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口放低,抬起來,抬起來,火把呢,給老子拿過來!”
“把總,不能這麼打,太危險了!”
“老子還管得了這麼多,建虜都上來了!拿來吧你!”
轟隆,福京城頭,一個明軍把總帶著幾個手下將一門佛郎機子母炮抬起,炮口對準城下衝過來的鑲黃旗騎兵,他搶過身邊士兵手中火把,滋啦一下點燃了引線,轟隆一聲,巨大的後坐力將抬炮的所有人全部掀翻在地,有的人直接骨折了,有的人被巨大的後坐力震得腦袋嗡嗡作響,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子母炮裡填充的散炮子朝著清軍騎兵噴射過去,一下子掀翻了十幾個馬甲,戰馬慘叫著翻滾在地,將背上的騎士扔出去老遠。
這是城頭僅有的還擊火力了,明軍炮兵隻能在烏真超哈炮營的炮擊夾縫中生存,時不時抽冷子開一炮,可是這種零星火炮杯水車薪,根本不可能阻擋大隊騎兵的衝擊。.
“勇士們!放箭!”陳泰一聲令下,數千早就張弓搭箭的鑲黃旗馬甲對著城頭就是一陣攢射,想要還擊的明軍火銃兵和弓箭兵剛一露頭,黑壓壓的箭雨就射了過來。
噗噗噗,箭頭射入人體的悶響聲發出,清軍重箭,勢大力沉,從空中拋射,憑借著下落的動能,直接可以貫穿人體。
即便是城頭明軍有所準備,可是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下,還是有大片士兵直接被射翻在地。死了的人倒是痛快,一了百了,一時不死的傷兵可就慘了,清軍披箭箭頭造成的創麵極大,除非是醫術非常精湛的人,否則很難對傷口進行縫合,關鍵在這種戰場環境下,很多傷兵來不及救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血液流乾而死,這對士兵的心理是極度摧殘。
“陳錦!帶勇士們上去!”在這支衝鋒的鑲黃旗騎兵之中,有一支數百人的先鋒騎兵,他們是作為準巴牙喇存在的部隊。眾所周知,清軍的巴牙喇和葛布什賢超哈營都是從八旗中遴選出來的精銳部隊,每年,都要在各旗比武,然後征召精兵,所以各旗兵馬都保留了一定的種子選手,就是為進入巴牙喇做準備,今日鑲黃旗出動,陳錦帶領的正是一個牛錄的準巴牙喇兵,隻要換上純白色的鎧甲,他們就是真正的巴牙喇。
這群人不僅孔武有力,而且身形靈活,隻見他們從馬袋中抽出鷹爪鉤,向後世西部牛仔那樣在頭頂轉了幾圈,然後用力拋上城頭,鷹爪鉤牢牢勾住垛口,士兵們從馬上飛躍而下,順著粗麻繩像猿猴一般往城頭攀爬。
“猛火油!金汁!快!狗建虜上來了!”城頭被炮火炸得七葷八素的守軍總算是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想要把準備好的金汁和猛火油給倒下去。二十天的攻防戰,城內用來守備的武器也用的差不多了,什麼鐵蒺藜、震天雷基本上都已經消耗殆儘,猛火油也僅剩一點,倒是金汁還有不少,這玩意不管是人畜,隻要有糞便就能製作。
“炮口抬高半寸,火把來!”城下,放下千裡鏡的耿仲明喚來一個紅夷大炮炮長,命令他抬高炮口,隨即炮長遞來火把,耿仲明瞄準城頭親自施放。轟的一聲,五斤炮子飛射而出,直撲城頭。轟隆一聲,不偏不倚正好在一口裝滿了滾燙金汁的大鍋邊爆炸。大鍋被直接炸碎,裡麵的金汁飛濺,明軍萬萬沒想到,本用來對付清軍的金汁竟然傷到了自己人。
慘叫聲此起彼伏,金汁乃是劇毒之物,一旦沸騰,碰到皮膚,立刻就可以爛到骨頭裡。就算得到救治也沒用,這麼多細菌病毒侵入人體,人也活不了。
大片明軍士兵捂著臉、手、腿等鎧甲防護不了的地方哀嚎著倒下,城頭防線頃刻間出現了缺口。
幾個圓溜溜的腦袋從垛口處冒了出來,劉國軒大急:“建虜!把他們趕下去!”說時遲那時快,這些準巴牙喇動作迅速,雙臂絞力,一下翻過了城頭,反手拔出順刀。衝上去的明軍猝不及防,隻聽見哢哢幾聲,幾個好大的人頭被直接砍飛,無頭屍身脖腔裡的鮮血噴出老高。
鄭成功看見劉國軒背後的鎧甲稀爛,血肉模糊一片,心道他是為了救自己擋住了一發開花彈所致。正要給他包紮,沒想到建虜竟然登城了,鄭成功額頭青筋暴起,他當然明白,一旦登城,後果是什麼。
“衛隊,跟我上,一定要頂回去!”鄭成功撿起一杆長槍,帶著數十名衛士衝了上去,和上城的清兵纏鬥在一起。
這些準巴牙喇武藝高強,鄭成功打的非常吃力,很多衛士一個照麵就被砍翻在地。猛然,劉國軒帶人衝過來吼道:“大帥!大帥!南門,南門被突破了!”
