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9日,微風透過窗戶,吹入廚房。
龔樰把切好的水果擺在盤子裡,然後端著果盤,來到喧嘩的客廳裡。
此時此刻,方言、白若雪和潘耀名三人正聊得熱火朝天,從基金會香江分部的創立和選址,到文化娛樂出版公司的招聘和管理,再到擬定明年國際寫作計劃的名單,整個討論持續了將近2個小時。
“內地的話,這次就選第二屆茅盾文學獎的獲獎得主。”
潘耀名投去問詢的目光,“那麼香江呢?”
“李碧樺和郭崇元。”
方言說出了自己早已想好的人選。
“推李碧樺,我沒意見。”
潘耀名皺眉:“可是這個郭崇元,我好像從來沒在香江文學界裡聽過這號人物,他是誰啊?”
龔樰邊把果盤擺在茶幾上,邊笑著解釋說,郭崇元是李碧樺的男友。
“原來你們是想當月老,撮合這一對啊!”潘耀名心領神會。
“是,也不是。”
方言說,郭崇元如今已經是李碧樺的未婚夫,隻差結婚這臨門一腳,這回的國際寫作計劃就當是給他們這對準夫妻提前度蜜月,但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霸王彆姬》的英文版已經在美國出版。
蘭登書屋組織讀書會等推廣宣傳活動,但是自己抽不開身,隻好讓李碧樺這個聯合作者來代勞。
“一箭雙雕,好,就定他們兩個!”
潘耀名讓白若雪記錄在案。
“關鍵,他們是愛國的。”
方言道:“我們之所以要在香江創辦教育基金會,要在國際寫作計劃和助學項目裡增加香江作家和學生的名額,就是希望在香江的文學界、學術界裡挖掘和培養一批愛國進步的知識分子。”
然後左看看,右看看,“這股力量成長起來,絕對不容小覷,遠的不說,就說對三聯書店和我們的出版公司吧,李碧樺、郭崇元這些作家可以成為穩定的供稿源,以及版權代理的合作對象……”
“岩子這話說得沒錯!”
潘耀名一拍大腿,“我雖然才在三聯書店當副主編沒多少時間,但是根據我的一番調查,三聯書店目前最大的問題與其是經營不善、財政虧損的問題,倒不如說是出版銷量和盈利能力不行。”
“很糟糕嗎?”
方言拿起牙簽,戳了塊蘋果,吃進嘴裡。
“何止是糟糕,簡直是非常糟糕!”
潘耀名搖頭失笑,三聯書店作為內地文學麵向香江的窗口,出版了眾多高質量的、著作和大部頭,可一來這些作家沒有方言在香江的名氣,二是熱衷通俗文學的香江市民對這種嚴肅文學和理論著作毫無興趣,所以基本上回不了本,隻能賠錢賺吆喝,就算偶爾掙個幾回,但也架不住這麼虧損。
然後掰著指頭細數:“這還不算房租、水電、印刷、人力、稿費……”
“嘶,照這麼經營的話,三聯書店是怎麼活到現在的?”白若雪大為震驚。
“一部分來自社會捐款、財政撥款,一部分來自銀行貸款,拆東牆補西牆……”
潘耀名道:“還有一部分就靠出版業務,這裡麵的大頭可多虧了岩子你啊。”
“我?”
方言挑了挑眉。
潘耀名點頭,他的如今是三聯書店出版業務主要的盈利來源,特彆在《黃飛鴻之壯誌淩雲》上映以來,三部曲的銷量暴漲,甚至借著電影在東南亞發行的東風,東南亞各地紛紛來電定貨。
“那也這不是什麼長遠之計。”
方言和龔樰、白若雪互看一眼。
“可不是嘛!”
潘耀名激動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所以啊,岩子,無論如何,你得要幫幫我和三聯書店!”
“的話,我最近倒是寫了幾本。”
方言如數家珍地舉例,《情書》、《狩獵》、《大宋提刑官宋慈》、《重案組》……
“《狩獵》這部暫時就算了,話題太高端,現在人心太浮躁,估計欣賞不了幻覺現實主義,《情書》呢,要等到有斐閣在日本出版了以後,才能輪到我們三聯書店,那就先放一放。”
潘耀名認真地分析,最終選擇了《重案組》和《大宋提刑官宋慈》兩部古今懸疑破案。
“明智之選!”
方言投去讚許的目光,並建議三聯書店把工作重心先放在《重案組》。
因為程龍的《警察故事》不出意外的話,會在10月殺青,然後搶先在賀歲檔上映,就像《黃飛鴻》三部曲借著電影的火爆而銷量暴漲一樣,《重案組》也可以搭上《警察故事》的東風。
“好,就照你說的辦!”
