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炮方麵,清軍的優勢比明軍要明顯許多,準塔的部隊在收編了劉澤清的人馬之後,從山東獲取了許多重炮,作為江北四鎮之一,劉澤清手下的炮隊雖然不能跟邊軍相比,但比起江南明軍來說要強得多,這個強,說的不是火炮的質量多好,畢竟都是明軍,裝備檔次差不多,主要是在炮兵的訓練上。
劉澤清手下的人再不濟,戰術素養要比久不經戰事的江南衛所兵要強,再加上先前準塔已經基本把邵伯鎮的明軍炮位給標識出來,雙方一陣對轟,明軍火炮瞬間就被清軍給壓製住了。
何剛是邊軍武將,雖然人在揚州,但是邊關的習慣不改,依然在一線陣地上指揮作戰,轟隆一聲,一發開花彈在他身邊爆炸,幾個親兵立刻撲倒在何剛身上,將他護住。
掀起的泥土撒在了眾人身上,何剛推開身上的親兵,爬起來,吐出進到嘴裡的泥沙,罵道:“狗娘養的,清兵炮隊怎麼這麼強”話音未落,便有士兵前來稟報道:“軍門!軍門!咱們的炮被壓製住了,炮兵兄弟們死傷不少,他們的炮比咱們打得準!”
何剛大怒,“混賬東西!平日裡叫你們訓練,你們都是如何訓練的”
士兵不敢答話,何剛正要再罵,卻聽見了山崩地裂一般的震動聲,何剛猛然回頭,隻見對麵清兵大陣陡然鬆動,兩千草原騎兵嚎叫著衝了出來,他們分成兩個千人隊,由兩名千夫長帶領,避開火炮射擊的正麵戰場,從側翼發起鉗形攻勢。
“圖爾德!”
“奴才在!”
“你不是想打仗嗎給你個任務,帶領你的甲喇,督戰漢軍一個萬人隊,正麵出擊。”
“大人,奴才要的是真刀真槍的拚殺,這。”
“怎麼,我的命令你不聽嗎”
“奴才遵命。”
清軍大陣中,準塔用馬鞭指了指明軍陣地,叫出身邊戰將圖爾德,讓他帶領一個甲喇的鑲白旗勇士,督戰一萬降兵出戰。
圖爾德縱使不太情願,覺得這種任務跟他這樣的勇士不符,但上官命令在此,他不敢不聽,圖爾德旋即打馬回歸本陣,點出第二甲喇的一千五百騎兵。來到漢軍陣前,喊道:“你們這些蠻子,雖然降了大清,但是你們並沒有證明你們的誠意,現在,大清給你們一個機會,衝上去,消滅那些明軍。”
圖爾德話說完,一名騎兵打馬來到圖爾德身邊,低頭對他耳語了幾句,圖爾德立刻回頭看向準塔,準塔微微點頭,圖爾德立刻對漢兵們說道:“固山大人說了,殺一個明軍,賞銀二兩!我大清說到做到,絕不像你們這些蠻子,克扣賞銀!”
“嘿呦!嘿呦!”數十名清軍士兵抬著十幾個看起來就很沉重的木箱子來到了漢兵陣前,呼啦一下全部打開,一道耀眼的光芒差點晃瞎了前排漢兵的眼睛,眾人回過神來,定睛一看,裡麵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圖爾德喊道:“看見了吧,殺過去,這些都是你們的!”