“你說什麼!”鄭成功目眥欲裂,誰能想到清軍竟然趁著這裡拚殺的工夫派人突破了南門,自己的母親妻子還有大量百姓都在城內,這清兵要是突破了城池,裡麵的人怎麼辦?
鄭成功大急,劈翻麵前一個馬甲,劉國軒吼道:“大帥,這裡交給我,你帶人去城內救援,至少把老夫人救出來!”.
劉國軒顧不得傷痛,帶兵堵了上去,鄭成功知道這時候多說無益,立刻帶人急匆匆下城,直奔總兵衙門。
城內火光四起,喊殺震天。何洛會趁著明軍主力都被吸引的工夫,帶著鑲白旗精銳一舉突破南門,殺進了城內,清軍以牛錄為單位,分成十幾隊,在城內攻擊前進,街道之上,不管是兵是民,一律斬殺殆儘。
福京守軍大部分都在城牆附近,經過這麼多天損失和補充,城內守軍隻剩下數千民團,正規軍都被調上城了。民團哪裡是如狼似虎的清軍對手,他們被清軍殺得哭爹叫娘,隻能各自為戰,不一會,很多民團就自行崩潰,職業軍隊和民團,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對手。
“夫人!夫人!建虜,建虜進城了!離我們就剩幾條街了,快走!”總兵衙門內,幾名渾身是血的衛士衝進來,對董酉姑稟報道。
“母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清軍進城了!”
“我兒何在!”田川氏猛然睜開眼睛道。
衛士稟報道:“大帥正在西門督戰。”鄭芝龍走後,福京全體明軍在隆武帝的授意下全部聽從鄭成功調遣,所以士兵們都稱他為大帥,接替了鄭芝龍的稱號。
田川氏道:“兒媳,你先走吧,我一個老婆子,就在這裡跟建虜拚了,森兒不走,我也不走。”
“母親,那好,我就在這裡陪母親,等夫君回來。”董酉姑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自己親手縫製的皮甲套在身上,還抽出了鄭成功結婚時候送給她防身的寶劍。對田川氏道:“母親,我願跟建虜拚命。”
數十名女兵一起喊道:“我等誓死保衛老夫人!”
田川氏激動地點點頭,“好,好,都是好姑娘。”
衛士們見女兵們都這麼有種,當即摘下頭盔扔在地上道:“他奶奶的,女兵都這麼狠,爺們兒不能輸了,人死鳥朝天,弟兄們,跟我走,跟狗東西拚了!”
