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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林已經不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獵魔人學徒了，近半年來無數魔物用鮮血見證了他的成長。
所以他當然有辦法，而且辦法並不止一種。
大獅鷲可以載著他從天空中掠過，能阻擋人類的天塹往往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他也可以等到夜幕低垂，用“夜色”隱匿蹤跡，靠近怪物之巢，利用特殊技能“尋蹤”，尋找食屍生物留下的腳印與腳印之間的區彆。
當然。
最方便的還是眼下這個方法——直接詢問這片土地主人。
在亞瑟和年輕獵魔人迷惑的視線下，艾林找了個平坦乾燥的石台。
下蹲、屈膝、閉目、冥想……
“撲通~”
“撲通~”
心臟以獨特的韻律舒緩著放慢了跳動的速度。
世界安靜了下來。
野性之語……
出於七天前的大火焚燒森林時的經驗，艾林並沒有急著接觸那厚重磅礴的自然之光，而是謹慎地伸出思維的觸角。
“孩子，你想要什麼？”
古樸的詞句，語氣寵溺得像是溺愛子女的母親。
艾林鬆了口氣。
“怪物之巢！”他毫不猶豫地輕聲道。
話音未落，艾林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幾道血肉蠕動的聲音，同時自然之母也傳來了催促聲——“消滅自然之敵”。
怪物之巢是自然之敵？
他的腦海中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不過也對，食屍鬼並不是本土生命，而是通過天球交彙從異世界來的殺戮者。
何況食屍生物並不挑食，除了人類，一切有血有肉的生命都在他們的食譜上。
至於怪物之巢，無論從哪方麵而言，這種怪物都一點都不自然。
他輕聲回應，自然之母仿佛聽懂了一般，不再催促。
腦海中血肉蠕動的聲音越發響亮和清晰。
艾林睜開眼睛，從地麵上站起時，恰好對上了亞瑟的視線。
“不用著急，”亞瑟微微頷首，“山路崎嶇難行，我們修整好了再出發，尋找‘伯爵’。”
他以為艾林是在休息。
“不用了……”艾林搖搖頭，輕吐一口濁氣。
失望的神色從亞瑟的臉上一閃而過。他心想艾林果然也沒有辦法，正要開口提議下山。
“我已經找到了。”艾林道。
亞瑟呆愣了一秒，下意識問道：“找到了什麼？”
“伯爵。”
艾林言簡意賅。
因為他還在半夢半醒之間，過半的精力都在腦海中的自然之母傳遞來的響動。
他試圖抓住那道最響亮的蠕動聲。
“伯爵？什麼伯……”亞瑟又怔了怔，才猛地意會，“伯爵！你找到了伯爵？！！”
他看著半闔雙目的艾林，恍惚間有種自己方才一個眨眼，昏迷了一年的錯覺。
可惜不是。
無論他怎麼回想，艾林從彎腰屈膝，閉目，到站起，承認找到了令他們一籌莫展“伯爵”，加起來都不到十秒鐘。
這麼短的時間，連稍微放鬆酸脹的肌肉都不夠。
亞瑟茫然地看向周圍的獵魔人。
與艾林年齡一般大的埃爾尼、克拉爾、克雷等七個年輕獵魔人張大了嘴巴，神色與他一樣震撼。
若不是怪物之巢就在左近，或許此刻都要大聲喧嘩起來了。
唯獨維瑟米爾微微頷首，仿佛早有預料。
但亞瑟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了破綻。
維瑟米爾的雙手死死地攥著拳，暗紅色的皮革手套都皺起，裂出了紋理，暗金色的貓瞳呈扁橢圓形，微微顫抖，怎麼可能是早有預料。
何況若是早有預料，前幾天他會不說？
但維瑟米爾的表現同樣表明艾林沒有在撒謊，他是真的找到“伯爵”了。
至少維瑟米爾的神色中一絲一毫的懷疑掩飾都沒有。
可是……
亞瑟不明白，同樣作為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維瑟米爾還是所謂的“遊曆導師”，艾林的一身本領都應該是他教的，怎麼連他都在震驚。
