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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簡單的戰爭,簡單的結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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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正午的陽光,依舊毒辣的很。

法蘭的軍營像是一塊被熨燙過的紅絨布,整齊鋪在伊貝河的河灘上。

數千頂赭紅色帳篷沿著在木質圍牆與壕溝後排列,巡邏的士兵們則是被烤的兩眼發昏。

在這個天氣下,唯有騎兵們才不得不頂著烈日,牽著戰馬到河邊飲水。

隻是他們剛剛走出營門,還沒聞到此地特有的魚腥味與焦煙味,便見到一騎快馬奔來。

“緊急軍情,躲避,躲避!”

騎兵們紛紛讓開道路,好奇地追著那身影衝入柵欄之後。

沒用多時,中軍營帳就忽然傳來消息,命令各千夫長們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到主營帳集合。

千夫長們從各自的帳篷裡走出來,翻身上馬,帶著親從騎士趕到。

掀開帳篷,走入其中,軍團長蒙泰爾與顧問喀齊伯爵已然趴在桌前研究著桌麵上的地圖。

喀齊伯爵用象牙杖尖敲著河道的位置,眉毛擰成一個大疙瘩:“沒事,星火鎮還在我們手裡,他們吃了五千人就吃了。”

“蓋爾怎麼搞的?就是抓五千頭豬,也能逃出來幾百隻吧?”

在帳篷內,蒙泰爾背著手來回踱步,汗水將他的頭發一綹綹地粘在額頭上。

喀齊伯爵慢慢抬起頭:“蒙泰爾,你要學會鎮定,守住這裡,咱們立於不敗之地。

在戰爭中,要先不敗,然後才能取勝,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說的什麼道理!”蒙泰爾的手按在劍柄上,指節發白,“蓋爾帶的是去年剛練的新軍!

甲胄是新的,長矛是新的,連馬蹄鐵都是三月剛換的,就這麼扔了?

國王問起,我怎麼說?說我們看著生力軍被吃掉,連動彈都不會動彈。”

“這……”喀齊伯爵皺起了眉毛,他知道這是蒙泰爾的第一戰,更決定了風暴岬第一第二軍團未來的預算。

可他現在這副沉不住氣的樣子,實在是與之前大相徑庭。

不應該啊,這蓋爾貿然出擊就很詭異了。

為什麼蓋爾會如此急躁,非要扳回一城呢?

喀齊伯爵沒想清楚,也來不及想清楚了,因為蒙泰爾直接對著千夫長們開口:“準備一下,我們去迎擊敵軍。”

“不行。”原先還在坐著的喀齊伯爵猛地站起,“守住這裡,聖聯遲早得主動來攻,到時候打不打、怎麼打,由我們說了算。”

“這是我的軍團,我說了算,法蘭人從不當縮頭烏龜!”

“不,這是殿下的軍團,殿下說了算,我們都隻是執行者。”

“是啊,這是殿下的軍團,但我是被殿下任命的軍團長,所有的命令不該由我下達嗎?顧問閣下。”

蒙泰爾故意在顧問這個詞上加了重音。

喀齊伯爵先是一愣,隨後像是第一次認識一般,瞧著昨日還恭順的學生。

隨後,他像是被刺到一般,脖子都紅了:“你才多大,你有過作戰的經驗嗎?你和聖聯交過手嗎?”

“聖聯隻是一個新興的國家,他們的軍隊建立都不到十年!”

“十年足夠建立起一支強大的陸軍,我見過,我知道他們的厲害。”

“是啊,你當然知道。”蒙泰爾忽然譏笑起來,“我和聖聯從未交過手,可總好過你這個敗軍之將!”

帳內的空氣像被夯過的泥土,在這個瞬間忽然密不透風。

千夫長們的低語聲越來越輕,最後隻剩燭芯爆開的“劈啪”聲。

“你說什麼?”喀齊伯爵舉起手杖直指蒙泰爾胸口,“我當年清剿南部郡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輪得到你來教訓我?”