潘耀名嘿然一笑“岩子,俗話說送佛送到西,你既然幫了,乾脆就幫人幫到底。”
緊接著,眼裡閃過狡黠的光,以三聯書店副主編的名義,拜托方言賞臉寫篇。
要求也不高,像《黃飛鴻》三部曲、《大宋提刑官宋慈》這樣雅俗共賞的作品就好。
“你這要求可真不高。”
方言玩味地調侃了一句。
“就算你不看在我們這麼多年交情的份上,也好歹看在三聯書店和你合作這麼多年的份上。”
潘耀名苦笑道:“岩子,你也不想三聯書店負債破產吧?”
方言總覺得這話裡有股日本曹賊的味兒,但也沒有拒絕,香江三聯書店的確得拉一把!
………………
午飯過後,眾人各奔東西,各忙各的。
方言讓白若雪訂兩張明天回羊城的船票,然後和龔樰準時赴約,出現在寶麗金的香江分公司。
舟木稔率領一行人站在門口迎接,把他們領到了一間擺放鋼琴、吉他、架子鼓等樂器的練習室。
就見鄧麗筠和林清霞麵對麵坐著,身旁還有兩個白人顯然是寶麗金從歐美請來的外援。
“林小姐!?”
龔樰和方言一樣,倍感意外。
鄧麗筠簡單地解釋說:“清霞和我是很要好的朋友,是我邀請她來的。”
林清霞補充了一句,說程龍受傷住院,劇組停工,所以自己才有這個難得的機會,然後頗為俏皮地道:“方生放心,我絕對不是嘉禾的臥底,你和麗筠合作電影主題曲的事,我保證不會說出去。”
“哈哈,林小姐可真幽默。”
方言笑了笑,隨後關心地問起了程龍的傷情。
林清霞說程龍是在拍翻越陽台的時候,整個人撞擊到玻璃,手臂、雙腿都插著玻璃碎片,而且整個人也有多處骨折,幸好的是救護車在拍攝場地外隨時等候救援,第一時間把他送到醫院急救了。
“是這樣啊。”
方言看向龔樰,“看來在離開香江之前,我得去醫院探望下他。”
聽他親口說要和龔樰回內地的消息,林清霞、鄧麗筠等人無不吃驚。
“《寶貝智多星》已經殺青,開始進入後期階段。”
龔樰說:“我們準備趁這個機會回去一趟,把留在內地的事處理掉。”
對於方言而言,最要緊的莫過於和《人民文學》編輯部的同事一起把全國青年作家座談會組織落實到位,至於龔樰,她是回去參加即將舉辦的第五屆飛天獎,出演的《空中小姐》入圍獲獎名單了。
“飛天獎?”
林清霞和鄧麗筠麵麵相覷。
龔樰說這是內地創辦時間最早,曆史最悠久的電視獎項,也叫做全國優秀電視劇獎。
林清霞語氣裡充滿著一絲羨慕,沒想到和自己歲數相似的她竟然在電視和電影兩個領域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而且還是鄧麗筠演唱主題曲的電影副導演,將來必然會轉型成為導演,甚至是製片。
而且有方言這麼出色的編輯、作家兼文學家丈夫的支持,簡直不敢想龔樰能走到哪一步!
一想到這裡,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方言。
就見他在舟木稔、鄧麗筠的介紹下,和2名寶麗金請來的音樂製作人打著招呼,相互認識。
“這位是威爾·詹寧斯,那位是詹姆斯·霍納,他們都是經常和好萊塢電影公司合作的作曲家,像《星際旅行》係列、《48小時》,而且憑借《頭腦風暴》,拿到了土星獎最佳配樂獎。”
“很高興認識你們。”
方言對威爾詹寧斯完全陌生,倒是對詹姆斯霍納有些印象,《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也就是席琳·迪翁演唱的《o on(我心永恒)》,好像就是由他作詞作曲。
“我也一樣。”
詹姆斯霍納笑道:“你和斯皮爾伯格合作的那部《拯救大兵瑞恩》,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謝謝你能夠喜歡,如果我們能早點認識的話,或許會把你們推薦給史蒂文。”
方言環視一圈。
“其實現在也不晚,哈哈哈!”
詹姆斯霍納和搭檔威爾詹寧斯發出直率的笑聲。
閒聊了幾句,方言轉頭看向鄧麗筠:
“《all i want for christas is you》的詞譜給他們看過了嗎?”
“看了。”
鄧麗筠點頭說,自己還在他之前所唱旋律的基礎上稍加改動,並給他們清唱了一遍。
“鄧說,這首歌你隻花了15分鐘就創作了出來是嗎?”詹姆斯霍納聽完翻譯,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錯,你們覺得怎麼樣?”方言坐了下來。
威爾詹寧斯道:“真的是太神奇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rnb風格的聖誕歌曲。”
詹姆斯霍納跟了一句,“就像我們第一次聽威猛樂隊的《st christas》的感覺一樣,很新鮮,很新奇,很有新意,真的不枉我們大老遠地從美國來到香江。”
然後話鋒一轉,“隻是鄧唱的rnb不過純正,而且小樣很公式化,和弦變化非常少。”
“我們需要給這首歌添上一些不太常見的和弦。”
威爾詹寧斯說:“但在此之前,我們想要聽聽你的意見,比如在音樂裡加什麼樂器?”