“殺啊!”衛士們衝出總兵衙門大門,在城門大街上跟鑲白旗兵馬戰作一團,直至全部陣亡。一個分的拔什庫帶著幾十名清兵衝進總兵衙門大院,沒想到眼前一幕讓他震驚,幾十個女兵張弓搭箭,挺起刀槍列成數隊,嚴陣以待。
清兵愣了一會,隨即分得拔什庫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這幫尼堪,真是沒人了,竟然讓女人打仗。勇士們,你們看上哪個,自己去拿,一人一個,不許搶,收了她們的兵器,好好快活一番。”
“哈哈哈哈。”幾十名清軍發出淫笑聲。
嗖嗖嗖,女兵們立刻放箭,隨即挺起長槍迎了上去,噗的一下,長槍弓箭就穿透了前排清兵的胸膛。分得拔什庫都傻眼了,誰能想到這些女人真的跟母老虎一樣,這麼能打。猝不及防之下,被乾掉十幾人。
清軍勃然大怒,他們也不再憐香惜玉,抽出兵器殺了上去。叫罵聲、慘叫聲、兵器交擊聲混成一團。女兵的體能終究是比男兵差很多,即便勇氣可嘉,但是力量上的差距是無法彌補的,一番混戰下來,女兵損失過半,剩下人緊密圍在田川氏身邊。
又有十幾名清兵進了大院,跟前麵的清兵一起圍住了這些女兵。領頭女兵隊長吼道:“姐妹們,寧死不當亡國奴!殺啊!”帶頭衝了出去。
混戰之中,隻聽見一聲弓弦輕響,一支羽箭從眾人身邊擦過,噗嗤一聲,正中田川氏前胸。田川氏應聲栽倒,董酉姑目眥欲裂,衝上去扶住她道:“母親!”
“老夫人!”女兵們喊道。
田川氏的嘴唇蠕動了幾下,鮮血噴出,不論董酉姑用手如何阻擋都捂不住。田川氏低聲道:“告訴森兒,殺賊報國,當娘的,不跟他老子一樣,沒有給他丟臉。”隨即停止了呼吸。
“母親!”帶隊殺到門口的鄭成功眼見總兵衙門門口全是清兵,暗道一聲不好,哪知道剛帶人衝開人群,就看到了這讓人瘋狂的一幕。“啊!母親!狗雜種!”鄭成功狀若瘋虎,從地上撿起一柄清軍順刀,反手拔出自己的腰刀,雙刀在手,如同旋風一般殺入清軍人群當中,哪裡人多就往哪裡衝。身後十幾名衛士也是瘋了一般,清兵哪裡見過這陣仗,不一會竟然被他們斬殺殆儘。
鄭成功衝到大堂內,望著田川氏的屍體,失聲痛哭。大吼道:“麻繩來!”
一名士兵找出一根麻繩,鄭成功命人將田川氏屍體綁在他背上。他對董酉姑和剩下所有人道:“發信號,全軍撤向碼頭,你們跟我突出去,把母親的遺體送走。”
號箭在全城響起,這是撤退的信號,鄭成功當然不想撤,他們一撤,估計城內的百姓要遭殃了,可是不撤不行,因為福建的官兵大部分跟著鄭芝龍投降了,如果自己這顆種子在福建完了,整個東南估計就沒有一支軍隊能抗清了,劉國軒說得對,撤往金廈,以水師的優勢,守住金廈,不斷給清軍背後以打擊,就跟毛文龍的東江軍一樣,能給滿清造成大麻煩。.
在這裡血拚顯然是不明智的,最關鍵的是皇帝已經逃走了,隻要借道江西再去廣州,到時候他帶領水師去廣州彙合,未必不能反攻。
明軍開始兵分多路撤退,殺進福京皇宮的何洛會卻傻眼了,他的手下找了半天都沒找到皇帝,抓了幾個太監一問,該死的隆武帝竟然早就提前開溜了。何洛會立刻命人飛馬報信給博洛,博洛聽到這個消息差點吐血,這要是隆武帝去了江西,被湖廣的西路軍給抓到,他不就是大清國最傻的傻子嗎。
博洛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他立刻命令譚泰和譚布帶領正黃旗精銳,以甲喇為單位,兵分五路,往江西方向追擊。
“陛下,陛下,前麵就是汀州了,是不是要進去歇一歇。”汀州城外,一名跟著隆武帝一起逃出來的太監問道。
汀州早就成了一座空城,清軍大舉壓境,民眾能跑的都跑了,就連知府都掛印跑路了,此刻城門大開,一眼都能看見城內破敗的景象。騎兵把總實在忍不住了,上前道:“陛下,不如不休息了,末將以為,過了汀州就是瑞金了,到了江西境內再休息不遲。”實際上他的潛台詞是都在福建境內搞了這麼長時間了,趕緊跑吧。
可隆武帝回頭看了看跟著自己的大臣宮人,一個個風塵仆仆,氣喘籲籲,他心生憐憫道:“罷了,就在汀州府休息一晚,明日繼續趕路,對了,你們把朕的書看好了,可不能丟了。”
把總無奈,隻能帶著眾人進了府城,找到府衙將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