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他沒有看清薑凝的心嗎?還是老爸老媽說的話有其他的意思,是他沒理解?
陳源的心裡犯嘀咕。
明明已經在兩姐妹的門前了,卻沒有推門進去。
月光如同輕紗一樣,籠罩著療養院裡的整個走廊,陳源也被裹在其中,但他是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到問題的答案,反而覺得自己老神在在的待在門口不合適。
於是,推開病房的門進去了。
屋內,柔光照耀。
因為這個療養院占地麵積並不是特彆大,花銷著重在靜謐和醫療衛生條件上,所以房間的格局也就那樣,比平常的酒店好一些,他走過玄關,就看見了床邊的薑凝。
陳源有些奇怪凝凝居然在這裡。
他走近後,看見坐在薑瑤躺在床上,兩姐妹靠的很近,正小聲的說著什麼,而聽到他過來的動靜過後,兩姐妹默契的一起住了口,抬臉齊齊看了過來。
“聊啥呢?這麼小聲。”
“沒……沒什麼。”
“哦~”他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
一看兩姐妹破天荒的沒有吵架,臉頰一個賽一個嚴肅,他就知道聊的話題他不用打聽,問也問不出來。
“後天就要去京都了,到時候咱們得去婚紗店,試婚紗,拍定婚照什麼的。”
“這麼快?”
“一般不都是這樣嘛,”陳源坐到床邊,看著坐起來的薑瑤,“拍的好的店都難預約,有的都得排到明年,所以提前訂好,試拍一下。”
“好哇好哇,婚紗哎!”
薑瑤頓時有些興奮,眼裡閃爍著光芒。
有哪個女孩子沒有做過身穿婚紗嫁給愛人的夢?有許多甚至從懵懂時期,剛知曉世間有愛情這種東西時,就開始憧憬。
“婚紗……”薑凝咀嚼著這個詞彙。
衣服如果要上升到好看的層次,那肯定跟設計者的審美水平有關,有趣的是,婚紗這種東西很難設計的難看,隻有極個彆弄的彆出心裁。
大概是因為婚紗本就被賦予了神聖的、人類有關於美好的幻想。
每個女人都喜歡好看的衣服,更不用說這類加了buff的。
她一時間也有些意動。
至少,在去年遇見陳源之前。
薑凝從沒有想過,試穿婚紗這件事會那麼快實現,她那時想象中的愛是遙遠的根本不知何時才會得到的東西,但人生就是這麼離奇魔幻。
假若她返回過去,告訴自己。
薑凝,你會無法自拔的,情深根種的愛上一個出現在你生活裡的男生,並且無論結局怎樣,你會對這段愛情的結果義無反顧,無怨無悔……那她絕然不會相信,權當笑話一笑置之。
現在,她知曉自己仍沒有確定最後的心意,可在真正去作嫁給陳源的幻想時,像這個世界上無數普通的情侶一樣,見家人,商量婚事,拍婚紗照然後滿懷希望的搬進屬於自己的小家庭。
不可否認,她感覺到自己怦然的心跳聲,怎麼壓也壓不住。
真好……那樣的生活。
她無法拒絕全身心的投入去體驗這一過程,哪怕最後不嫁,可也不負這一生了。
“你腳上的傷好點沒?感覺到開始痊愈了嘛,不然到時候試穿婚紗麻煩,反正高跟鞋是肯定穿不了了,但好像也沒關係,隻是訂婚照。”
陳源關心瑤瑤的詢問聲響在耳邊,打擾了薑凝的思緒。
她從自己的情緒中脫離了出來。
“還好,沒有前幾天那麼痛了,不過我感覺更難受,因為又麻又癢,讓人忍不住想去碰。”
“你可彆碰,既然癢就說明開始痊愈了,也許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但願如此吧……”薑瑤不開心的癟著嘴道:“不能吃辣,洗澡也麻煩,受傷真的煩死了。”
“忍一時嘛。”
“一秒鐘都忍不了了。”
陳源無奈的看著她,而後將目光轉向薑凝。
靠譜的姐姐大人就是好啊……從受傷到現在沒有一句怨言。
他不由得在心裡想著。
下午午覺睡醒後,薑瑤還纏著他說要吃冰淇淋來著,那不是胡鬨嘛。
隨著季節的更迭,最近天氣確實是越來越熱了,因為這兩天陰天,空氣分外的潮熱,天氣熱的情況對於傷勢的痊愈很不友善,他也隻能在內心祈禱兩姐妹都趕快好起來。
一時無言,陳源看著頹唐的薑瑤。
她一副低眉斂目的樣子,由於熱,瑤瑤穿著清涼,隻有一個蓋不住肚子的瘦身短t恤,在沒有坐直的情況下,肚子處有微微的肉擠出來,看起來滑膩膩富有彈性。
他忍不住戳了一下。
“小肚小肚。”
“你乾嘛?”
