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源很難跟柯冰解釋的清清楚楚。
說了良久。
鬨了個不歡而散。
他隻能開車迅速回來，一路上倒是交通暢通，沒過多久就到了酒店。
……
臨近海濱的公路，推著鐵皮車的阿姨一邊吆喝一邊走，聲音嘹亮婉轉，吸引著過路行人的注意力。
紅彤彤的太陽馬上要下山了，掩在矮山後的麵容嬌羞。
她的情緒才緩和了一些，精致的小臉兒已然哭的通紅，鼻子和眼眶也是紅紅的，嘴唇更是像染了血一樣。
她捂住哭花了的臉，哽咽著。
她抬頭朝遠方看，身前是高高低低的一棟棟房屋，身後是大海和老舊的棧道。
喜歡一個人就會害怕。
“這樣嘛……”薑凝沒太懂，不過倒是能理解陳源話裡的意思。
風吹過來。
不然怎麼陳源如此闊綽？
她說話的聲音那麼輕，陳源不仔細聽的話，甚至都聽不清。
他抓起薑凝的手，一起揮了揮。
“我沒跟你講過我的事情……”
她一口氣說了非常非常多，陳源在一旁仔細聽著。
薑凝打算先行回明珠市，這是她呆在這裡的最後一晚。
“你怎麼吃這麼小的，不喜歡嗎？”
幾秒種後。
要知道，他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大學生。
“那時候超市還不是遍地都是，最多的就是學校門口那種小賣部，外地的水果都是通過這種大車運過來的，所以買的多。”陳源幾口解決掉鳳梨。
“當然，具體問了什麼？”
“我也很喜歡你啊……對了，你的柔柔姐還有沒有問彆的？”
可眼淚嘩啦啦——
用十分快樂的語氣重複著最後幾個字。
那時在長歡江邊，薑凝在前麵走，陳源緊跟在後麵。
“啊？那麼多啊，我們都是論個買的。”
是啊，他確實已經找到。
“啊？什麼哪一種。”
即使傷心，難過。
“就是……”薑凝剛才脫口而出問的這句話，讓她有些後悔，此時努力在腹中找合適的措辭，“就是家庭情況，是小縣城裡做生意的？還是說你爸媽乾實業的。”
照的彼此的臉頰忽明忽暗的，有些看不清。
歸根結底，還是年齡的問題。
如果是普通家庭的話，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好。”
依舊可以活的很美好。
“問了，她覺得我可能被你包養了。”
旅遊並不一定非要時時刻刻在美麗的地方遊玩，在陌生的城市街道散步，也彆有一番韻味。
“很難從凝凝的嘴裡聽到責怪彆人的話，你這麼溫柔，我都哭死了。”
薑凝也坐了下來。
來到三亞，陳源感受最直觀的就是，這裡到處都是綠色，一眼望過去幾乎沒有貧瘠的地方。
陳源找了個長椅，拿剛才擦嘴的紙巾隨便抹了幾下，大大咧咧的就坐下了。
“有，你猜的挺準的。”
像這種“小孩子愛吃”，就是一種病態理由。
騎著自行車的路人穿梭在公路上，疾掠而過的氣流晃動薑凝的裙擺。
薑凝淡淡說著。
“不準打趣我！”
話說從陳源出現在生活裡，她莫名奇妙哭了好多次了。
兩人悠閒的散著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那麼多年的慎重沒有白費，縱使抽屜裡堆滿情書。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直到敘述突然轉了方向，她的話音從平鋪直敘一下子變得活潑起來。
“那時候我想去留學，然後……總要做些準備，於是我努力了解目標學校，了解那個城市，努力學習語言，因為耶魯大學在康涅狄格，毗鄰紐約，但是兩地的口語表達不知道為什麼，有很大的差距，我在高中的時候就知道這個，然後在明珠市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合格的老師。”
