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情緒毫無波動,不如說早有準備。
既然有狂獵在自爆前埋東西,那必然有取東西的人,隻是到來的時間不同而已。
幾個知情的人,心中早有預期,否則激進派也不會全員搬到地下的藏書館。
要知道……
妄圖領導班·阿德的派係,卻膽怯地藏在地下,這對激進派掌控學院的話語權,是非常不利的。
隻是相對於損失本就不多的派係成員,話語權喪失一點,也就喪失一點了。
是不得不做出的取舍。
在聽到狂獵這早早懸在頭頂的達摩克裡斯之劍已然斬下,米格爾和森尼心裡反而鬆了口氣。
“利恩!”森尼召喚來一個男巫,與他耳語了幾句。
“是,森尼閣下。”利恩點點頭,匆忙離開。
隨後米格爾和森尼又召喚了幾人,藏書館角落的這處沙發不一會就人來人往,然後很快又冷清了下去。
威戈佛特茲低頭嘬飲著茶水,視線餘光卻在觀察。
森尼和米格爾雖然狀似鬆弛,有條有理的布置,但他能看出即便他們都對狂獵的到來早有預期。
在聽到不知數目的,擁有毀滅城市能力,且大致正處在東西被偷的憤怒情緒下的狂獵,就在距離班·阿德不遠的帕索隆森林後,依然難以避免地有些恐慌。
待所有任務都安排清楚,藏書館隻剩下他們三人後。
沙發周圍難以避免地陷入了低氣壓的沉默。
“砰!”
米格爾一拳砸在了沙發扶手上。
精致的皮質扶手,凹陷下去一個大坑。
“那些狡詐的長耳朵畜生!”他咬牙切齒地罵道。
“無妨……”森尼擺擺手,“我們不是早就做好準備了嗎,之前那些怪物之所以造成這麼大的破壞,所依仗的無非是威力驚人的魔法,以及飛在高空中,班·阿德難以反擊……”
威力驚人的魔法……威戈佛特茲聽著有些好笑。什麼時候輪到北方大陸最強大的魔法學院班·阿德,抱怨敵人的魔法強大了。
不過想了想帕索隆森林中,一個單純隻用火球術的狂獵,便幾乎將他們團滅。
威戈佛特茲有些出神,臉上偽裝著的笑容都淡了很多。
“彆擔心,”森尼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既然早就知道會有這一點,我們自然也是有準備的,”
“若不是狂獵襲擊得突然,班·阿德絕不至於遭受這麼大的傷害。”
語罷。
森尼看著威戈佛特茲停頓了一秒,似乎在衡量著什麼,加碼道:“前幾天,我們已經與裡斯伯格集團民事合營組織的奧托蘭達成了協議,狂獵再次來襲的時候,他們會出手幫忙。”
“裡斯伯格集團民事合營組織?”威戈佛特茲詫異反問。
這是與亨·格迪米狄斯齊名的天賦與技藝協會五人之一,奧托蘭的勢力,從事生物突變的研究與生產。
風靡整個北方大陸巫師界的青春魔藥就是由裡斯伯格集團民事合營組織。
令威戈佛特茲驚訝的是,這個組織一向以盈利為首,幫班·阿德抵擋狂獵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裡斯伯格集團民事合營組織怎麼會做?
森尼似乎很滿意威戈佛特茲的驚訝,意味深長地道:“某些人眼中的災難,在另一些人眼中卻可能是財富。”
“裡斯伯格集團民事合營組織對狂獵很感興趣,他們想捉隻活的研究,當然還有一些利益上的交換。”
“再加上學院內的準備……”
“狂獵,不過是一些隻會躲在天上暗算偷襲的狂獵而已……”
森尼輕蔑地擺擺手,像在甩脫手上沾上的灰塵。
“狂獵倒也不一定會再襲擊班·阿德,”米格爾道,“無論那個叫艾瑞汀·布裡克·格拉斯所說的靈魂轉生兩次之後,是什麼時間,都不會是在今……”
“米格爾,你不能天真到連一個不知身份怪物的話,都相信。”森尼略有些不耐煩地打斷。
米格爾張了張嘴巴,半低下頭,沉默了。
激進派內部看來也出問題了……威戈佛特茲心想。
不過也對,米格爾帶隊死了那麼多激進派的骨乾,甚至因奎因的死,讓森尼不得不鋌而走險,掠走亨·格迪米狄斯,怎麼可能一點不滿都沒有。
“狂獵是精靈嗎?”見氣氛又沉悶下去,威戈佛特茲轉移話題,“我聽到學院裡流傳的風聲……”
“若是對其他人,我當然會說是,”森尼沒有猶豫,“狂獵一定、肯定、必須是那些藏在藍山深處的長耳朵,但是對你,威戈佛特茲,我當然不會這麼說……”
威戈佛特茲露出自己人的微笑,似乎對森尼的話術很受用。
“我不太確定。”森尼從沙發站起來,皺了皺眉。
“利恩,就是剛剛離開那男巫,他就是從那兩個狂獵手中逃出生天的人,他曾和我說,他看見了狂獵摘下麵具的樣子,和精靈一模一樣。”
“那為什麼還不能確定?”威戈佛特茲好奇道。
森尼搖搖頭:“因為他是在黑暗處隱隱約約看見的,隻能得出狂獵表現出的亡者模樣,確實是一副麵具。”
“麵具下麵或許長著長耳朵,但侏儒也長著長耳朵,樹精、海妖……光是北方法魯都能細數出很多長著精靈特征的生物。”
“更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回頭看向威戈佛特茲。
“精靈要是有狂獵這樣的本事,也不會被人類趕到深山裡去了?”威戈佛特茲接道。
“大部分人,包括我自己,其實都是這個想法,這確實很難說通。”森尼點點頭,“如果精靈有這樣的能力,有這樣的族人,為什麼亡國的時候不用?被排擠成現在這副快滅族的樣子?”
