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門庭內寂靜的可怕。
落針可聞。
眾人極為詫異的看著臉色陰沉的陳源,連其他兩位領導都沒有預料到,緊接著他們沉默下來,沒有插嘴勸慰,仿佛默認了陳源的行為。
姓楊的領導沒想到自己會被嗬斥,整個人都愣住了,定定的看著陳源好一會兒。
隻是陳源不躲不避,迎著他的目光。
地板上躺著的齊英臣人都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倚靠的最大靠山,在明珠市跺跺腳就可以讓所有人一起發顫的人物,居然會被一個小輩警告。
這使他的世界觀有些崩塌,一時間恍惚了。
周圍的空氣如同處在泥潭中,憋悶不已。
陳源對這個姓楊的領導沒有半分的好感,既然觸及到了兩姐妹的事情,那他誰的麵子也不會給。
這是原則問題。
之前他是迫不得已才跟這個領導扯上關係,為了大事化小,才捏著鼻子知會對方,希望這件事儘快結束。
實際上他清楚這位領導不過是拿權利來進行利益交換的小人,縱容手下不知做了多少混賬的事,這次是遇到了他,因為陳源背後有江氏這領導才會低頭。
如若是尋常百姓呢?
那恐怕這領導不會施舍一點兒憐憫,反而會為了利益無情的掃清眼前的障礙。
骨子裡是跟齊英臣一樣的冷血動物。
一想到薑瑤車禍後哭泣的樣子和受的傷,陳源再也不願意裝著偽善繼續奉承了。
“江先生不必動那麼大的火氣。”
不愧是老狐狸,被年紀小自己那麼多的年輕人訓斥,楊領導在反應過來之後,居然迅速穩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極為難看的臉色轉變,從鐵青變為平常。
“我未婚妻現在人還躺在醫院裡,難道領導想讓這件事輕飄飄的揭過嗎?”陳源冷漠道。
領導一時哽住。
“好了好了,大家來就是要解決問題,在明珠市出了這樣的事,我也要負責,小源,我得跟你道歉。”林書記適時的講話勸解道。
“哪敢讓書記負責,”楊領導頓時有些惶恐,他轉過臉來深吸一口氣道:“江先生,我向您道歉,這齊英臣是我一遠房親戚家的孩子,又屬同鄉,對他管教不嚴完全是我的責任,不知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件事翻篇,千萬彆傷了和氣。”
“怎麼做能讓我未婚妻受到的傷害複原如初?她可是嚇的一晚上沒睡好。”
“我可以去請京都這方麵最好的醫生。”
“不缺醫生。”陳源根本不買賬。
“這……”
楊領導一看陳源這麼不好對付,當下有些犯難,他既已站起身來也不好再坐回去,隻能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
“我不是要刻意難為人,要想讓這件事情揭過去可以,我很忙,沒空一直糾纏,”陳源指了指齊英臣,“想必這麼多年,這樣的混賬沒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不如自己去自首,就當為民除害。”
“江先生!”楊領導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根本沒想到陳源一點麵子也不留。
“除此之外,免談。”
齊英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瞪大了眼睛,看了陳源好久,又仰起臉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靠山。
若是真進了監獄。
那他這一輩子就完了。
做人也不能狠到這種地步。
今天他低聲下氣,也挨了打,卻沒想到迎來的是這樣一個結果。
“領導……”齊英臣哭嚎道:“我知錯了,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不想進監獄啊。”
楊領導臉色鐵青,片刻後開口道:“真的不能再商量了嗎?”