“殺!殺!殺!”上萬漢軍高舉手中的兵器,瘋狂地嚎叫了起來,他們的眼睛在一瞬間變得血紅,仿佛是看到了獵物的狼群。這就不能不怪明軍這種將官貪錢,上下克扣的軍製了,彆看遼東軍動不動就是斬殺一個建虜賞銀十兩、二十兩的,但這都是屁話,大部分時候是落不到實處的,就算是爭取到了上麵撥付的遼餉,也是優先供應家丁部隊,下麵的普通兵丁基本上拿不到,所以你價格喊得再高,不兌現有個屁用。
但是清軍不一樣,多爾袞入關之後,深知光靠他們這點兵力想統一全國難度非常大,就算你打下城池,也沒兵力去防守,所以建立海量的仆從軍,以漢製漢就顯得非常必要。大元在幾百年前就給他們打過樣了,崖山一戰,出擊的主力其實都是南宋降軍,這些人在宋朝的時候戰力孱弱,一加入元軍就如狼似虎,大清完全可以直接效仿。
所以,多爾袞下令給漢軍降兵發斬首餉銀,也不用多,一兩、二兩、三兩皆可,由主將自己決定,但是有一條,必須發,且發到實處,不能說說而已。
準塔剛剛乾掉了劉澤清,雖然大量的繳獲需要上繳,但是鑲白旗不留家底是不可能的,所以準塔現在是地主老財,為了激勵這些明軍降兵的士氣,乾脆拿銀子出來刺激刺激他們。
劉澤清這家夥,跟大明的其他軍頭一樣,也是貪墨軍餉之輩,下麵這些普通明軍連湯都喝不著,現在準塔這麼大方,他們當然是嗷嗷叫喚。準塔露出了笑容,誰說明軍士氣不行,怪不得都說遼東軍滿餉不可戰,傳言果然不假。
圖爾德的虎槍向前一指,“出擊!”
“殺啊!”如同海嘯一般,一萬漢兵從本陣中分裂,密密麻麻的人頭蠕動,他們朝著邵伯鎮陣地奔跑起來。
喊殺震天,這場麵讓邵伯鎮陣地的明軍士氣瞬間凝固了,何剛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轟轟轟,十幾門沒有被清軍摧毀的火炮開火,各式炮子飛射出去,在正麵密集的漢軍人群中犁出十幾道血胡同,殘肢斷臂飛濺,每一個炮子都能帶走十幾二十條人命。漢兵的士氣為之一滯,畢竟血氣上頭隻是一時的,看見身邊的同伴慘死,這種心理震撼是巨大的。
尤其是殘肢斷臂和漫天的血霧,正常人都會感到恐懼。這些劉澤清的部下,本質上可不是狼群,見到如此慘狀,有的人還是習慣性地掉頭想要逃跑。
嗖嗖嗖,噗噗噗,弓弦射擊時候發出的嗡嗡聲讓人頭皮發麻,箭支如同閃電一般射入人體,巨大的力道將被命中的士兵整個人帶飛了出去。掉頭逃跑的漢兵似乎忘了,身後的督戰隊可是鑲白旗的馬甲,不是劉澤清的家丁,他們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
圖爾德根本不廢話,漢兵的命在他看來不過跟螻蟻一般,手下人一輪箭支就帶走了數百條人命,漢兵們一個激靈,全都返身殺了回去,想想也是,衝上去有賞銀,逃回去就是死,還不如殺上去呢。
“他娘的,這些狗東西吃錯藥了!”明軍士兵們咒罵起來,那些衝鋒的漢兵一看就是劉澤清的部下,他們還穿著原來明軍的鴛鴦戰襖和鎧甲,手中拿著的還是原來明軍的製式兵器,準塔可沒時間給他們換裝,他們隻不過是在右臂綁上白布條來跟明軍進行區分。
可是誰能想到,這些原明軍士兵到了清軍陣中,一下子就如狼似虎了起來,打起仗來這麼不要命,迎著火炮衝鋒。
“將軍,兩翼,兩翼的蒙古馬隊上來了!”一名灰頭土臉的士兵朝何剛稟報道。
“頂住!給老子頂住!”何剛命令道,陣地上的明軍正兵和他手下的家丁全部壓上,死死擋住兩側的蒙古馬隊,草原騎兵弓箭齊射,這邊也是用開元弓和火銃進行還擊。
雙方激戰正酣,邵伯鎮數千明軍和民團都被清軍出戰的部隊拖住的時候,猛然,一支響箭從清軍本陣射上了天空,砰的一聲炸成一團紅色火焰。
何剛和手下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忽然,邵伯鎮陣地側後方喊殺震天,前日夜間悄然運動到陣地側後方的清兵從埋伏地點殺出,趁著明軍無暇顧及後方的時候,給了他們致命一擊。
何剛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已經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督師!督師!總兵大人,總兵大人他,戰死了!嗚嗚嗚嗚。”揚州城下,數名滿身血汙的何剛家丁打馬衝到城下,對城頭的史可法等人報告了這個消息。