這情緒來的如此洶湧，刹那間將她的理智淹沒。
聊了一半的家庭話題，戛然而止。
“包……包養？！”薑凝瞪大一雙美眸，過了片刻輕捂唇角，笑出聲來，“如果是這樣就好了，我就不會患得患失。”
“放我兜裡容易丟，擱在你包裡吧。”
撩動了下被淚水浸濕的鬢邊發絲，薑凝小聲道：“我的問題。”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會儘快趕回嵐京。
“我就這麼走著我計劃好的路，一直走，從沒想過有所停歇……直到我遇見你。”
他咧開嘴笑著，然後把紅包塞給了薑凝。
……
隻是風情萬種的瞪了他一眼。
“我當然想。”陳源使勁點頭，好不容易有了解凝凝的機會。
“因為我很害怕你改變我的所有。”
“還有這種說法？”陳源挑了挑眉。
薑凝抿著唇角，看著他，眼中溫柔。
“怎麼可能，我沒有想改變你什麼！”
不然不知道家裡那個毒婦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似乎爭先恐後，搶著要撫摸她漂亮的臉頰。
而是薑凝說給自己聽。
以往薑凝不在乎這根刺，是因為她覺得哪怕有想象中那麼一天，因為年齡的問題陳源選擇離開，她也能毫不猶豫的繼續過自己規劃中的人生。
薑凝哭完以後，就一直盯著陳源看，彷佛要把他的臉頰深深的印在心裡，可以在沒他陪伴的夜裡去回想。
她不曾認為自己愚蠢，可現實逼迫她堅定選擇。
她低頭理了下裙擺褶皺，迭起雙腿，手攥著木製長椅的邊緣。
她忙不迭用手去擦，可這淚水擦了一下，又從眼角滑出來了。
而陳源更是手足無措，不知道到底為什麼。
也算是難得姐友妹恭，不再有爭論和吵架，短暫的選擇和諧相處。
“啊？”薑凝愣住，她有些難以相信。
隻有愚蠢的女人才會把全部的愛寄托在一個人身上。
陳源看的發呆，薑凝已泣不成聲。
薑凝對這個提議很心動。
可能是陳源在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所有的事情說出來。
“其實，你真的很好……值得被堅定選擇。”
薑凝沒有想過自己會淪陷的如此之快，她那會兒覺得自己會牢牢的掌握住主動權，像規劃生活一樣規劃這段愛。
身邊的薑凝立即懂事的從包裡拿出紙巾，遞給他。
她笑的眼角都彎起來了，說的輕描淡寫。
“預料到了，”薑凝撩動了下額前的發絲，“年齡的差距切切實實是存在的，如果我們真的走下去的話，以後避免不了談論。可能不光她會問，未來你的爸爸媽媽也會問，我的家裡人也會問，或許親戚朋友也會，這個我考慮過了。”
她斂下雙眸，肩膀忽的鬆弛下來。
遠處的天空正是黃昏日落之時，被矮矮的山托著，火紅色的雲一簇簇的湧起，看起來像是燒的正旺的火。
就好像。
“好了，看你緊張的，我不哭了……”她抿著唇，破涕為笑。
這畫麵莫名有種很和諧的感覺，就像丈夫在向美貌的妻子上交工資。
可今天，不知怎麼回事。
“怎麼了？”
但是她現在不確定了。
“你想沒有想過，我會比你……比你老的更快，有天我不會像現在這麼漂亮了，我……我臉上會多出好多皺紋，身材也會走樣，當我老的時候……可你正年輕。”
“那你怎麼想的？”陳源的雙手垂在膝蓋旁，扭過臉頰，認真問道。
“遇見你，我開始不想去刻意的安排每一步了，你給我帶來了很多的隨機性，當初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斬斷它，到現在我才想清楚，那時候我為什麼那麼斬釘截鐵，你想聽嗎？”
片刻後，黃昏收斂了最後一點兒餘暉，夜幕降臨了，但街邊的路燈還沒有開啟。