薑瑤不滿的噘起嘴,拍掉他的手。
“你的小肥肉有點可愛,手感不錯。”他打趣道。
誰知這一句話,直接讓心情不好的薑瑤更惱怒了,她迅速眯起了眼睛,用一種很危險的眼神看著他。
脾氣再好的人也有不可觸碰的逆鱗!
薑瑤最大的痛點無非是稍微比姐姐胖一點,多了那麼幾斤肉,平常她很忌諱提起這一點,而每一次跟薑凝吵架被對方拿來說的時候,她都是秒被破防。
陳源故意這麼賤,讓薑瑤有些牙癢癢了。
“什麼肥肉?任何一個女生都有肚子的好吧?我沒坐直而已,但稍微一吸氣……你看,”薑瑤收腹,指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隱約都能看見馬甲線的輪廓了。”
陳源不瞎。
事實上根本沒有什麼馬甲線,他隻看到了可愛的橢圓形肚臍。
“吸氣狀態又不是自然狀態。”
“嘖?”
“算了不說了,我開玩笑的。”陳源一臉笑意。
他旁邊,薑凝聽到兩人的對話,頓時嘴角也扯起了一抹弧度,尤其是在當她看到薑瑤的氣急敗壞。
怎麼說呢,心裡有點舒服。
愛吃零食、愛睡懶覺、不愛鍛煉,這樣的薑瑤還能隻比她胖幾斤,薑凝可是知道自己花了多少代價維持身材,高糖高熱的東西很少觸碰。
原本在陳源說完這句話後,這件事也就揭過去了。
可薑瑤餘光一瞥。
好巧不巧,她看到了薑凝的那抹笑。
幾乎是一瞬,那屈辱的感覺緩緩從心底爬升,染紅她的脖頸,薑瑤頃刻咬緊了唇沿,深呼吸了一口。
“對哇,對的啊!”她微微蹙眉道:“凝凝都不用吸肚子,自然狀態下,肚子上一點肉都沒有,身材可好了,很瘦的呢……”
“你說這個確實。”陳源點點頭。
說實話,這時薑瑤連一腳踹到陳源襠間施展無敵雞飛打蛋之法的念頭都有了。
她強行壓住自己的怒火。
轉而嬌媚笑道:
“既然凝凝這麼好,你就娶她算了,不用娶我了,反正你也看不上我不是嗎?娶一個大老婆還不滿足嗎?三個人的生活……終究是我有點多餘了。”
麵對薑瑤的陰陽怪氣,陳源沒有接話。
他清楚薑瑤已經處在接近破防的狀態了,這個時候可不能再火上添油了。
陳源正想著如何把話題轉移開來。
“瑤瑤這麼大度啊?”薑凝裝作驚訝。
“順手的事,姐姐你客氣什麼。”瑤瑤不在意似的擺了擺手。
“嗬,口是心非。”
凝凝淡淡的扔下這句評價,薑瑤聽到,卻不去理會,隻將矛頭對準了陳源。
她一瞪眼,手指眨眼間放到了陳源的腰間。
“怎麼說?少爺,你對我的提議滿不滿意?我是真心覺得你跟我姐天生一對呢,我真是好磕你倆呀~”
她煞有其事一般。
可陳源隻感覺到了腰間的威脅。
他既不能否認,更不能答應,於是開始眼觀鼻、鼻觀心,如同啞巴一樣抬頭看向天花板。
“你這樣挺沒意思的,彆為難陳崽了。”
“呦,這還沒結婚呢,你就開始這麼護著他了,真讓人羨慕,感情真好,親妹妹就是跟男朋友比不了一點,陳源你說是不是?有時候挺奇怪的,妹妹付出再多也比不了姐姐勾勾手指,嘖……”
“無聊。”薑凝翻了個白眼給她。
“沒有無聊啊,說實話你護著你家老公的樣子好霸氣啊,姐,你對你老公真好,妹妹真羨慕你們的感情。”
“你沒完了?”薑凝頓時有些羞惱,被“老公”這個詞彙搞得臉上飛起兩片紅霞。
她可從來沒叫過這個稱呼。
心裡覺得很難為情。
“彆急,你再急你老公也有我的一半,我還要私下裡調教你老公呢。”薑瑤臉頰上露出小惡魔的笑容。
“滾!”
