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不同？”艾林問，“既然需要獵魔人時常清理突然冒出來的魔物，德拉肯伯格的實力應該沒多強吧？”
“不是這麼算的，”丹提搖了搖頭，“這座監獄堡壘，發出的獵魔人委托都不是即時的，從察覺異常到接受委托的獵魔人前來，至少也會間隔一個月。”
“其他什麼樣的城市和堡壘，能耐得住各種魔物持續一個月的騷擾？”
“其中甚至還不乏大型魔物，以及毒蠍蜘蛛這種數量龐大，比大型魔物還要難纏的怪物。”
他眺望城牆上明亮的火光，頓了頓，接著道：
“森嚴的守備你們也能看見。”
“每過幾年，那些長耳朵的精靈，就會對這座堡壘發動襲擊，但似乎從來都沒有成功過。”
艾林聞言，偏頭看了眼維瑟米爾。
維瑟米爾蹙眉，思慮片刻後，搖搖頭：
“確實沒聽說精靈大規模地從德拉肯伯格成功劫走同伴，但從監獄內部出逃的例子，倒是不少。”
艾林追問道：“你們在德拉肯伯格做委托的時候，沒見到過守衛出手嗎？對了，這裡有術士嗎？”
“我沒見過這裡的守衛出手，”維瑟米爾看了丹提一眼，見丹提也點點頭，才接著道，“清理魔物的時候，守衛隻負責引路，到了魔物所在的地方就會離開。”
“至於術士，班·阿德學院和裡斯伯格集團民事合營組織，都有實驗室在這個地方。”
“我曾經就在這裡見過一個男巫，但沒有說過話。”
“我八年前來的時候，見過不少，兩個組織都有，”丹提補充道，“毒蠍蜘蛛這種魔物很稀有，其毒液是很多魔藥的重要基質，也是基因突變的良好受體。”
“那些高傲的男巫，當時差點為了幾具屍體打了起來。”
維瑟米爾續道：“不過前段時間，班·阿德召回過一次男巫，裡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現在也在班·阿德，德拉肯伯格現在肯定還有術士，但肯定比過去要少很多。”
“嗯？”丹提聽得愣了一下。
班·阿德召回男巫？
裡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去死對頭的地盤了？
發生了什麼？
維瑟米爾看出丹提臉上的疑惑：“科德溫發生的一乾事務，內情都很複雜，等救出邦特之後，我和你慢慢說。”
丹提點點頭，沒再開口。
散落的月光，靜靜地灑在林間每一個人的身上。
德拉肯伯格隱隱傳來的慘叫，卻令照在白樺樹、山毛櫸和白蠟上的淒美月光，都撫不平心中的焦躁。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艾林身上，等著他做出決策。
艾林死死盯著那座名為德拉肯伯格的龍城，似乎想用眼神將城牆戳出一個洞，好讓他救出邦特。
“我們有大獅鷲，完全可以飛回凱爾莫罕，把索伊首席接過來，”丹提突然打破了平靜，臉色掙紮道，“首席現在應該還在古海要塞，把他接過來後，無論是闖進去，還是向德拉肯伯格施加壓力，交出邦特都不難。”
維瑟米爾沉默了幾秒，也點了點頭：“艾林，首席確實有這個能力。”
“邦特等不了……”艾林搖搖頭。
以好女孩的速度，從這裡回到凱爾莫罕，再回來，至少需要半天。倘若首席不在凱爾莫罕，又要再去何處尋找。
自邦特被迷暈，已經過去了半天，他真的還有另一個半天嗎？
丹提似乎早就料到艾林會說什麼，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牽強的微笑：
“邦特當然等不了，我……”
“咳~”維瑟米爾輕咳一聲。
丹提看了眼維瑟米爾，頓了頓，才接著道：
“我和維瑟米爾會留下，去城堡裡探探，穩住情況。”
“你帶著埃爾尼、克拉爾他們回去找首席……”
“不要！”艾林還沒說話，丹提先遭到了艾阿斯的連聲拒絕，“我們也可以留下，去救邦特！”
“乾脆直接衝進去！”克雷義憤填膺地接道，“連鹿首精、巨食屍鬼、大獅鷲、尖刺魔……甚至是邪神都被我們消滅了，還會害怕區區一些人類和術士，我們殺進去，救出……”
“閉嘴，克雷！”維瑟米爾瞪了克雷一眼。
