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這趟陝北之行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前腳剛結束了陝北作協安排的文學講座,後腳吳天名帶著莫伸、章藝謀等人專程來到招待所,要接他到西影廠“做客”。
“方老師,對不住,真對不住,那天沒能親自到火車站迎接你。”
吳天名緊握著方言的手搖晃。
方言道:“不要緊,吳廠長不必掛懷。”
吳天名解釋說自己一直在籌備《老井》的攝製組,這可是西影廠目前最要緊的頭等大事。
看到莫伸、章藝謀等人愁眉苦臉的樣子,方言便猜到《老井》的籌備工作貌似沒那麼順利。
吳天名很是無奈,“唉,彆提了,到現在演員還沒有湊齊呢,特彆是這個男主角,這回請方老師去西影廠,一是給廠裡的同誌們講一講華語電影的將來,二是幫我們參謀參謀,到底誰來演合適。”
莫伸補充了一句,為了能尋找到適合扮演男主角孫旺泉的演員,西影廠是廣發英雄帖。
“就沒有挑到幾個合適的?”
方言鑽入車內,把莫伸夾在他和吳天名的中間。
吳天名頗為遺憾地說,本來挑中了薑聞,繼《大秦》之後二次攜手合作,可偏偏晚了一步,正趕上謝縉要開拍《芙蓉鎮》,也挑中了薑聞來出演秦書田,結果就這麼被上影廠捷足先登。
方言問:“那你們到底想給《老井》找什麼樣的演員?”
“怎麼也得像藝謀這樣。”
吳天名描繪道:“瘦瘦的臉上有刀刻的那種皺紋,一看就像太行山的石頭一樣……羅中立的《父親》那副油畫你看過吧?就是年輕個三四十歲、飽經風霜、皮膚黝黑、土生土長的青年村民形象。”
方言笑了笑:“那這人選找起來還不簡單嗎。”
“誰!?”
聽到這話,坐在副駕駛座的章藝謀立馬側轉過身,和吳天名、莫伸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方言玩味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乾脆就讓藝謀來當這個主角。”
“我?”
章藝謀大為意外,“方老師,您就彆開我的玩笑了,這怎麼能行呢,我從來沒學過表演啊。”
“你都是要從攝影轉行當導演的人,怎麼連這麼一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
方言道:“表演技巧固然重要,但演員的首要條件就是一定要形似,先找到這個角色的形,再去描他的神韻,如果連外形都達不到角色的基本要求,還談什麼精神像貌、表演技巧。”
吳天名一拍大腿:“方老師這話在理,神似之前必須得形似,藝謀,我看不如就你來試試。”
章藝謀麵露難色,不停推脫,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我也不是謙虛,我一個攝影怎麼能當演員?
吳天名卻越瞅他越覺得順眼:“誰又不是生來就會表演,廠裡也有不少半路出家當演員的,演的到底好不好,就看有沒有下苦功夫。”
“謝謝吳廠長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把這事給乾好。”
章藝謀最終在半推半就之下,隻能“勉為其難”地答應試演一下。
吳天名說:“實在要謝的話,肯定要先謝方老師,是他點了你的將。”
章藝謀連聲向方言道謝,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心情激動的猶如洶湧的潮水,難以平靜。
方老師的恩情比天高!
方老師的恩情比海深!
方老師的恩情自己這輩子都還不完!
…………
車隊停在西影廠的門口,廠裡的領導和職工夾道歡迎,熱情高漲。
林答和《西部電影》廠刊的其他同事一擁而上,跟在吳天名、方言等人的身旁。
“嫂子,你也在啊!”
方言本以為她會留在醫院看護著陸遙,沒想到能在西影廠撞見。
“他得的其實主要是心病,自從你去看過他以後,他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林答代陸遙以及他們一家,語氣誠懇地道謝:“岩子,他的事真的是太麻煩你了。”
方言道:“客氣了不是,嫂子你應該聽過醜小鴨的故事,雖然在彆人眼裡,陸遙的可能是醜小鴨,可在我看來,完全是白天鵝,隻不過時候未到,醜小鴨還沒變成白天鵝而已。”
見兩人竊竊私語,吳天名把頭轉向莫伸,“什麼醜小鴨、白天鵝,我怎麼聽不明白啊?”