另外艾林會的本領，維瑟米爾為什麼不會？
“咳咳~”
維瑟米爾輕咳了兩聲，打斷了亞瑟過於直白的視線。
“艾林，‘伯爵’在哪？”他乾巴巴地問。
“跟我來。”艾林長出一口氣，看了周圍人一眼，沒多解釋，跳下石台北向而行。
其餘人互相看了看，緊隨其後。
自然之母一如往常，對她的孩子毫無隱瞞。
怪物之巢的一切響動，在艾林麵前都毫無秘密。
而且隨著他頻繁地使用野性之語，自然之母與他的聯係似乎在變得密切。
冥想過後，自然之母在他腦海中傳遞的聲音持續的時間更長了。
從原本捕捉大獅鷲時，每次冥想後啼鳴隻能維持三四秒鐘，到現在隻要他願意，至少可達到半分鐘。
若是他懂得怪物之巢間的語言——前提是他們有語言的話——那怪物之巢的秘密在他眼中，將一覽無餘。
可惜艾林不懂。
在他的腦海中，怪物之巢發出的聲響仿若腸鳴，但也隻是聽著格外惡心的腸鳴，毫無其他含義。
不過這一點還是被他記了下來。
畢竟也不是每次在野外遇見的敵人都是沒有智慧的，真正的大敵還是狂獵和男巫。
循著腦海中的方向，艾林帶著維瑟米爾和亞瑟一行人翻越一座座山坡穀地、一叢叢鬆林，又走了一個鐘頭，還未到達目標。
怪物之巢吵鬨的蠕動聲，隻能為他指明方向。
方向自然很重要，但在嶙峋的山林間，卻隻是通向目標的一個因素。
他們不僅得繞著食屍生物的方向，儘量沿著下風處走，避免提前接敵，還必須應付瑪哈坎山脈獨有的崎嶇彎折的地形。
也幸好亞瑟腦海裡似乎有瑪哈坎的山勢走向，否則這一路隻會更加困難。
時近午後，太陽被團簇著的灰雲遮蔽。
“維瑟米爾其實說的沒錯……”艾林扒拉深陷泥土的碎石，將自己送上了陡坡，然後伸手將亞瑟拉了上來，“若是近衛騎士和狩魔軍真的想著用生命，為我們尋找‘伯爵’爭取時間……”
“那隻會白白浪費士兵們的生命。”
狼狽爬上陡坡的亞瑟愣了下：“為什麼？”
“因為怪物之巢不止三個，”艾林眯著眼，在濃密遮蔽日光的陰森密林中辨彆方向，“甚至不止是男爵和伯爵……”
“什麼意思？”亞瑟喘了兩口氣，追問。
艾林沒有隱瞞：“一共有七個怪物之巢，而且生命力和活力都分了三個階層，用薩拉的話來說，應該是四個‘男爵’、兩個‘子爵’和一個伯爵……”
他頓了頓，湛藍的貓瞳看向亞瑟：“你們找到的那兩個怪物之巢隻是男爵罷了……”
“你確定嗎？”亞瑟將信將疑。
不是他不信任艾林。
隻是三個魔物之巢已經夠離譜了，存在三個以外的魔物之巢隻是維瑟米爾的推測。
但怎麼說數量也不可能翻個倍啊！
何況到現在為止，除了那兩個“男爵”，他連一個其他的魔物之巢都沒有看到。
維瑟米爾也滿臉的驚疑不定，不過他沒有說話，而是直勾勾地看著艾林。
艾林沒有說話，隻是指了指另一邊。
亞瑟疑惑著走了沒幾步，登時渾身一震。
手扶著粗壯的鬆樹，冷汗唰的一下就從額頭冒出來了。
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巨大的魔物之巢如同血紅的肉山，漫山遍野到處都是食屍生物。
“這……這……”
此刻艾爾蘭德除老公爵外，最大的軍事長官張口結舌，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因為艾林說的沒錯，若是他真的一意孤行，讓狩魔軍和近衛騎士上山，必然屍骨無存。
現在想來，兩天前，他們之所以能完好無損地撤離，主要還是因為人少，僅比今天多了一個薩拉，及時撤離了。
否則七個怪物之巢的食屍生物一波接著一波襲來，沒有人能活著離開瑪哈坎。
經曆過屍橫遍野的戰爭、家家縞素的黑死病、還有從天而降的傳說中的天災狂獵……
亞瑟本以為此生都不會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失去冷靜了。
可是七個怪物之巢……七個……
“這是‘子爵’……”艾林看著山穀中鮮紅肉山狀的怪物之巢，以及環繞在其身周至少五個巨食屍鬼，若乾腐食魔、尖刺魔和食屍鬼輕聲道。
他知道空口無憑，所以特意到了地方，才說出腦海中蓬勃蠕動的怪物之巢的數量。
