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嗎？”
薑瑤推開門，透過縫隙朝客廳裡張望。
“出門了，估計是去他找的那個公司兼職了。”
薑凝一伸手，把妹妹從次臥拉了出來，讓她不用躲了。
兩個長相一模一樣，身材也相差無幾的姐妹花站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才是真正殘酷的真相。陳源從來沒有往這方麵想過，或者說，他預料不到這段戀愛竟有如此詭異的展開。
無法想象，他知道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從那場罪惡的網戀開始說起，迄今為止，再過一個春天，等步入夏季，將完整的走滿一整年。陳源前段時間還覺得自己擁有的是無比輕鬆快活的大學時光，不僅有一群吊兒郎當的有趣舍友，學業也很輕鬆，還擁有無可匹敵的——一個人人都羨慕的女朋友。
當然，最後一點最重要。
可如果一個變成兩個，那這就不是甜蜜的戀愛故事，而是一個恐怖的故事。
至少對他而言。
陳源夢寐以求，是擁有自己的養父養母那樣純粹的感情，他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被動的陷入了三角戀，如今更是越走越深，除了沒有發生實質性的關係，其他該做的都做了，而且是跟兩個不同的人做。
這是肉體和精神上，對純愛的雙重背叛，他不僅背叛了自己的心，更是將肉體奉獻給了兩個輕佻的魔鬼。
僅是親吻，兩姐妹為了報複對方似的每天親來親去，似乎把他的嘴當成了計分工具，如果可以將分數實質性的展現出來，那恐怕每一次沙發上的擁吻，凝凝和瑤瑤的頭上都會出現+1+1的計分顯示。
此時，薑凝和薑瑤還不明白她們對於追求純愛的陳源，究竟造成了多大傷害。
“我下午回來，你要是還帶著小少爺回來的話，我就在外麵吃飯了喔。”
“你不直播了？”
“請假了，三點鐘已經算遲到，我索性歇一天，正好小晚後天過生日，我去給她挑生日禮物。”
“她過生日？”薑凝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你替我也送份禮物。以前說要感謝人家，一起吃頓飯，結果一直沒找機會，正好借此好好道謝。”
“不用。”
“你聽我的，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
“那行吧，”薑瑤一聳肩，伸出手來，“給錢。”
“你不是有錢嗎？直播也沒少掙。”
“我的錢……那是以後要跟小少爺在一起生活的儲蓄，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花，再說你才是富婆，不花伱的花誰的。”薑瑤理直氣壯。
事實確實如此，薑凝特彆有錢，瑤瑤掙的那些，跟她手裡的錢相比就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雖然薑如雪的人品不咋地，可富養女的觀念她執行的很到位，每個月都會給兩姐妹打很多生活費。從薑凝出國留學開始，每年的獎學金都存了下來，她個人也有一部分錢用來理財，而且小有收獲，更不用說當大學教授講課的工資了。
粗略估計，銀行卡裡有七位數。
“上個月我不剛給了零花錢？”
“彆這麼摳門嘛，姐姐，你也說了要講禮數，我總不能拿特彆寒酸的東西送給人家。”
薑瑤拉起姐姐的手，可憐兮兮的撒嬌。
她穿著純白色的t恤和短褲，凝凝的裝扮同樣，倆人站一起真是分不出一丁點兒的差彆，如果不是瑤瑤刻意夾一些，恐怕說話的腔調都是百分九十九的相似。
……
按說躲起來最好的地方，應該是家裡，但陳源覺得在家裡也避免不了被打擾，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麼樣麵對薑老師。
他知道被欺騙後，相處起來內心總有種異樣的感受。
最好是一個人安靜的待一會。
跟小時候一樣，陳源考試要是考砸了，或者被老媽訓哭了，自己會一個人跑到小河溝旁邊，找個橋墩坐下。
看著流水，從橋洞底下嘩嘩流過，他拿起一個一個小石子往水裡扔。
隻要保持這種不被人打擾的狀態就好，把所有的煩心事，隔絕到另一個世界去。
他選擇來公司，因為這個頂層的辦公室很安靜，平常根本不會有人過來，要來也是裴友文一個人。麵對他，陳源可以隨意的敷衍，反正對方也不在乎，相處起來的狀態還是挺舒適的。
陳源拿著筆，坐在豪華的辦公椅上，隨手扯下幾頁紙，寫著什麼。
他有很多話想對薑老師說。