“法蘭人雖死猶要衝鋒!”蒙泰爾此時撕破臉皮,也顧不得許多了,“你敗了一次,就把聖聯捧的多高一樣,不就是為了掩蓋你的失敗?

讓你當顧問,是為了讓你給我有效的軍事意見,不是讓你當縮頭烏龜,不是阻止彆人勝利。”

“你!”喀齊伯爵氣的都暈了頭,話都要講不明白了,“你這麼打仗,你必敗,聖聯難道是什麼農夫起義軍嗎?

我講了多少回了,分兵是大忌!”

“比農夫起義軍強不了多少,他們和萊亞軍隊打仗時多慘烈?

我們進攻風車地時,有遇到類似的仗嗎?這還不能說明誰比誰強嗎?”

蒙泰爾本該在最開始,就參與風車地之戰,搭上軍功晉升的快車道。

結果莫名奇妙就搭上了一個新軍改革的任務,沒能上戰場。

雖然憑借這個任務,成功當上了軍團長,可沒有軍功履曆誰服他啊?

如今這開門第一戰,他就必須打勝仗,尤其還是他給蓋爾下的出擊的命令。

最重要的是,聖聯建立才幾年啊,靠著千河穀優秀的匹配機製,打的都是一些下三濫軍隊。

要說精英軍團有嗎?蒙泰爾知道肯定有,但近衛軍不是在春泉堡嗎?

王國密探都說了,這批與他們交戰的士兵是匆忙組建。

原先人員都不滿,聽說要打仗了,才急匆匆從民間征召的士兵,連騎兵騎的都是驢和騾子。

這可是王國密探傳遞的消息,做不得假。

這種軍隊的質量可想而知,這要是打不過,蒙泰爾改姓加拉爾!

“好啊,你個白眼狼啊,你……”喀齊伯爵軍隊出身,氣一上頭,自然不管不顧,掏出手杖就要打。

千夫長們慌忙上前,四人架住喀齊,三人拉住蒙泰爾。

一名千夫長被擠在中間,頭盔都歪了:“兩位閣下!息怒!再吵下去,外麵的士兵們該聽到了。”

蒙泰爾喘著粗氣,掙脫千夫長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看了眼帳篷外,時間已經不早了,雖然隻是中午,可大軍開拔總要時間。

帳篷內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蒙泰爾與喀齊伯爵稍微平緩一些的呼吸聲。

沉默仿佛一根針,紮的帳篷內的眾人坐立難安。

不過在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的時候,蒙泰爾忽然甩開千夫長的手,來到喀齊伯爵麵前。

就當千夫長們隨時準備上前攔截時,出人意料的,蒙泰爾聲音陡然放低:“老伯爵說得是,是我急糊塗了。”

喀齊伯爵的眉毛挑了挑,顯然沒料到他會服軟。

“年輕人不氣盛,那能叫年輕人嗎?”給了台階,喀齊伯爵自然順著下來,“戰場上,恩恩怨怨口角之爭,還是要讓位勝利的。”

“伯爵說的對,那要不這樣,晚飯前,我們召集各千夫長百夫長,一起商議到底是留守還是出兵,如何?”

雖然這不是喀齊伯爵想要的結果,但他有信心說服那些士兵。

相比於初出茅廬的蒙泰爾,喀齊伯爵的名聲與軍中威望可高多了。

“既然蒙泰爾大人想通了,”喀齊伯爵緩緩坐下,“我沒意見。”

旁觀的男仆忽然著急地眨了眨眼,卻見蒙泰爾向他遞了一個凶狠的眼神。

男仆馬上不再躁動,他知道自家領主的性子。

告彆了中軍營帳,喀齊伯爵來到了一間專門分配給他的院子。

士兵們趕走了院子原先的主人,讓喀齊伯爵住了進去。

相比於帳篷的環境,這木質的房間都算是更加涼爽清潔了。

按照習慣,喀齊伯爵是要午睡的,可是他躺在床上,卻是橫豎睡不著。

窗台被午後的陽光曬得發燙,空氣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在從床幃漏下的光柱裡翻滾。

