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到床上,有了陳源的催眠吻,薑凝很快摟著他的手臂睡熟了,她微微側著身子,疊起腿,臉頰陷在柔軟的枕頭裡。
安靜的午間時光。
微熹的陽光透過窗簾的一條縫,灑在地板一側。
陳源一開始緊盯著這透過來的陽光,以保持清醒的狀態,可漸漸的,由於他一直有午睡的習慣,那股困勁兒很快爬進腦海,眼皮也愈來愈重,到最後他的意誌力完全抵擋不了如山一般的困意。
“嗒”一下。
如同有人按下燈光的開關,整個世界都昏暗下來,而且那麼恬靜。
彷佛有輕紗撫在他的臉上,時來時去,他的精神也穩定下來,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消失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
陳源似乎忘了,他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跟凝凝待在一起的時光那麼悠然,什麼都不用考慮,什麼都不重要了……
“呼!”
半小時後,陳源忽然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他可不是真的來睡午覺的,自己可是有正事要辦!這個想法宛如一道拂去所有霧霾使大腦變得亮堂堂的光,讓他整個人變得清醒起來。
剛才,陳源是想等薑凝睡著了以後自己再行動。
沒想到這個睡午覺的習慣這麼害人,他隻要中午這個時間段吃飽飯往床上一躺,眼皮子立馬變得有千鈞重。
根本抵擋不了。
陳源窸窸窣窣從兜裡掏出手機,打開一看——隻過去了半小時。
他這才鬆了口氣。
身邊,薑凝酣睡著,完全沒有被他吵醒的跡象。
陳源偏過頭去看了看,他嘗試小心翼翼的挪動手臂,見沒有驚醒對方,於是大膽了一些,將壓得有些發麻的整隻手都抽了出來。
“嗯~”凝凝發出一聲短促的嚶嚀。
陳源霎時渾身僵硬,以為她醒過來了。
結果,凝寶隻是翻轉過身,露著穿著吊帶的光潔美背,找了個更舒服的睡姿,呼吸再度變得恬靜起來。
……
陳源拖鞋都沒穿,用雙手拿著,躡手躡腳的走出了主臥。整個客廳,他還沒有翻找完畢,由於事先在腦海中定了幾個一定要找的地方,所以他直奔置物架過去,將那些擺件還有歸納箱一一打開查看。
沒翻幾個盒子。
他很快發現一張極像病曆單的紙,頓時眼中露出一抹驚喜,打開來看。
可惜,打開並不是什麼病曆單。
而是租房的複印版,沒釘起來,所以零零散散的,他從彆的盒子裡也找到了其餘複印版的幾張。
租房人填的姓名是:薑凝。
業主的名稱姓時,叫時雨微,聽起來也是個女生。
還有擔保人。
這玩意兒,一般第三欄不應該是填中介的名稱嗎?擔保人是個叫秦婷的,上麵還有她的詳細地址。
陳源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好像被凝凝稱呼為婷姐,應該是他已經見過的幾個朋友之一。
他掏出手機來,把這個地址拍了下來。
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用到,但仔細點肯定沒錯。
把這些東西放回原本的位置,陳源站在客廳,掃視了一遍。
幾乎是眼睛看不到,有可能藏東西的地方他全部都搜過了,可以確認客廳沒有,陳源再次把目光放到次臥的門口。
他走過去。
手按在把手上,擰了兩下。
門內。
薑瑤似乎是聽見了一些異動,她扭過頭去看,原本神情還挺淡然,但當她拿起手機看到薑凝並沒有發信息。瑤瑤的眉頭,一下子蹙了起來。
有沒有可能是陳源在開門?
想到這裡,薑瑤瞬間屏住呼吸,臉色煞白。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她腦海中閃過無數想法,要怎麼躲?
拿枕頭擋住臉?或者藏到椅子底下!
門後麵也行!