一向乖巧的埃爾尼這次都站在了克雷這一邊：“維瑟米爾大師，讓我們留下來吧，我們七個加在一起，都已經能對付一隻巨食屍鬼或五十隻食屍鬼了，怎麼說也能對付上百個人類士兵……”
“是啊！是啊！”其他年輕獵魔人應和著。
維瑟米爾和丹提都應付不過來了。
“好了！”艾林皺眉輕喝，幾個年輕獵魔人瞬間安靜下來了，“聽維瑟米爾和丹提大師的話，彆搗亂，還沒到需要你們拚命的時候。”
然後他轉頭看向丹提：“丹提大師，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好，確實需要有人去探探德拉肯伯格裡的情況……”
丹提聞言鬆了口氣的同時，不知為什麼有些失落。
隨後他聽到了一個“但是”。
“但是我覺得需要改變一下……”艾林道。
丹提皺了皺眉：“怎麼改變？”
艾林沒有回答，而是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獵魔人，視線停留在了弗雷德身上：
“弗雷德，把你身上皮甲脫給我……”
……
群山的輪廓在黑暗裡若隱若現。
寬闊的肯巴特河自群山而來，河水深邃幽然，比群山下的森林更加靜謐淒然，仿佛接引了來自群山深處的黑暗。
山姆是一個農夫的兒子，曾經也是一個農夫，不過沒種幾天田，他便來到了這裡，成了一個士兵。
當然也有人不把他當做士兵，而稱呼他為獄卒。
不過山姆不喜歡這個稱呼，正如他不喜歡身後那座冰冷的城池。
但人生從來都沒有給過他選擇，當他的農夫父親被水鬼拖下摩迪安河時，沒有給過……
當他父親的田地，因什麼狗屁債務和繼承權被收走時，沒有給過……
當他當兵隻因沒有向長官及時行禮問好，就被發配到這個鬼地方時，同樣沒有給過……
現在當然也不會給他。
正值盛夏，火焰還在橋洞裡的牆壁上“畢波畢波”地灼燒著薪柴，卻怎麼也驅散不了縈繞四周的陰冷。
有人說，這是死在德拉肯伯格的非人種族的詛咒，也有人說這是鬼魂的溫度，在他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靈魂擁擠在德拉肯伯格的每一個角落，就像堆迭在麻布袋裡的麥粒……
山姆依靠著冰冷的牆壁，打了個寒顫。
“在通往永恒的路上，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的責任……”
“智慧無分貴賤，牧羊人之子也能殺死巨龍……”
他在心裡默念先知雷比歐達的智慧集，希冀先知的智慧能祛除他看不見的邪祟，賜予他溫暖。
“山姆，你又在念那勞什子先知的話？”
“是先知雷比歐達，馬丁！”
“好吧，雷比歐達，”馬丁聳了聳肩，“但雷比歐達肯定不能陪你度過這冰冷的漫漫長夜，隻有你被凍得可憐，還沒人理睬的同僚馬丁可以，所以我們來聊聊吧，山姆……”
山姆歎了口氣，他覺得雷比歐達先知可以，先知的智慧集意味無窮。
但馬丁這個剛來半年的小夥子的嘮叨，卻會讓貼近智慧的過程變得格外艱難。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吧，我可憐的馬丁，你想聊什麼？”
馬丁輕聲笑了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道：“你知道埃文森大人，白天帶人去了哪嗎？回來後那匹馬後馱著的麻袋裡又裝著什麼？”
“蒙特·卡沃的妓院、賭場或者崔托格的妓院、賭場，誰知道呢？”山姆聳了聳肩，然後瞥了馬丁一眼，“至於麻袋裡是什麼？”
“馬丁，我之所以能在德拉肯伯格活到現在，而不是七零八落地出現在男巫實驗室的“雜貨堆”裡，就是因為我能克製自己的好奇心。”
“好吧！好吧！”馬丁擺擺手，“也不知道你一個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的光棍，為什麼這麼膽小……”
“你也是個孤兒光棍！”山姆瞪了他一眼。