“對，後來我如願去留學了，生活過得非常不錯，跟我想象的一樣美好，我每天在租的房子、大學、以及圖書館之間來回穿梭，我特彆會做明珠菜式，所以異國他鄉也沒有虧待自己的腸胃，大學我選的方向和找的導師，都成為我留校繼續學習的有效助力……一晃幾年就過去了。我又如願回來，憑借合適的履曆，我來了嵐大執教，生活的每一天都格外有趣，我接觸到這麼多同學和老師，他們切實的帶給了我很多……縱使在嵐京，我也沒有放掉自己努力的計劃。”
“啊？這話什麼意思，打你了我要！”薑凝作勢伸出手來，可還是沒忍心拍下去。
之後種種事情接踵而來。
陳源人都傻了，沒想到講話講的好好的，凝凝卻突然情緒就崩潰了，他從沒見過凝凝有脆弱的時候，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副溫柔理性的樣子。
薑凝的嘴角提起，歎了一口氣，“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嚇死我了，以為出了什麼事呢。”
薑凝很久沒笑的這麼燦爛了，她潔白的貝齒在夕陽下閃光，鼻子都微微的皺起來，過了片刻眼角都閃出淚花。
兩個人漫步在高聳的樹木下，每隔五米，這些大樹迎著風舒展枝葉，往後退是低矮的小花叢。
她知道陳源的意思，可能是覺得以她的個性不會輕易哭鼻子。
“年齡。”
“額……其實我一直有點好奇，陳崽……你家裡是哪一種？”
薑凝胸口好像憋著一團氣，她張了張嘴，又合上紅唇。
“你吃不吃鳳梨？我去買。”
這期間隻能讓瑤瑤陪伴陳源。
尤其是在薑如雪接二連三打過來電話以後，她知道自己需要拋棄很多很多，知道獻身這一非福即禍的戀愛，未來可能會死的很慘。
她以前做過社會調查，其實華夏很多家庭關係都是比較畸形的。
所以她願意說這麼多，想告訴陳源。
隨後拿著一大一小兩塊，走了過來。
“走累了，坐會。”
月色皎潔，江水猶腥。
雖然聽起來方言有些晦澀難懂，可比電子喇叭是悅耳多了。
“沒有，”薑凝搖著頭，“能有什麼事，隻是女人的情緒都比較敏感啦。”
完全不可能。
並不是薑凝在意陳源的家庭狀況，而是她考慮的都是合理性。
薑凝淚眼朦朧的看著他，搖頭說“沒事”，可她哪裡像沒有事。
“我理解，我跟你是一樣的想法，所以我這麼多年也是單身。”
旅遊沒幾天的時間，她已經開始害怕。
“我知道女人的情緒都比較敏感，但是沒想到你也是。”
這話並不是說給他聽的。
“你肯定沒見過我們北方小城那種，賣蘋果的半掛你知道吧？一兜子一兜子的，十斤二十斤。”
“那好……我說了……其實在高中的時候我對於我的人生，就有很明確的規劃。”
再去擦。
雖然兩人一直沒把這件事拿到台麵上來說，可任誰都知道，它是一根無比鋒利的刺。
她之前想象的，陳崽的爸爸應該是小縣城裡的富豪那一類，也有家產，隻不過局限於本地。
“是個人都會這麼覺得，不怪她的。”薑凝淡淡道。
“不怎麼想，大概就是正視它，努力彌補因為年齡帶來的各種問題，她們的關切或懷疑，我會信心百倍的回答‘我可以的’。我不會告訴彆人年齡的差距沒有問題，這是騙自己，嘗試去解決才是最應該做的事情。”
薑凝捏著他的臉，自己的臉頰卻有點發燙。
她主動轉移了話題，“對了，還沒問你，今天去伱長輩家裡怎麼樣？”
陳源呆呆的看著她。
過去好久好久。
他不停的幫薑凝擦眼淚，安慰她，柔聲細語。
陳源聽見海鷗撲騰翅膀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回過頭繼續說道：“然後她還是無法理解，可能覺得我們的戀愛持續不了多少時間。”
她細心的留意著每一句話，似乎想通過這些隻言片語，得以窺見陳源成長的曆程。
“呐。”他伸手遞了過去。
薑凝也聽得很認真。
“陳源。”薑凝忽然叫他的名字，並沒有加上親昵的稱呼。