雖然門反鎖了,可她還是控製不住害怕,大氣也不敢喘。
外麵。
陳源擰了幾下就放棄了,他想著最好病曆單不要放在這裡,要不然找不到回頭還得尋個理由再來一趟。
再沒有了任何動靜。
薑瑤鬆了一口氣。
她拿起手機繼續玩了起來。
凝凝和瑤瑤全然沒有意識到,她們同舟共濟的船已經開始漏水,腳下的豁口越來越大,她們隻以為這是跟平常一樣那麼普通的一天。
以為這小小的危機,隻需要稍微動一下聰明的腦袋,便可以蒙混過關。
然而,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
薑瑤甚至覺得是陳源起來尿尿,找錯門了,所以根本沒放心上。她在糾結下午的直播要不要請假,如果小少爺這個午休時間很長的話,恐怕她是播不了了。
或許之前是出於百分百的信任,陳源從沒有懷疑過。
可當信任中摻雜出了一滴的懷疑,那就會像草坡上多了一個小火苗,欲燃愈烈。
直到,把整個世界都點燃。
陳源鬼使神差的走到薑凝的書房裡,他觀察著周圍,這個寂靜的空間讓人感覺很舒適,他奇異的擺脫了心驚膽戰的狀態,腳下的步伐無比坦然。
這個書房,很像他之前去過的,薑老師的辦公室。
一樣樸實無華的木櫃,窗台上、架子上、書桌上,擺滿了綠植。
說是生機盎然絲毫不為過。
那些晦澀的書籍,他隻瀏覽了一遍,便覺得病曆單一定不會藏在這種地方,經常看書的人都知道,書是不可以藏重要東西的,不然翻來翻去一定會將東西弄丟。
台燈下,那些學習工具擺的太錯落有致了,陳源眼裡出現濃濃的讚賞。
鋼筆、眼鏡盒、發卡、論文資料、記錄東西的iad,每一樣東西都按想象中的位置擺好,伸手就可以拿到。他透過這個書桌,甚至能看到平日裡薑凝讀書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周圍綠植搖晃,窗台微微開一條縫,風從縫隙吹過來,這時薑凝一定會伸出手拿過來鋼筆,壓住翹起的書頁。
陳源坐到椅子上,彎下腰開始一個一個抽屜的搜。
這個書桌,還真藏了許多非常重要的文件,他翻了沒幾下,嵐京大學的辭職申請映入眼簾。
他簡單的閱讀了一遍,沒什麼特彆的。
上麵有張副校長的簽名,而且申請的日期要從年前開始算了,凝凝說的不假,她很早以前就開始計劃辭職。
再往下翻。
他找到了一個首飾盒,一張耶魯大學的畢業照,最下麵壓著畢業證書。
這證書的材質,陳源摸了一下,蠻像羊皮的,有點粗糙,不過質感挺好。上麵有繁複的花紋,燙金大字上是幾排如蠅頭小字一樣的英文,翻轉過來才看得到學院的標識。陳源莫名想起了以前讀過的一部裡,有個神奇的學院叫卡塞爾學院。
“在你最孤獨最無望的時候,有一扇門會在你身邊打開。”
“路明非等了十八年,在他最衰的哪一年,門開了。”
那扇門,那一封遠渡重洋的入學通知。
陳源從沒有去過國外,竟被這封證書勾起了一些好奇,他苦笑著搖搖頭,沒有打開。
這獨一份兒的東西,他可不想給凝凝弄壞了。
看來畢業於耶魯大學這事也是如假包換,他覺得這對了,無論如何薑老師身上那份知性的氣質不可能假,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
陳源拿起照片看了看,結果全是一些外國妹子的臉,找了幾行沒有找到薑凝,他遂即放棄。
首飾盒,他也掰開看了看。
當他打開後,就沉默了。
之前那枚可以當做定情信物的戒指,安安穩穩的躺在裡麵,這十幾塊錢的小東西,竟被真的當成名貴首飾了,很專業的夾在盒子的彩錦中間,發光的鏡麵隱隱折射著陳源的麵容。
他一度懷疑,這玩意兒是不鏽鋼鑄的,倒是堅硬,也不掉色。
陳源自嘲式的笑了下,假如這段戀情真的像不鏽鋼那樣也好了,什麼如鑽石版真摯,世界上哪有這樣的愛,堅硬到牢不可破已經是很多人一生夢寐以求。
有多少發過誓的愛人,彼此走著走著就散了。
陳源將東西放回去,擺好。
拉開第三個抽屜。
那病曆單如同尋到最末尾才會出現的寶藏一樣,就這麼突兀的躺在抽屜最中間,被折起來。
陳源一下子的瞪大了眼睛,慌忙給拿了出來。
這絕對是那天薑瑤拿給他看的那個,連背後這個油墨印子都一模一樣,他印象太深刻了。
他霎時連呼吸都急促了,顫著手翻開來看。
“嵐京市第二人民醫院……”
“精神科,主治醫師程雅。”
“精神性分裂,焦慮症狀明顯,診斷結果……”
陳源就覺得自己沒記錯,不是心理科,他當初看的時候記得是精神類疾病,這跟付教授所說的完全對上了,多重人格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心理疾病。如果說精神分裂是受外部的影響過多,難以正常生活,分不清何為現實,那多重人格就是心理的一種障礙,或者說是畸形,是由內而發的。
且發病率比精神分裂要低十倍不止。
這麼明顯的錯誤,隻能說明病曆單是偽造的,可這上麵明明有嵐京醫院的蓋章,這東西該不會也是假的?