“除了這裡，還有一個‘子爵’和‘伯爵’？”維瑟米爾臉色沉凝得仿佛要擠出水來。
“另一個‘子爵’就在山穀的另一側，從剛剛那兩個男爵的上風出走就是，”艾林微微頷首，向鮮紅肉山的北側指了指，“至於‘伯爵’還有一段路要走。”
“不可能！”維瑟米爾驚呼，“這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怪物之巢，還發展到這個地步？”
“可這裡確實有這麼多。”艾林無奈地抿了抿唇，幫著克雷將艾阿斯拉了上來，“而且另一麵還有一個更大的。”
維瑟米爾一時語滯，偏頭看向臉色慘白的亞瑟。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滿臉寫著“你們艾爾蘭德是什麼風水寶地？”
“五六千人的舊墓是徹底空了嗎？”艾林問道。
他施展野性之語前，看見那兩個“男爵”級彆的怪物之巢，還以為它剛形成沒多久。
可看這規模，艾林都有些懷疑一個五六千人的舊墓，彆說是四五年前的，就是新死了四五千人也不夠啊。
“不是舊墓不舊墓的問題……”
亞瑟還沒說話，維瑟米爾出聲道。
他的眉頭擰成一團愁雲，似乎在回想：
“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或許獵魔人教團時期可能有……但自從我成為獵魔人之後，就沒有聽說過有哪個地方出現過三個以上的怪物之巢，從來沒有……”
“你的意思是出現這麼多怪物之巢不正常……”艾林發覺自己的說法有問題，糾正道，“我的意思是超乎常理……”
維瑟米爾用力點頭，不過沒有解釋，反而看向亞瑟，肅然問道：
“亞瑟！”
“嗯？”
“除了偷屍體的食屍鬼之外，你們就沒有發現其他異狀嗎？包括五月節之前……”
亞瑟回神，深吸一口氣，他知道維瑟米爾想問什麼，道：“沒有，隻有偷偷摸摸偷屍體的食屍鬼，在掘墳的時候被人發現是，殺了幾個人，後續警惕起來之後，就沒出現過太多傷亡了。”
“至於五月節之前……”
“五月節之前，因為有狩魔軍，艾爾蘭德周遭的村落，其實很久……”亞瑟皺了皺眉頭，“至少半年內都沒有聽說過村子被過食屍生物襲擊……”
“等等！”
亞瑟忽然搖頭，自己打斷了自己。
他看向艾林：“你還記得早上的傑斯卡……就是那個給你送燉湯麵包的老嫗……”
艾林愣了下，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提到那個老人：“你說的是那個狩魔軍隊長的母親？”
“那個狩魔軍的隊長叫德裡克，”亞瑟點點頭，“他和薩拉與我都是五年前法爾嘉之亂時的戰友，所以我對他很熟悉。”
“每年聖燭節（二月二日）和春分（三月二十一日）休假的時候，他都會上山打獵。”
“實際上，山下狩魔軍和近衛騎士駐紮的地方，就是摩恩村的獵人場用的獵人小屋。”
“若是那時候怪物之巢就在這裡，他不可能沒發現。”
維瑟米爾和艾林對視了一眼。
“現在是七月三號，那就是至少三個月前，怪物之巢都還沒有出現……”維瑟米爾匪夷所思地撓了撓頭，“三個月……七個怪物之巢……”
“這……這……怎麼可能呢？”
維瑟米爾又追問：“除了五月節那天，沒再出現什麼意外嗎？”
“意外？哪種？”
“譬如……”維瑟米爾頓了頓，不留痕跡地看了艾林一眼，“譬如今年三月班·阿德出現的天球交彙。”
“沒有。”亞瑟斬釘截鐵。
“那……那不應該啊……”維瑟米爾嘴裡喃喃著。
天球交彙……艾林聽到維瑟米爾的話，嘴唇抿了抿。
雖然亞瑟說艾爾蘭德沒有經曆過天球交彙，但實際上就在五月節當天，就在艾爾蘭德城門外就發生過一次天球交彙。
隻是天色太黑，狂獵帶來的動靜太大，妖靈潮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而已。
可艾爾蘭德城外發生的事情，會與這裡的怪物之巢有關嗎？
“天球交彙後，異常的魔物……這場景似乎……似乎有點熟悉……”
艾林看著山下漫山遍野的食屍生物，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