薑凝顯然被惡心到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平日裡跟妹妹吵架其實能說會道,但一旦牽扯上陳源,她就容易啞火。
歸根結底,她在喜歡的人麵前偶像包袱太重了。
另一邊。
送完被子和床單的柳禾剛從外麵回來,她一走進病房裡就看見陳爸一個人在那裡坐著,手裡擺弄著那款好多年前買的老相機。
“小源回去了?你們棋下的那麼快嗎?”
“下什麼棋,我剛才跟他講了幾句話,直接讓他走了,還是正事要緊,我這個老頭就不耽誤人家小年輕相處的時間了。”
陳爸邊說著,邊扣上相機的電池蓋子,按下了啟動鍵。
上次去嵐京,他就心心念念帶著這相機拍照,可臨到啟程時怎麼找也找不到了,當時柳禾催促他彆帶了先走。其實也是,現在手機功能那麼全麵,像素也清晰,不專業的拍照用不到照相機。
但中年男人在這方麵很執著,這次高低還是帶來了。
“唉,小源這孩子也真是的,”柳禾在一旁自顧自的說道:“平時挺聰明靈動,怎麼到了感情上變這麼笨,看的我著急死了……他就不知道凝凝很喜歡他?一點也舍不得放手?隻要是個正常人都看得出來吧。”
聞言,陳爸不置可否。
柳禾繼續道:“看看咱們中午吃飯的時候,那凝凝和瑤瑤看他的眼神。”
回想起那一幕,她臉頰上多出一抹輕笑。
她跟陳爸是自由戀愛,並非父母之命,想當年也經曆過懵懂純情的時候,此時不得不心中感歎一句年輕真好。
“能有這樣兩個真心對他的姑娘,咱兒子也是有福氣。”陳爸欣慰感歎。
“對嘛,可是這個榆木腦袋就是不明白,以人家薑凝要強的性格,如果不願意嫁的話早就說清楚跟他劃清界限了,一直這樣不清不楚,還不是因為舍不得?小源該給她的是一個不得不嫁的堅定理由,姑娘不就要這個嗎?現在他自己反倒猶豫上了,氣不氣人。”
柳禾十分無奈,她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如果能有什麼手段的話,她巴不得進了陳源的腦子,給他控製了,等說服了陳源再一縷煙兒竄出來,那樣所有的事情就都解決了。
“小源就是這樣的孩子,他很細膩,很在意彆人的感受,可能心裡覺得這樣覺得讓凝凝不舒服了……當局者迷,他還年輕,想不通很正常。”
“是啊,他從小就這樣。”
柳禾說著,在床邊坐了下來,目光看著陳爸擺弄手裡的相機,然而腦海中的思緒卻漸漸的飄遠,沒入無邊的深夜裡。
從第一次見到小小隻的陳源再到他成功考上大學,這些年裡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然而每一幕她都仿佛覺得是在昨日。
在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她決定領養陳源的那一天。
那時,她隻看了這個滿眼懵懂純良的小男孩一眼,就被吸引住了,久久沒有挪開步伐。
當年的陳爸陳媽結婚已有幾年,卻遲遲沒有孩子,感情雖好,但這件事一直是心中的芥蒂……輾轉各大醫院,無論是醫療手段還是偏方都用了無數次,不知多少次她在夜裡偷偷綴泣,縱使陳爸總安慰她沒關係,沒有孩子也一樣可以從容的過好此生。
隻有彼此就夠了。
那時她嘴上答應,但心中仍舊作痛。
柳禾永遠感謝當時的她,在那天突然動了領養的念頭。
在那個幽暗的院落中,拉過小源的手之後,她滿眼憐愛的蹲下身來,將他攬入懷中。
那時的柳禾有馬尾辮,二十八歲,臉上絲毫未見皺紋與蒼老,打扮的像沒參加工作的小姑娘,但在那一刻,她突然覺察到了自己即將成為一個母親的使命感。
……
“咱不治了,把這個孩子辦手續領回家,當親生的來養。”
她目光灼灼,一身素裙,對當年的陳爸道。
他看了看乖巧的小男孩,對方也揚起臉,稚嫩的臉上絲毫不見對陌生人的羞怯。
陳爸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俯身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和善道:“你好,你願意加入我們的小家庭嗎?”
“你誰?”男孩小聲道。
“陳逾民,我的名字,可以教你寫一下。”
他撿來地上的樹杈。
在地上,一筆一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