然而。
陳源沒有正麵回答,反倒是跟林書記打了聲招呼。
“林叔,我還有事情要忙,先走了,望這件事情能給我個交待。”
這話,一錘定音。
齊英臣的眼神瞬間變得絕望。
“去吧,”林叔微笑頷首道:“我過段時間去京都開會,你有時間的話,一塊再吃個飯。”
“那我先告辭。”
陳源抬步往外走,再沒有施舍給這兩人一點兒眼神。
秘書則是迅速的跟了出去,客客氣氣相送。
……
微風拂過,天空湛藍。
陽光勾勒著路邊翠綠葉片的輪廓,一片鬱鬱蔥蔥中,竟閃爍著金色的光暈。
五月過後,人們的衣裝愈發輕薄。
陳源沒有換衣服,依舊是一身白色的運動服。
在日光的照射下,站在路邊的他顯得分外耀眼。
“媽的,手都給我錘腫了。”裴友文憤憤道。
離開林書記的門庭,裴友文明顯沒有那麼緊繃了,拿飲料冰著自己紅腫的手。
說起來嫡係,其實他才是陳源真正的心腹,最開始進入商界後唯一亦師亦友的角色,也是江正峰給他挑選的合格的輔佐人才。
所以,他並不害怕剛才不悅的陳源。
“行啊,那兩腳踹的解氣,今天沒白帶你來。”陳源一邊喝著可樂一邊輕笑道。
“肯定啊老板,你以為我天天白健身的?明顯我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
被誇了一句,裴友文還喘上了,錘了幾下胸前以示強壯。
但拳頭剛落下,他疼的倒抽一口涼氣。
忘了手腫的事兒了。
“得了,收拾收拾去吃頓飯,下午還有正事。”
陳源拍了拍前排司機,安排他隨便去找一家餐廳。
今天他不光有教訓齊英臣這一件事,謀劃多天,陳源在明珠市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下午跟薑如雪的見麵。
他早就找好了關係,計劃下午這檔子事。
不管他未來跟兩姐妹的境遇如何,薑如雪這一關都是必須要過的坎,結婚可不是談戀愛那般兒戲,總有一天他會見對方的家裡人。
陳源表麵上沒有壓力,但實際上為這件事焦慮了好幾天。
他想過那個畫麵。
把想法坦誠的告訴兩姐妹的媽媽,繼而對方會是什麼反應呢?
或許是破口大罵讓他彆做這樣的白日夢。
或許直接讓他滾。
也或許是冷笑後嘲笑他太過年輕,說的話根本不著邊際。
陳源也確實知道,以一個母親的視角來說,將兩個女兒嫁給同一個人這樣的事確實很誇張。
妄想歸妄想,他既然做出了承諾,就一定要把跟薑瑤的婚事定下來。
叮鈴鈴鈴鈴——
突然,口袋裡手機的鈴聲響起,陳源掏出一看是薑瑤打過來的電話。
他趕忙調整了一下狀態,脫離出漫無邊際的思緒。
……
“怎麼換了一身衣服?你到林州了?”
視頻電話剛一接通,病房內那一片純白的景象映入眼簾,躺在床上已身著病號服的薑瑤問道。
“剛……剛才就到了,”陳源反應了半秒,撒謊道:“衣服臟了,我就換了一身。”
“臟了?”薑瑤眨了眨眼睛,滿臉疑惑。
“喝咖啡的時候撒了一身,沒辦法,隻能換了。”
“我去,你該不會是撒謊去林州然後找彆的小姐姐睡覺去了?衣服都換了,什麼咖啡撒身上了一點兒可信度都沒有,”薑瑤冷哼兩聲,“如實招來。”
“你說什麼呢……”陳源臉頰微紅,把手機攝像頭偏移了一下,露出旁邊小裴的胳膊,“車上還有彆人。”
“偶,不好意思,”她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道:“我打電話是我姐讓我問你銀行那個經理的電話,你發給她,有交接的手續要辦。”
“知道了,我馬上發給她。”
“好,那你先忙,我掛了喔。”薑瑤很乖巧的說道。
“等下,你……手術的刀口還疼不疼?”
“廢話,當然疼了,今天早晨去上了趟廁所,回來躺床上都給我疼哭了,”薑瑤委屈的不得了,“我都不敢想接下來幾天怎麼辦。”
“稍微忍一忍,醫生說康複很快……”陳源想了下,“傷口疼的話,轉移注意力就沒那麼疼了,我回去的時候給你搞台遊戲機,弄個屏幕,省的你太無聊一直關注傷口的事。”
“真的假的,少爺你真好~嘿嘿。”
“行,先不說了,掛了吧。”
老實說,陳源不怎麼習慣當著下屬的麵秀恩愛,他打電話這一會兒也感覺到了身邊小裴的眼神。
於是匆忙就掛斷了。
“董事長還沒娶就這麼寵啊,不錯,顧家的男人。”裴友文在一旁打趣道。
“就那樣吧,誰讓受傷了,是得比以往更嗬護點。”
他強裝鎮定,擺了擺手。
可話音未落,連手機都沒有放下,緊接著又是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陳源還以為是薑瑤忘了說凝凝交代的東西,抬起手機一看。
備注上赫然是:母親大人。
陳源審視這個接電話的界麵良久,隻是遲遲未接,如同在做心理建設一般,表情分外的凝重。
“怎麼不接?”裴友文看了他一眼,“算了,先停車,我要下去抽根煙。”
不愧是陳源身邊的金牌助理,從善如流。
帶著司機一起找了個路邊蔭涼的地方抽煙去了。
陳源長這麼大沒怕過誰,唯一從骨子裡打怵的就是柳禾,現在是長大了,沒小時候那麼畏懼了,可依舊有條件反射。
他現在想起來小時候犯了錯被柳禾扇耳光,還要抖上一抖。
陳源不用猜也知道老媽為什麼打過來電話……
直到電話快掛斷,他按下了接聽鍵。
“喂,媽……”陳源語氣柔軟,跟剛才林書記門庭裡,全然不似一個人一般。
“你什麼意思?”