“他們說的是陸遙寫的書。”
莫伸簡單地把《平凡的世界》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吳天名當年靠著《人生》,坐穩西影廠廠長的位子,一聽到他又有新的大作,眼前瞬間一亮。
莫伸道:“不過還沒有寫完,才寫了第一部,後麵的第二部、第三部還沒開始動筆。”
“這真的是太可惜了。”
吳天名尋思著搶先把《平凡的世界》的電影改編權弄到手,當然,他最想要的還是方言的。
方言道:“吳廠長真的是好胃口,嘴裡吃著一個,手上夾著一個,現在又盯著我這一個。”
“這不是企業自負盈虧、自主經營,電影也要開始講商業化了嘛。”
吳天名說西影廠像其他製片廠一樣,也不得不麵對市場,不得不考慮拷貝銷量和電影盈利。
方言問:“吳廠長這次專程把我請來,莫非是打算討論商業片?”
吳天名一臉嚴肅:“方老師為上影廠牽線搭橋的《黃飛鴻》電影,在香江取得的巨大成績,我們西影廠也有所耳聞,而且我還聽說您為邵氏和嘉禾策劃的兩部電影,同樣在香江大獲成功是吧?”
“沒錯,《寶貝智多星》和《警察故事》不出意外的話,還會引入內地上映。”
方言說,比如《寶貝智多星》,就暫定在今年的六一兒童節。
“我們的確很想像上影廠一樣拍出《黃飛鴻》這樣的商業動作片。”
吳天名道:“不過更希望能拍出像《拯救大兵瑞恩》這種在國際上獲獎、載譽而歸的電影。”
方言這才意識到,他們是想讓自己以奧斯卡最佳編劇的身份,講一講海外電影節衝獎的門道。
“岩子,我們是這麼想的……”
莫伸說如今全國大大小小的電影廠為了追求效益,都在不遺餘力地拍娛樂片,倒是之前一直熱門的文藝片變成冷門題材,數量越來越少,反而給了立足於文藝片的西影廠吃獨食的機會。
“這隻是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我們西影廠有自己的藝術追求!”
吳天名說,西影廠麵對華夏電影業商業化的浪潮,將義無反顧地逆流而行,要不然自己也不會打破了論資排輩的陳規陋習,重用一批有衝勁的年輕人,有的甚至是從其他廠裡挖來或者借來的。
比如不在場的陳凱哥、田莊莊、葉大瑛……
又比如在場的章藝謀、蘆葦、黃建辛、莫伸、顧常衛,方言的視線從他們的身上一一掃過,如果真要論國內電影節衝擊國際電影節,特彆是歐洲三大電影節和美國好萊塢的成績,恐怕沒有一個省比得了陝北,衝擊國際大獎最凶猛最成功的“主力軍”,非以西影廠為首的西北圈電影人不可。
從吳天名,到陳凱哥、章藝謀、馮小檸、顧常衛,再到拍出《白鹿原》、《圖雅的婚事》的王權安、《白日焰火》的刁一男、《盲井》、《盲山》等三盲係列的李樣,可以說,把陝北這個省單獨地拿出來,能跟世界任何國家相比,甚至比英國、日本、韓國這些國家的歐洲三大電影節的成績還好!
當然,這也跟“到海外電影節衝獎”的路徑模式是西影廠摸索出來的有關。
一念至此,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吳廠長恐怕不是隻想跟我了解海外電影節這麼簡單吧?”
吳天名如實相告:“方老師,不瞞你說,我們主要是想和你合作,看能不能拍出一兩部電影,衝擊下奧斯卡或者歐洲的戛納、威尼斯、柏林三大電影節,為我們華語電影在國際上爭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