方言循著記憶,說出了鋼琴、鼓、長笛、三角鐵等各種樂器。
威爾詹寧斯提問,詹姆斯霍納用筆記了下來,兩人配合得相當默契,完全沒有半句廢話。
滋滋,這個就叫專業!
方言咂摸了下嘴,接著就被要求清唱一遍《all i want for christas is you》最初的旋律。
看著鄧麗筠和他們議論不休,林清霞和龔樰插不上話,好在她們是演員,在演戲上有共同話題。
“那部《黃飛鴻》我看了,就憑你演的‘十三姨’,值得一個明年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的提名。”
“謝謝你的祝福!”
龔樰說自己同樣很喜歡她的電影,特彆是《窗外》、《月朦朧鳥朦朧》這些改編瓊謠的片子。
“現在不行了,今非昔比了。”
林清霞幽幽地歎了口氣,靠著“活波開朗”、“機靈狡狤”等多變的鄰家小妹形象,以及“憂鬱羸弱”的文藝女青年形象,她的電影事業很快就進入了春天,但自從和秦寒沾上孽緣,被貼上“第三者”的標簽,苦心塑造的玉女形象瞬間崩塌,在寶島積攢多年的口碑和名聲都化為烏有。
要不然,也不會來香江尋找機會,尋求轉型,迎來事業的第二春。
可幾乎沒人相信她能轉型成功,有影評人甚至認定,屬於林清霞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你千萬彆這麼想。”
龔樰安慰道:“我之前遇到過演什麼都像自己的瓶頸,但後來還是讓我突破了。”
林清霞好奇不已,“怎麼突破的?”
“這都多虧了我家先生。”
龔樰直直地盯著方言的側影看。
林清霞順著她的目光望向方言,聆聽著她說起拍戲的經曆,從《那山那人那狗》,到《大橋下麵》,再到《黃飛鴻之壯誌淩雲》,就見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如陽光般明媚且溫暖。
於是關注的重點,不由自主地從演戲突破上轉移到戀情上。
“你和方生是因戲結緣?”
“對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他當時可是全國有名的大作家,茅公的關門弟子!”
龔樰單手支頤,“而我隻是個被搶走角色、陷入瓶頸的小演員。”
茅公的關門弟子!?
林清霞越發感興趣,軟磨硬泡著讓龔樰多講講兩人的故事,就聽她從相識講到相交,從相交講到相戀,每當講到方言送給她的一首首詩歌時,滿滿的幸福感幾乎都快要溢出來了。
“那些詩歌,都是些什麼樣的情詩啊?”
“這……怎麼好意思講呢。”
“就說說嘛,我想知道像他這樣的作家寫出來的情詩究竟是什麼樣子。”
林清霞目光炙熱,下意識地像對鄧麗筠一樣,向龔樰撒起了嬌。
龔樰被糾纏得沒有辦法,隻好答應了下來:
“不過先說好,這件事不能跟外人說,你知,我知,天知……”
“地知!”
林清霞做了一個把嘴巴拉上拉鏈的手勢,“我一定保密,絕對不透露半個字。”
龔樰見她眼神堅定,便從包裡取出一方手帕,上麵的鋼筆痕跡早就被繡好的針線所取代。
“……如今惶亂,怯弱,像冰融的春水,一流就流向你,又不知你在何處……”
林清霞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
“噓!”
龔樰忙邊拿手捂住她的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彆、彆念出來。”
看到她嬌羞而幸福的樣子,林清霞眼裡充滿著豔羨,把手帕上的詩反複地看了又看:
“這也太浪漫了吧,真的好羨慕你啊……”
“不用羨慕我,你也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龔樰剛說出口,立馬就後悔起來,怎麼就忘了她跟秦祥琳、秦寒之間曲折又複雜的感情。
“我?”
林清霞眉頭緊鎖,垂下了頭,沉默了半晌才又開口:“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如果可以所有的事都可以忘記,每天都有新的開始,那我一定會很開心……”
兩人坦誠相對,暢談人生,分享各自的喜怒哀樂,彼此之間的友誼迅速升華,快到閨蜜的層次。
林清霞露出心酸的笑容,“我真的很羨慕你,羨慕到甚至開始妒忌你了。”
龔樰兩眼圓瞪,就見她把頭枕在自己的肩上,緊盯著方言的背影,自憐自哀道:
“在自己最美好的時候,自己最喜歡的人就在自己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