柳禾那質問的語氣,幾乎透過電話,硬生生的在他臉前映出個形象來。
聽著她的聲音,陳源仿佛已經看見了老媽皺著眉頭,眉毛倒豎的模樣。
他咽下一口唾沫。
“咋了啊?我在外麵忙呢,媽——”
“回答我的問題,告訴我,陳源你到底什麼意思?現在你是越來越誇張了,連先斬後奏都學會了?眼裡是沒有我這個媽了是吧?”
“哪有,媽你彆瞎說。”
“你彆喊我媽,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聽著她那煩躁的語氣,陳源頭皮都有些發麻了,幸虧這是在電話裡,如果是麵對麵,他不敢想壓力能有多大。
國服抗壓王來了也頂不住這樣的壓力。
“……”
“為什麼跟瑤瑤訂下婚事?為什麼不娶凝凝?你把人家放哪了我就問你?先前我從嵐京走的時候掏心掏肺給你說的話你忘的一乾二淨了?啊?說話!?”
柳禾聲音略顯尖銳,可以聽出來是真急了。
陳源沒來得及回答,忽聽得電話那邊傳來沉聲疾呼。
“兒子,爸支持你,這決定做得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瑤瑤確實是個好姑娘——”
聲音開始很清晰,然後變得越來越遠,之後是一陣紛雜的摔打東西的聲音,夾著“你給老娘閉嘴”這樣的罵聲。
陳源表情複雜,心裡默默的同情老爸。
“媽,我這麼大人了,想娶誰還不能自己決定嗎……你不能真管我一輩子,而且瑤瑤你也見過了,不也挺喜歡她的嗎?今年過完生日她都要二十七了,不是你從小教我做人得有良心。”
“你有個狗屁的良心!”柳禾破口大罵。
陳源趕緊把手機挪的遠了一點,表情苦澀。
“瑤瑤二十七了!凝凝就十八歲是吧?你告訴我,她們雙胞胎是不是一個年齡,你說娶就娶了,你對得起人家凝凝嗎?她對你多好你全忘了?我跟你爸去嵐京的時候看看人家那態度,看看對你的真心,你還有臉跟我談良心?我呸,我恨不得一口唾沫吐你臉上,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不是,媽,你都不了解情況,乾嘛非要全都怪我,”陳源被罵出了些許的火氣,皺眉道:“我也不想對不起她,可是凝凝有自己的想法,她就是一個那麼有主見的人,我改變不了她。”
“那你不能遷就人家一點,大男子漢一個,這麼沒氣度。”
“我遷就她就會對不起瑤瑤啊主要是。”
“我不管這麼多,反正你訂婚這件事我不同意,你也不用讓你親爸來當說客,誰說這事也不行!”柳禾態度極其強硬。
“媽,你彆這樣。”
“我哪樣了?你們這一大一小兩個混蛋簡直要氣死我,凝凝就是我想要的兒媳婦,你要麼給她娶回家,要麼這輩子也彆回淇水。”
“你誤會了,”陳源無奈的解釋道:“不是我不想娶,而是她不願意跟瑤瑤一起嫁給我。”
“你自己想辦法,反正我就一句話,不是娶凝凝,訂婚的事情就再也不用跟我談,你去大街上找一個媽來給你操辦訂婚宴,聽懂沒?”
“彆不講理行嘛?”陳源攥緊了衣服,頗有一肚子氣不知道往哪撒的感覺。
“滾蛋,給老娘滾的遠遠的!”
話音落下。
電話隨即掛斷。
陳源在車裡愣了好久,一分多鐘過去了,他才把耳朵旁邊的手機拿下來。
繼而,他感覺渾身都有點無力,沮喪的往後一仰。
娶瑤瑤的事情才踏出去半隻腳,他就摔了個大跟頭,事情遠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光是柳禾這一關他都過不去。
其實細細想下。
他知道柳禾是打心底裡喜歡薑凝這個兒媳婦,不僅大家閨秀,儀容頗佳,而且性格特彆好,又懂得操持家裡。
屬於是從內到外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好女人。
柳禾曾不止一次想過,陳源娶了薑凝以後,她臉上該有多麼光彩,也十分放心撒手讓小兩口去過自己的人生……可現在陳源要親手打破她的夢。
那柳禾不可能同意。
“薑凝,我到底要怎麼改變你啊……”
車內,陳源痛苦的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