“但是那些長耳朵肯定知道些什麼,”米格爾咬牙切齒捏緊拳頭,“不然天球交彙、殺國王、人類內戰、狂獵……如此一環扣著一環,不可能計劃得這麼完美!”
威戈佛特茲挑了挑眉毛,不過沒有開口說什麼。
“確實如此。”森尼微微頷首,“我早就和院長說過,要將那些該死的長耳朵斬草除根……對了……”
一通抱怨之後,他忽然又看向威戈佛特茲。
“等最近的麻煩結束,國王們想清楚班·阿德對北方大陸的重要性,學院打算發起對精靈的複仇戰爭,你想加入嗎?”
這個時候?
對藏在深山老林裡的精靈宣戰?
科德溫和亞甸之間的戰爭都還沒結束呢!
威戈佛特茲著實呆愣下,但隨後他看見森尼的兩隻眼睛,正凝視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心頭一緊,連忙收斂心緒。
“當然,我聽從學院的安排。”
森尼滿意地點點頭:“放心,到時候你就是主帥,我會為你安排最精銳的士兵。”
威戈佛特茲不懂激進派的想法。
為什麼一場大規模戰爭還沒結束,就發動另一場?
現在班·阿德自己都已經半死不活了。
而精靈們雖說苟延殘喘,但派兵去藍山深處,精靈的駐場作戰,即便是他這個不知兵的男巫都曉得不靠譜。
何況怎麼保證在和精靈作戰的時候,狂獵不抽冷子,給班·阿德再來上幾個大師級法術?
當然。
威戈佛特茲沒有在麵上表達出來,隻是一邊傾聽森尼錯漏百出的計劃,一邊頷首讚歎認同。
同時在心裡思考,激進派為何會下這一步很明顯的臭棋。
直到……
“嗡——”
藏書館的大門傳來了持續的異響,打斷了三人的交談。
威戈佛特茲猜測森尼安排出去的人手回來彙報,便起身告辭。
森尼和米格爾也很給麵子的起來相送,送到門口時,迎麵走來了幾個同樣是激進派係的男巫。
他們見到森尼和米格爾似乎本想張口說些什麼,但看見威戈佛特茲之後,又把嘴閉上了。
“對了!”
森尼將威戈佛特茲送出藏書館後,突然狀似無意地開口:“為了學院的穩定,狂獵的事情不要和其它巫師提及。”
“那是自……”威戈佛特茲本來也沒打算和其他人說,正準備隨口答應下來。
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等等!
狂獵襲擊這麼大的事情,即便有裡斯伯格集團民事合營組織的幫助,也必然要動員整個學院的力量。
可森尼似乎根本就沒打算把這個消息告訴其他派係,乃至中立派係的巫師……
他想做什麼?
威戈佛特茲眼波流轉。
隔著洞開的黃銅門扉,數十個激進派的男巫似乎正有意無意地將視線看向他,眼神疑惑、提防、抗拒……
他們互相交流著視線,似乎在問為什麼他這個外人會在藏書館,激進派最核心的地盤。
也是在此刻。
威戈佛特茲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是一個外人。
而作為一個外人,他知道的東西,似乎太多了。
“怎麼了,威戈佛特茲?”森尼語氣平淡的聲音驟然打斷了他思考。
威戈佛特茲看過去,與森尼懷疑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黃銅門內,投射而來的視線也更多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威戈佛特茲沒有驚慌,“我不能肯定這是真的,還沒有驗證,不過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儘快讓你們知道。”
森尼與米格爾疑惑地對視了一眼:“什麼事?”