清軍對邵伯鎮進行合圍,民團崩潰,戰鬥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戮,何剛手刃十幾人後戰死,家丁連他的屍體都搶不出來,隻能拚死突圍前來報信。
“啊!”史可法捂著腦袋仰麵栽倒,幸虧史德威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
何剛戰死,對史可法打擊很大,其實他明白,死守揚州,就應該抱有必死之心,可是何剛是史可法手下第一乾將,兩人的情誼不一般,何剛身死,於公於私對於史可法來說都是巨大打擊,同時也意味著,揚州前方防線全部崩潰,揚州城將直麵清軍攻擊。
史可法好半天才緩過來,用吊籃將幾個家丁給接上了城頭,忍著悲痛詳細了解情況。
劉肇基等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也是眉頭緊鎖,馬應魁道:“軍門,這戰況有些不妙啊,何總兵數千人,三天都撐不到,這。”
劉肇基一擺手止住他的話頭道:“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他們打光了,該我們了。”
何剛全軍覆沒的消息長了翅膀一般,幾個時辰就傳遍了城內外的守軍,城外數支明軍的將領都是表情凝重。
碼頭上,鄭芝龍對高衡道:“高將軍,這支清兵戰力如此強悍,局勢嚴峻啊。”
高衡搖搖頭道:“這還隻是鑲白旗的兵馬,依我看,多鐸的主力恐怕也要到了,那才是真正的考驗,我們要做的,就是繼續加強工事,這段時間讓將士們輪番休息,保持體力,真打起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坐下來喘口氣呢。”
“啊!我要殺了這些明狗!殺了這些明狗!”邵伯鎮以南數裡,圖爾德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他將缽胄盔扔在地上,如同野人一般,怒吼著,捶打著麵前的一棵大樹。
原來,邵伯鎮明軍被全殲之後,準塔的軍隊來不及慶祝勝利,他命令留下數千蒙古軍和漢軍打掃戰場,剩下的人繼續向前推進到揚州城下。
可就在路過此地的時候,他們發現了塔克舒牛錄的埋屍坑。塔克舒等人被殲滅後,頭顱被割下準備送往南京報捷,屍體就直接拉出城埋了,畢竟是幾百人的屍體,挖坑的規模很大,並且在上麵還立了個木牌。逼近揚州城的清兵很快發現了這個地方,準塔立刻命人挖開了埋屍坑,結果就看見了眼前的一幕。
裡麵全都是一絲不掛的屍體,天氣轉暖,很多已經開始腐爛,散發著讓人作嘔的氣味,雖然無頭,但是從骨骼和肌肉的形態,還是能看出這就是女真人無疑。
圖爾德不顧衝天的臭氣,衝下去想要在屍堆裡找到塔克舒的屍體,可是無頭屍體看起來都一樣,也沒有衣服和鎧甲進行區分,這如何能識彆出來,所以圖爾德悲憤異常,這才出現了嚎叫的一幕。
實際上不僅僅是圖爾德,八旗本來就是部落聯盟,各個旗主就跟部落的酋長一樣,以旗幟的顏色來進行劃分,實際上鑲白旗也就跟鑲白旗部落是一個概念,這個部落當中,誰還沒有兄弟子侄,一個牛錄全滅,就意味著,在場的鑲白旗將士,很多人都有親人死在這個坑裡,就連準塔自己也是紅了眼睛。
自從入關以來,八旗軍何曾吃過如此大的虧,而且這還是發生在鑲白旗的身上,讓豫親王和攝政王殿下的臉往哪裡擱。
圖爾德抽出順刀,咆哮道:“明狗!明狗!我要把揚州城殺個雞犬不留!殺光所有明人,給勇士們陪葬!”
“殺尼堪!殺尼堪!殺尼堪!”鑲白旗的士兵們瘋狂地呼喊著,聲音傳出了數裡地,就連揚州城頭的守軍都能聽見這如同野獸咆哮一般的怒吼。
數萬殺氣騰騰的清軍立刻進兵,就在邵伯鎮之戰結束大半天之後,準塔的部隊就已經開到了揚州城下,他們一方麵在城外安營紮寨、排兵布陣,另一方麵繼續在大運河中征集船隻,揚州畢竟是水文條件非常發達的城市,清軍雖然不習水戰,但是封鎖運河征集船隻是非常必要的步驟。
準塔派出大量鑲白旗騎兵進行哨探,將揚州城外各處的情況全部偵查明白,他要弄清楚城外到底還有多少明軍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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