“我很明擺的告訴她，並不是那樣，可能隻有對談戀愛看的比較重的人會有類似的想法吧，我一直覺得談一個女孩子最好走到最後，”陳源舒展著自己的大長腿，仰頭看天，“想法比較幼稚，我也知道大部分人一生都會經曆好幾段感情的，所以我很慎重的選著我要找的女朋友……現在找到啦！”
兩人的臉頰就模糊起來，路過的車子亮起大燈。
“不，你沒問題，我……”陳源很想說是他自己的問題，但是好像也不是。
薑凝乖巧的接了過來。
“講吧，我在聽，讓我多了解了解你。”陳源誠懇道，他看得出凝凝欲言又止。
她想起了加繆書裡的一句話，要了解一座城市，簡便的方法就是探索居民如何勞動、如何愛、以及如何死亡。
這一天的時間，陳源不知道薑凝和薑瑤聊了多少，她們一整個上午都呆在酒店的套房裡，一邊憧憬，一邊感傷。
從十八歲開始了解好像有些晚了，但不算太晚，還來得及。
“嗯。”
兩人說話的間隙間，有一堆海鳥盤旋在低空，落腳到礁石邊，用堅硬的喙到處啄。
“可你已經改變了……你讓我，變得無法離開你……也不能隨心所欲的支配自己的生活了，你讓我……隻會憧憬有你的未來了。”
為什麼，他開始局促、緊張……為什麼他開始下意識的揪緊衣角？
“我……”
“生意？怎麼可能，之前跟你說我媽媽是教師，但我爸也是，倆人就在一所學校教書。”
雖然愛孩子的心是真的，但沒必要事事都冠上這個理由。
等她回來以後，失去的時間薑瑤提議自己主動讓出來一段……持續心動遊戲。
“這次去，還是原來那樣。我小時候經常去阿姨家裡蹭飯吃，有時候都晚上**點了，也不知道回去，然後我媽就隔著牆喊一聲‘小源趕緊回家睡覺’，我聽到了，屁顛屁顛就回去了。阿姨做的飯菜跟原來還是一樣的味道，人還是那麼熱情。下樓的時候，柔柔姐送我了一下，又問了好多問題。”
“直到我遇見你，我竟然覺得，我之前活的像個上了發條的玩偶，我竟然覺得……我走的每一步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輕盈過，你懂我表達的感受嗎？”
“嗯嗯。”
這算是告白嗎？
“對，我從小就不愛吃酸的東西，淺嘗輒止就好了，連蘋果我都不太喜歡，但我媽特愛吃，”陳源咬了一口鳳梨，微笑著說：“大人總是借‘小孩子愛吃’這個借口來買東西嘛，所以我每次吃好多蘋果，連棒棒糖也要青蘋果味的，這樣我媽就心安理得的買好多蘋果。”
鼓動他額頭慵懶的發絲。
“說這個，有點預料不到，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不會離開你的……我也很喜歡薑老師。”陳源去看她的眼睛。
一前一後兩個人。
從柯冰家裡回來以後，陳源覺得憋在酒店裡太無聊，於是跟薑凝一起出來了。
這時聽著陳源訴說他的家鄉，那個毫無名氣的小縣城。
“我一點兒也不怕彆人怎麼看，可我居然在怕有一天……你會嫌棄我老的那麼快，連你長大的速度都趕不上了。”
兩人對視，彼此都笑起來。
“挺好的，吃的我肚子都圓了，還給我塞了個紅包，”陳源一下子想起來還有紅包呢！他從兜裡掏出來，打開看了一眼，“謔！柯叔叔給了一千塊，真舍得啊。”
“她有沒有問我？”
但住得起高檔小區和頂級套房，說旅遊也是一言不合就出發。
薑凝還沒來得及說話，陳源已經過去了，跟那賣鳳梨阿姨溝通了幾句。
原本作勢要打的巴掌，到最後隻化為一個輕輕的撫摸，薑凝托著他的臉頰。
薑凝的發絲被晚風吹著，她歪著頭，微微眯起眼睛。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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