馬丁攤了攤手，也不在意：“那我們就來聊些孤兒光棍應該聊的話題，你覺得蒙特·卡沃和崔托格的妓院，哪個……”
話音未落。
護城河嘩嘩的流水聲後，忽然傳來了模糊的人類呼喊。
馬丁打了寒顫，猛地握緊手中的長矛，向著一河之隔的黑暗大喊：“什麼人！”
“我們是獵魔人，狼學派的獵魔人。”對岸傳來虛弱的男聲。
狼學派的獵魔人……山姆與馬丁對視了一眼後，山姆從牆上取出一個火把，向對麵扔了過去。
“當！當！”
火把墜落在石板地麵，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火花四濺。
隨後一隻慘白的手拾起火把，照亮了一個背著小孩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暗紅色的皮甲，皮甲上隔著一條河都能看見被魔物攻擊出的破洞，像背著弓箭一樣背著兩把劍。
男人的臉是慘白的，但有血汙，頭發披散像剛經曆過一場大戰。
至於他後背的小孩……
山姆看不清楚，隻隱隱注意到也有兩隻劍柄從那小孩的肩頭露出來。
“我是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丹提，這是我的學徒弗雷德，”中年男人待他們看清了臉後，焦急地繼續介紹他們，用火把照了照胸前的分不清材質的徽章，“我的學徒遭受到了重創，我也受了傷，希望能進德拉肯伯格醫治……”
“你們瘋了？”馬丁瞪大了眼睛，“進德拉肯伯格療傷，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這裡……”
“這裡是監獄，我知道，”中年男人語氣越來越著急，不過似乎為了避免懷疑，他還是強自鎮定地，語氣討好道，“八年前，我來過這裡，清理毒蠍蜘蛛和巨型蜈蚣，我記得當時是阿戈斯蒂諾爵士負責……”
“現在爵士還在德拉肯伯格嗎？煩請通報一聲……”
“阿戈斯蒂諾爵士五年前就離開了，”山姆喊道，“現在管理德拉肯伯格的是埃文森爵……”
“你和他們說這麼多做什麼，”馬丁一把拉過山姆，打斷了他，小聲道，“德拉肯伯格從沒在夜裡降下過吊橋，開過城門，何況這個時候埃文森爵士早就休息了……”
“我們不去通報什麼事情沒有，我們去了，反而有害無益！”
“你不是說什麼‘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的責任’嗎？”
“我們的責任就是守住這扇大門，其他的和我們無關！”
而另一邊，丹提的嘴唇也囁嚅了一下：“艾林，接下來該怎麼辦？”
“等！”艾林貼著丹提的耳朵，小聲道，“不論蒙特·卡沃的豪斯家族為什麼這麼做，他們肯定不希望‘我們’活下去，否則遲早會暴露出他們的陰謀……”
“隻要知道我們來了的消息，不可能不讓我們進去，何況我們現在還‘重傷’了……”
“而隻要進了德拉肯伯格，我就能順著足跡找到邦特的下落。”
“可現在，對麵兩個守衛似乎不想讓我們進去，他們甚至都不願意通報……”丹提苦笑了一聲。
“你身上有錢嗎？”艾林突然問。
這是在讓我賄賂……丹提神色一滯，無語道：
“你們的教學節奏是不是太快了，這才半年，維瑟米爾怎麼連這個都教你了？”
維瑟米爾其實沒教這個，這個時代的獵魔人大師一般也遇不到需要花錢賄賂的情況。
“有用就行！”艾林道，“他們要是連錢都不收，就隻能亞克西法印了。”
“我還沒見過不收錢的守衛……”丹提行在拯救邦特的道路上，他也有興致開玩笑了。
“不過，”他看了看橫亙中心，近二十米的寬闊護城河，以及防備著距離岸邊還有一段距離的兩個守衛，“我的亞克西法印，不一定能夠到那麼遠，還需要……”
“沒事，我的亞克西可以。”艾林道。
丹提聞言呆愣了下，輕笑一聲：“那還真是可靠！”
沒過多久……
“丹提大師稍等！我這就去通報埃文森爵士！”對麵的一個守衛忽然喊道。
咦！
狼學派的兩個獵魔人大師心中驚疑一聲。
竟然還真有不收錢的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