“艾爾蘭德又爆發了一場大災,邪神信徒在瑪哈坎山脈布置召魔儀式,召喚邪……”
“邪神被召喚出來了?”森尼和米格爾臉色大變。
每一次邪神降臨都是波及整個北方大陸的大事,這對本來就麵臨狂獵大災的班·阿德而言,更準確的說,對他們激進派而言簡直是滅頂之災。
無論是邪神帶來的獸潮波及科德溫,還是北方大陸各國國王因此延伸出來的要求,都必將大大損耗班·阿德的實力,更何況還有狂獵虎視眈眈。
“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我們班·阿德沒……”
森尼語氣一滯。
顯然,他想到了原因。
威戈佛特茲接著道:“邪神被驅逐了,蒂莎婭·德·維瑞斯女士帶著艾瑞圖薩的女術士前往支援,她們和艾爾蘭德的貴族、梅裡泰莉神廟的祭司還有狼學派的兩個獵魔人一同將邪神驅逐了。”
“被驅逐了……”森尼頓時鬆了口氣,但隨即想到一個問題。
既然邪神已經被驅逐了,那和他們班·阿德有什麼關係?
“關鍵的不是邪神,”麵對兩個森尼和米格爾的注視,威戈佛特茲搖了搖頭,“艾瑞圖薩的一個女術士告訴莎迪亞,狼學派的獵魔人收服了一隻大獅鷲。”
“不可能,”米格爾連連搖頭,“從未聽說過有人能收服大獅鷲,收服普通獅鷲的都沒有出現過,粗鄙的,隻會耍劍的獵魔人怎麼可能能做到術士都做不到的事……”
“閉嘴,米格爾,讓威戈佛特茲繼續說,”森尼似乎想到了什麼,皺眉盯著威戈佛特茲的眼睛,“獵魔人收服大獅鷲這樣的事情雖然稱得上驚世駭俗,但還不值得一個魔源特意在這種時刻告訴我。”
森尼的語氣有些不客氣。
不過這不客氣不是針對威戈佛特茲,而是他冥冥之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下意識的表露。
“沒錯。”
威戈佛特茲點點頭:“關鍵的不是大獅鷲,而是收服大獅鷲的人。”
“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維瑟米爾和艾林,也是我之前追殺的那兩個獵魔人,”他停頓了一下強調,“在亞甸追殺的那兩個獵魔人,收服了大獅鷲。”
米格爾還沒反應過來,森尼已經麵色大變了。
“你是說真的!”
森尼三兩步走到威戈佛特茲的麵前,額頭青筋鼓脹,雙眼通紅,直勾勾地看著他。
威戈佛特茲並沒被森尼這幅樣子嚇到,或者說他早有預料。
若不是自身的安危被威脅了,他本來都不打算說出這個消息。
“至少我知道的消息是這樣,而且……”威戈佛特茲頓了頓,“他點點頭,“這件事並不難驗證,艾爾蘭德的貴族,梅裡泰莉神廟的祭司,艾瑞圖薩大部分中位、高位女術士都知……”
威戈佛特茲的話還沒說完,森尼招呼都不打,連忙轉身奔進藏書館焦急地大吼:
“快給我聯係艾瑞圖薩的蒂莎婭·德·維瑞斯……”
“等等……”
“科德溫和亞甸前線的戰報呢?戰報在哪裡?”
男巫們被森尼突然狀似瘋狂的行為震驚了,呆愣地回複道:“一周前男巫撤離之後,就沒有戰報……”
“快去查!”
……
“砰!”
黃銅門緩緩閉合,隔絕了藏書館內的兵荒馬亂。
“發……發生了什麼?”
米格爾懵懵地看著黃銅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概是前線有麻煩了吧,”威戈佛特茲語氣悲憫地歎了口氣,“米格爾閣下,我就不打擾,先行離開了。”
“抱歉,森尼他……”
“沒事的,我能理解。”威戈佛特茲向他頷首,然後見他走進藏書館中後,徑直離開。
“噠噠噠~”
腳步聲中。
一盞盞壁燈亮起了火光,螺旋著向上又向下,像一條盤旋的蛇。
威戈佛特茲站在這條蜿蜒長蛇的中段,但想了想,似乎距離出口更近一些。
他站在長蛇心臟的位置,心中充斥著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激動,全身血液都似乎沸騰了起來。
“奇跡之子啊,向我再一次證明,你真的能創造奇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