字號大牢。這裡關押的都是朝廷犯官,隻要朝廷一日沒治他們的罪,他們就還是官。沒有上官發話,你哪來的膽子竟然敢打錢。陳觀樓,你能不能有點腦子。”
陳觀樓此刻憋了一肚子火氣,他努力壓抑著,“姓蔣的本就是個窮京官,軟硬不吃。若是不給他一點厲害瞧瞧,他是不可能借錢交錢。不如萬大人多寬限幾日,或許能想出不打錢卻能搞到錢的辦法。”
“你放肆!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嗎?我告訴你,彆以為範獄丞看好你,你就有了靠山。甲字號大牢老子說了算。我讓你交錢,你就必須交錢,這是規矩。彆跟我扯這個困難那個困難,也彆想著動用大刑。三天,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你要是弄不到錢,我撤你的職,到時候你給我滾回丙字號大牢。”
此刻,陳觀樓完全可以確定,萬獄吏這回搞的是陽謀,打的事明牌,故意將姓蔣安排在他的管轄區,逼著他搞錢。
姓蔣的是個窮京官,人人皆知。萬獄吏卻隻給三天時間,明擺著惡心他為難他,想要借機搞走他。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
陳觀樓回到值房,想了想,決定親自去見姓蔣的。
蔣大人長得乾瘦乾瘦,臉頰上沒二兩肥肉,使得他的雙眼特彆凸出,顯得大。但是眼皮皺著,又顯得老。看了案卷才知道,這人其實才三十幾歲,還不到四十。麵相看起來卻有五十歲。
人長得不高,處於中等偏下的身高,估計應該沒達到這個年代男性平均身高。陳觀樓一八零的身高,站在對方麵前,妥妥大個子,自帶一股壓迫力。
他手提水火棍,輕輕敲擊柵欄,“蔣大人初來乍到,可有不習慣的地方?”
蔣豐裕望著牢門前的陳觀樓,反應有點遲鈍,“哦,你,你就是他們說的陳頭。多謝陳頭來看望本官,本官一切安好。”
陳觀樓抿了抿唇,神情嚴肅了些,“他們和蔣大人說了規矩吧。”
“我知道,不得大聲喧嘩,不得……”
“蔣大人是在同我開玩笑嗎?”陳觀樓目光不善的盯著對方,“天牢規矩,入牢就要交六百兩。”
“啊,這……”蔣豐裕一臉懵逼,他很無辜地說道:“我沒有啊。我是真沒有。”說罷,他還翻弄衣袖口袋,一個銅子都沒有。
“你有沒有我們不關心,我們隻管收錢。有錢才有飯吃。上麵已經幾個月沒發俸祿,沒發米錢。你們不交錢,天牢這麼多犯人都得喝西北風。蔣大人,你也不想大家因為你餓死吧。”
“可是我真的沒錢。”
“那就去借。”
“借不到。”蔣豐裕全程無辜。
陳觀樓算是看明白了,這人活該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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