他躺在這張哥特式四柱床上,手背上的皺紋在光線下格外清晰。

睡意像潮水般漫上來時,他腦子裡還在轉著蒙泰爾那句“法蘭軍隊不當縮頭烏龜”。

還記得第一次風車地之戰,他比蒙泰爾更急躁,還能拎著戰斧衝在最前麵。

現在呢,卻隻會抱著地圖與賬冊算來算去。

蒙泰爾雖然急躁,可那句“雖死猶要衝鋒”,倒是有他年輕時的影子。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咂咂嘴,翻了個身,木床發出“吱呀”的呻吟。

或許真該放低姿態,和蒙泰爾道歉。

他自覺地位高,不把蒙泰爾放在眼裡,現在看來還是太自傲了。

蒙泰爾才是真正的軍團長,兩人最好還是要意見統一,千萬不能兩頭指揮啊……

“哼齁哼齁……”均勻的鼾聲逐漸響起。

這一覺睡得不沉,喀齊伯爵醒來時帳外的太陽已經西斜,把帳篷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坐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膝蓋,喚來隨從:“去,請蒙泰爾閣下過來,就說我有話跟他說。”

隨從應聲而去,沒片刻就回來了,臉色有些發白:“閣下,蒙泰爾軍團長的衛兵說軍中正在演武,怕流矢誤傷您,讓您先等等。”

“演武?”喀齊伯爵皺起眉。

法蘭軍的演武向來在清晨,哪有午後射箭鬥劍的?

況且這都到戰場上了,演什麼武啊?

他披上外套,便往門外走,剛到門口就被兩個衛兵伸手攔住。

那是蒙泰爾的親衛,胸甲上的鳶尾花徽章擦得鋥亮。

“你們要乾什麼?”

“老伯爵,蒙泰爾閣下說您年紀大了,演武場亂,您還是回屋子裡歇著吧。”衛兵的聲音很恭敬,手卻按在劍柄上。

一股不詳的預感升上心頭,喀齊伯爵顧不得其他,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忽然蹲下身,把耳朵貼在滾燙的沙地上。

起初隻有風刮過成堆帳篷布的嘩啦啦聲響,接著,一陣細微的震動順著地麵傳來,像遠處有悶雷在滾。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

是馬蹄聲,成百上千匹戰馬在奔跑,鐵蹄踏在石子上的脆響,連地麵的沙子都在微微發顫。

“狗東西!”他猛地爬起來,腰間的手杖被帶得直抖,“你們出兵了對不對?蒙泰爾那小子帶兵去救左路軍了!”

衛兵們垂下眼簾,誰也不答話,隻是往前半步,擋住了他的路。

“讓開!”喀齊伯爵揮起手杖就往衛兵肩上砸,“那是去送死!不能分兵,不能分兵啊!”

手杖打在衛兵的鐵甲上,發出空洞的“當當”聲。

而衛兵們則是儼然不動,任由喀齊伯爵敲打他們,卻還是不動聲色。

“老伯爵!”

一聲溫和的呼喚聲,讓喀齊伯爵揮動手杖的動作一停。

喀齊扭頭,卻見隨軍牧師長巴爾高正緩緩走來。

“巴爾高,現在還來得及,快去勸蒙泰爾回來,這不是開玩笑的。”

牧師長的黑袍被風吹得貼在身上,他拿著屮字架胸口畫了一個屮字:“先請您停止毆打這些衛兵吧,他們隻是在履行職責。”

喀齊的手杖停在半空,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喘著粗氣,丟掉了幾乎這段的手杖,忽然間整個人有些發暈。

巴爾高上前一步:“您先坐下說,衛兵攔著您,是怕您衝動。

都到了這個時候,難道您就不能冷靜下來,理智地談一談?”

喀齊冷笑,唾沫星子濺在巴爾高的黑袍上:“理智?你叫我怎麼理智?