如果是麵對麵，陳源想著自己不一定能完整的將意思表達出來，他的疑惑，他的想法，皆是如此。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段甜蜜的戀愛，陳源不想僅僅因為這一次的欺騙將一切都毀於一旦。
他想問為什麼要撒這個謊。
他想說其實很多事都可以一起討論，共同解決問題，大家都是成年人，他不會再很幼稚的發脾氣，會儘可能的去理解對方的難處。
他想說自己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隻是大家感受不同，處境不同，哪怕是情侶也不能完全的設身處地為對方分憂。
好好溝通，一切可以迎刃而解的，對吧？
陳源寫了一行又一行，到最後內容也不合適，開場白也爛的摳腳，他全劃掉了。
講真的，將想法付諸紙張上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更何況他從沒有寫過類似的東西。倒是，之前收到過很多女生表達心意的信，她們的開場白一般都是“陳源同學，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把我當某某班級裡從沒認識過的陌生人”，陳源想套彆人寫東西的公式，發現那些公式解不了現在的題目。
寫在紙上，很笨，很矯情。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是不是也很矯情……無所謂了。
反正從小到大，他就是這麼一個愛鑽牛角尖，不願意表達的人，往往所有想法都藏在心裡，久而久之，他連怎麼表達都不會了。
脫口而出的隻有情緒，原本準備好的委婉的腹稿，一旦到了嘴邊就成了質問和攻擊，似乎那語氣是在逼人認錯，帶著居高臨下的架勢。
他不想那樣交流，還是寫在紙上吧。
這確實是一個敏感的、自閉的男孩子的內心，但從沒有人關心他為什麼自閉，隻會覺得男孩子不該這樣，不該想七想八也不能被情緒左右。
那些人，他們就理所應當的認為，所有的男人都該生來就經受千錘百煉，任何挫折也打不倒，他們也不關心這個男人是否處在該經受挫折的年紀。
他們蠻橫而無禮的認為所有男人都是獅子，如果他很弱小，那也應該像穿梭在叢林裡的鬆鼠一樣，到處搶堅果，一趟一趟，任勞任怨的。
他們忽略了受傷的獅子也會躲起來舔傷口，他們隻看得到鬆鼠在奔跑。
“薑老師，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
陳源念著、一筆一劃的寫完，該要寫第二行的時候，一口氣歎出來。
他苦苦思索要怎麼把這個“騙”說的委婉一點，可說到底這不就是撒謊嗎？直到現在，他依舊覺得薑老師怎麼會做這種事！就覺得很離奇。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陳源抬頭看了一眼，拿過來一份文件將自己寫的信蓋上。
“進來。”
“江董，”裴友文朝他點了點頭，手裡拿著筆記本電腦，“我這裡有個項目，你看一下，前幾天你不是跟我說想儘快了解一下公司的業務流程嗎？現在就有個現成項目，短平快。”
“我看看。”
“規劃部已經做好計劃書了，在這裡……趣味產品的實體店和線上分銷，乙方想法是想把這東西做成業內新穎品牌，他也有自己的工廠，但是規模比較小。”
“這東西很有投資價值？”陳源粗略看了下筆記本電腦上的內容，沒搞懂。
“雖然這個產業在國內已經不新鮮了，不過他的想法還是可以看一看的，未來款機器女友，通體矽膠材質，造價低，服務廣大單身群體。”
裴友文介紹完，在一旁站著。
他想等陳源了解完，自己再把發展前景和盤托出。
陳源確實看的很認真，不過當他把計劃書翻到最下麵幾頁，看到那個乙方的個人資料後，眉頭一下子就蹙了起來。
這人他見過啊！
頓時，那天在女仆咖啡店的場景浮現在他腦海中。
當時他跟魏真一路沿著扶梯往下走，撞到了自家公司的幾個員工，身後還有個光頭。
那光頭跟照片上的這個一模一樣。
陳源壓下心中的疑惑，先關心商業上的問題：“我記得這個什麼科技女友，不是也一直有大公司在搞？又不新鮮，這玩意能有市場嗎？”
“一直有人搞，但是大家誰也沒見過實品，當個噱頭挺不錯……賣貨嘛，現在流行給用戶編故事，畫大餅。”
“你這麼說我倒是理解。”
“所以，這個老板想讓我們除了投資以外，再給他做高大上一點的宣傳，拿著更漂亮的規劃書再吸引資方，”裴友文岔起腰，點著頭，“嗯，不得不說這玩意很難賠。”
“這地址？”
“我們的人去看過了，地方不錯，做線下根據地，每個月都可以做展覽活動吸引顧客，不求賣貨，甚至可以送貨，隻要把名氣打出去！”
陳源把目光從裴友文臉上收了回來，地址確實是那個女仆店的地址沒錯。
印象中，那個店生意挺火爆的，一般不是說換商鋪特彆毀客流量嗎？
這店主能答應？
“我跟這個項目，不會影響公司裡的員工吧？”