觸及真相。
陳源百分百確信,自己確實被騙了。
他費儘心思想要找病曆單,現在,這東西就在他手裡。
但是陳源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他呆坐在椅子上,感覺心臟處有一揪一揪的疼痛……他緊張到不停吞咽口水,此刻很想大口大口的呼吸,覺得快喘不過氣了。
無數想法交織在腦海中。
那抹失落壓的他肩膀也鬆弛下來,直不起腰。
此刻隻想化成一灘爛泥,就這麼融化掉,融入地板的縫隙裡。
陳源連思考都不願意了。
為什麼要騙人呢?
有什麼事是不可以攤開大家好好講的?
不是說好了一起為了戀愛努力,為了以後憧憬的生活奔跑,他們可是構劃了那麼美好的未來。
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這份愛還有意義嗎?
陳源把病曆單放回去,這個動作好像費掉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怎麼都想不清楚,薑老師把凝凝和瑤瑤這兩個人格分開呈現給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毫無疑問,距離真正的答案,陳源隻有一步之遙。
可,現在的他。
一直堅信自己走在正確無比的純愛道路上的他,受了很大的創傷。
追求純粹的愛,無疑是很難的。
如果陳源就此收手,他可能會被蒙在鼓裡一輩子,但也會收獲相對快樂的人生,知曉的少,並不一定是壞事。
短短的幾分鐘內。
他忍住將麵前書桌上的玻璃花瓶砸碎的衝動,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告訴自己要冷靜些。
這時間。
午後的陽光正是燦爛的時候,對比他陰鬱的心情,這光芒哪怕是誇耀成盛大也絲毫不為過,不偏不倚的從窗戶直射進來,一半照在他的背上,一半被窗簾擋住。
桌上的花瓶,同樣被籠罩其中。
前幾天瓶內剛蓄過的水,將這一小片金錢草的根莖淹沒。
陽光透過瓶身,在桌上映出一圈一圈的波紋,讓人分不清這是光的漣漪還是水的……陳源微微觸碰了一下花瓶,頃刻這波紋一片片的碎開。
跟他的心一樣。
……
“我還以為你走了,”薑凝揉著惺忪睡眼,從臥室走出來,她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陳源開口講道:“一覺起來,身邊沒有你,原來在客廳。”
陳源沒說話,定定的盯著陽台看。
“你幾點醒的啊?”薑凝伸著懶腰,走到洗漱台前,捧起水洗了洗臉。
她一下子精神多了。
這次午休,她睡的特彆安穩,一覺兩個小時過去了,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
可能,隻要陳源待在身邊,她就會有安全感。
薑凝擦著臉,到了沙發旁跟他一同坐下。
“你會騙我嗎?”
突然,陳源扭過頭,看著她的眼睛,逐字逐句的問道。
“什……什麼?”
“沒事,”陳源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我兩點醒的,看你睡的很香,沒敢打擾你。”
薑凝原本被問愣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伱醒那麼早啊?”她強顏歡笑。
“嗯,我差不多該收拾收拾出門了,下午還要去兼職,你呢?”
“我也有事情忙。”
“那晚上見。”
陳源衝著她笑了一下,還伸手抱了抱凝寶,他很好的將自己的情緒偽裝了起來。
現在,他需要認真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跟薑老師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