你瞧好吧,以我對聖聯的了解,蒙泰爾一出兵,過不了多久,聖聯的軍隊就要打到星火鎮了。

就像當初聖聯的魔女讓娜的連破七軍一樣,你我都要淪為階下囚了。”

“那是當年。”聽了這近乎詛咒的話,巴爾高並不高興,聲音卻依舊平穩,“不一定吧,那些臨時征召的士兵,未必有當初的救世軍精銳。

況且他們那時還有魔女帶領,而我們也不是那些鬆鬆垮垮的地方領主軍隊,他們也能叫軍隊?”

喀齊猛地抬頭,眼裡的紅血絲像蛛網,半天才咬牙切齒地開口:“你們太傲慢了。”

巴爾高微微晃了晃腦袋,屮字架指向遠方:“喀齊閣下我們認識很久了,但在這件事上,我認為傲慢的是你。”

“傲慢,你說我傲慢?”喀齊像是聽見了什麼大笑話一般,甚至都氣笑了。

巴爾高唱了一聲聖名:“是啊,連交手都還沒有交手,您怎麼就知道不能贏呢?

聖聯是強,可我們法蘭的鐵匠鋪更多更精良,三個月能造出比他們多一倍的聖銃。

如今看似是聖聯強兵帝國第一,可他們隻是憑借武器之利。

我們差的隻是時間而已,這並不代表法蘭的軍隊就一定比聖聯弱。

正如我們在宮廷會議上提到的,要神本為體,聖道為用,方為大道……

再說了,我聽說蓋爾閣下還布置了一千人在石壘高地。

聖聯軍隊再強大難道一天內能先擊垮蓋爾軍隊再攻下石壘?

所以說,這不是傲慢,是底氣。”

見巴爾高那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喀齊張了張嘴,連辯解的欲望都沒有了。

風忽然變了向,喀齊聽到了遠處的聲響。

馬蹄聲淡了,歌聲也稀了,隻剩下隱約的呐喊。

星火鎮的主力千人隊都已然離開營地,向著北邊支援,此刻他們已經走遠了。

來不及了。

喀齊伯爵踉蹌著走到門邊,扶住門框的手在發抖。

他忽然有一種巨大的無力感,明明他已經看到了,明明他做出了無數行動去製止,為什麼還是逃脫不了失敗的厄運?

難不成是聖父偏要他如此嗎?這就是聖父給他安排地命運?

無儘的悲傷、恐懼、迷茫圍繞著喀齊,幾要使他落下淚來。

身體顫抖了一會兒,喀齊伯爵忽然直直向後倒去,幾個仆從連忙撲出扶住。

就連巴爾高都急忙湊了上來:“伯爵閣下,您這是?”

“巴爾高,我們打個賭,我猜聖聯的軍隊會比凱旋的蒙泰爾更早到達,就賭一個銀幣。”

當天夜裡,忽然就來了涼爽溫熱的秋雨,淅淅瀝瀝地打在芭蕉葉上。

喀齊伯爵發了低燒,吃了藥,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時不時發出囈語。

在夢中,他好像聽到了悶雷般的響聲,巴爾高驚慌的喊叫聲,無數留守士兵驚訝的怒吼聲,以及接連不斷的腳步聲與馬蹄聲。

到了次日中午,在神甫神術照料下,終於退了燒的喀齊伯爵醒來。

在隨從的摻扶下,他走出了房門。

而門外,正在簽署命令物資交接命令的莫爾蒙抬起頭,先是驚訝隨後展開了笑容。

“好久不見啊,喀齊先生。”

喀齊則是一夜間蒼老了十歲:“沒想到,連這種仗都叫我敗在了你們手上。”

“彆怎麼說啊,咱們可是老朋友了。”莫爾蒙嬉笑著走近,“聖聯軍優待俘虜,放心,我不會體罰你們的。”

喀齊沒有撐拐杖,隻是一瘸一拐地來到了戰俘營。

見到頹喪地頓在路邊的巴爾高,喀齊上前踢了一腳他的屁股:“喂,你欠我1第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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