“沒事，你放心好了，我都安排下去了，有任何不理解的你問我或者問總監都行。”
“那行，聯係方式推給我，待會我了解了解。”
“規劃書我先發過去。”
……
話分兩頭。
薑瑤下午也沒閒著，小晚快要過生日了，她原本想擠個時間去買禮物，沒想到陳源在家裡吃午飯給直播耽誤了，這下也不用擠了，直接請假。
除了買禮物，還得去挑挑衣服，去專賣店買個新耳機，再拿姐姐和她的幾十樣快遞，放快遞櫃多長時間了忘了收。
她都不記得買的到底是什麼了。
一通忙活，運了兩三趟快遞回家，薑瑤累的滿頭是汗，快要吐舌頭了。
她根本不記得自己下了這麼多單，絕對有八成是姐姐的快遞！她真是當打工人的命。
隨便拆開幾個看了下，好多衣服都是凝凝給陳源買的，有下個季節的衛衣、長褲、圍巾……
冬天過去了還買圍巾！
薑瑤笑的輕蔑，網購的圍巾有什麼價值啊？哪像她，純粹的手工織成的，花了那麼那麼長的時間。
這才叫心意。
把快遞垃圾收到一個袋子裡，薑瑤提著，再次關上家裡的門外出，她一路到了地下車庫，先丟垃圾，再上車。
“青陽路，索尼旗艦店……”
她導航了一下，嘴裡念念有詞：
“那我應該先去接人，再順道拐去旗艦店買個耳機，到最後大家一起買禮物。”
女孩子一般都有很多群聊，她跟小晚有一個社交群，其中大部分是小晚嵐京本地的s朋友，薑瑤的閨蜜群是另一個群聊，小晚在其中當管理。
現實裡，薑瑤最好的朋友也就她一個，其他的隻能算是關係勉強過得去。
這次慶祝小晚的二十七歲生日，大家準備一起來個驚喜，晚上埋伏在她的家裡，到時候下班一推門，拍亮燈，幾個人大呼小叫的從窗簾後衝出來！想想那畫麵，小晚一定會被嚇的尖叫。
但到最後被捧著禮物的朋友圍起來，她應該也會覺得很感動吧。
這或許就是朋友存在的意義。
薑瑤緩緩發動汽車引擎，一路疾馳。
路上。
風景在倒退。
沒多長時間，就開到了一家賣章魚小丸子的店門口，兩三個背影漂亮的姑娘正圍著攤子一起吃東西。
“喂！”薑瑤搖下車窗，招了招手。
“哎瑤瑤你來了，吃不吃章魚小丸子，我剛買的，還熱。”有著一張娃娃臉的冉瑜扭過頭，看見她立即跑了過來。
“你彆搶我的副駕，我暈車。”另一個冬天還露著雙長腿的女生，嘴裡含著食物，說話有點含糊不清。
隻有身旁那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生，不爭不搶，很安靜的跟在後麵。
“我不吃了，中午吃太飽了。”
薑瑤隨手把副駕的紙巾拿到一邊，讓冉瑜坐下。
隻是，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在車內忙活完，露出一整個側臉的時候，給了那個安靜女生多大衝擊。
李冰僵在當場，步伐也停住了，有些疑惑的看著薑瑤。
這世間的事，真是無巧不成書。
細細說來。
要梳理一下小晚的社交關係。
首先就是冉瑜，這個娃娃臉姑娘是女仆咖啡店的人氣女仆之一，以前小晚說要去咖啡店找朋友，這口中的“朋友”就是她。
而李冰來了店裡兼職以後，也迅速跟這個同事姐姐建立了很好的關係，經常借s服裝。
一來二去，她也認識了小晚。
畢竟大家都是性格善良又有些社恐的年輕人。
更何況，嵐京這一片的s圈就這麼大。
之前，李冰也被拉到了小晚的那個綠泡泡群裡，她跟薑瑤同處一個群，但從沒有在現實中見過對方。
此時此刻她傻眼了，為什麼冉姐和白醬會稱呼車內這個漂亮女人“瑤瑤”，這不是薑老師嗎？
難道說，薑老師還有小名？
而且玩s。
“小冰，你快上車啊，我們一起去買禮物，彆在那愣住了。”
冉瑜的喊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李冰趕緊收回打量薑瑤的目光，默不作聲的上了車，坐到後排。
嘭——
車門關閉。
薑瑤主動扭過頭來，微笑道：“你好小冰，第一次見麵，你叫我瑤瑤就行了。”
“薑……瑤瑤姐你好。”
李冰低著頭，讓人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這倒也符合她平日裡的個性，文靜又內斂。
不過她的內心懵極了。
這不是薑老師嗎？為什麼對方一臉根本不認識自己的樣子，明明前幾天才一起吃過飯。
車內，幾個女生討論著。
“我們去哪裡買禮物啊？”
“世貿吧，到時候我送一款耳機，還得替我姐再送一份，我還在想要買什麼。”薑瑤回答道。
“姐姐也來嗎？”冉瑜問。
“不，她人不來，原來我不是經常讓小晚陪我嘛，我姐說要感謝感謝。”
“這麼好？那以後你讓我陪你吧瑤瑤！”
“我看你是想要禮物了。”
“咯咯咯，彆拆穿我嘛。”
姐姐……
咀嚼著這個字眼，李冰內心有了些猜測，她的疑惑也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