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位施夷光,你就是範蠡大夫推薦過來,被他格外看重的經商奇才?”確認趙青將參與活動之後,斟戈忘怙欣然道:“範大夫的眼光,我還是很認可的,如果你也跟著加入的話,則可以獲取三十粒的初始金額。不要看比九十九少了許多,其實,彆的人也不過五到十粒而已。”範蠡認可的經商奇才?趙青心中若有所思,想起了鄭旦當初所言,在美人宮的運營競爭中,西施是惟一一個能夠不虧損而小賺的初學者,這麼說來,她確實在商業上有著過人的天賦。理論上來說,作為文子的大弟子,範蠡的道家修養應該極高,不至於因純粹的美色就喜歡上一個人,若是他真的有跟西施成為一對的可能,那麼兩者之間多半有著共同的話題,彼此互為知己。在一項技藝上的天賦,臻達天下絕頂之人,自然而然會生出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心中常懷孤寂,難以尋覓能真正理解自己的知音。雖然不好說現在範蠡在經濟學上的造詣,跟文子相比誰高誰低,有無分歧,但目前看來,他或許正如琴藝大成的俞伯牙,期待著未來會有“鐘子期”的出現,若是遇上了真正懂得自己的人,必將結下深厚的情誼。這麼說來,西施也是個值得深入結交的人才啊!趙青心中暗暗思索,並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在這個方麵,對她進行一定的投資。與此同時,聽到一個沒什麼修為的施夷光,得到的評價居然也遠在自己之上,剛才那些議論紛紛的巫者,此刻卻並未再次發聲,似是默認了這個結果。這並非是因為西施的美麗讓這些人為之歎服,畢竟相當數量的巫師,其審美觀都異於常人,對此有著驚人的抵抗性。他們之所以轉變了態度,實則是範蠡在越國的經營關乎到了守陵人們的生活水平,涉及到了其獲取修煉資源的各個渠道。“說起來,‘斟’之一字,其實就是以酒祭神的一個步驟。”憑空抓出了一隻精致的銅爵,在裡麵斟滿了清酒,斟戈忘怙微笑著看向趙青、施夷光等人,淡淡開口介紹道:“所以我在這裡分發‘聖酒’,其實正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代表先祖嘉獎出眾的人才。”斟戈、斟鄩、斟灌三氏,其本義原是斟酒前以戈殺俘、斟酒時進行度量、斟酒後澆地降神,屬於為夏王室代行兵事、代掌財政、代行賞罰的三大重臣,也就是車正、牧正、皰正這三正之位。不過,這些太過遙遠的榮耀,與斟戈氏如今的現狀相比,更襯托出家國衰落的黯淡色彩,因此他並未說出口來,隻是在心中默默地回想了一番,感慨不已。“看得出你參悟傳承的效率極高,若是賭上太長時間,或許有點浪費此次前來的機會。”彈指將桌上的這九十九顆薏苡送到了趙青手邊,斟戈忘怙敲了敲自己臉上的麵具,掃視在場眾人,補充道:“為了節約時間,我們不妨加快一些遊戲的流程,采取能迅速分出勝負的方式。”“嗯,剩下的五隻朝菌,就改換到廣闊些的場地,一次性全部布置完畢,任由你們各施手段,對其進行探查、禱祝、卜算等等,準備好到時候下注的策略,再逐一揭曉、分輪次結算吧……”話語未畢,隻見他突然雙手向外一推,整座殿堂頓時一陣輕顫,這一角的空間,驟然變得廣闊了百倍。原本緊湊的布置,如今顯得疏落有致,空曠而寧靜。遠處的燭光在微風中搖曳,亮度卻並未因距離變遠、空間增大而稍減,反而顯得更加柔和、溫暖。這巨大的變化中,殿堂的其他區域卻絲毫沒有失真變形之感,相反,與被延展的這一角區域相接的部分,均呈現出融恰自然的狀態,仿佛這殿堂原本就是如此一般,給人以宏大而悠遠的感覺。與此同時,裝著朝菌的玉質方座簋,無風自動,像是有生命一般,其蓋子迅速合上,然後整個在地上旋轉了幾圈,接著從邊緣處分裂出了四道虛幻的影子,緩緩凝實化作了跟前者一模一樣的方座簋。它們與原來的方座簋加在一起,便是五個,各自飄向了不同的角落,安放得穩穩當當,每一個玉簋的蓋上,都標有甲乙丙丁戊的記號,以作識彆區分之效。隨著整座殿堂再次恢複了寧靜,隻有那燭光在微風中搖曳的聲音,和那些方座簋上刻著的神秘符文,在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現在,讓我們開始吧。”斟戈忘怙坐在那裡,微微一笑,緩緩開口道:“半個時辰之後,正式進入首輪開蓋的階段。”“對了,為了彌補時間的縮減,我這裡還準備了一件來自於夷虎故國的寶物,其內蘊有一門頂尖殺伐之術的傳承,到時候,將會直接賜予此次得到薏苡最多的那人。”……夷虎故國?莫非是商朝在南方的主要強敵“虎方”,被武丁攻伐後逐漸衰弱,於周楚連環打擊之下分崩離析,最終在十多年前為楚昭王所滅的夷虎?對於趙青來說,除了知曉這個方國的圖騰乃是白虎,建國曆史似乎比越國還要悠久,使用的乃是青銅斧幣,其他的就不太了解了。不過,從斟戈忘怙給出的夷虎傳承,能被底蘊深厚的對方稱之為“頂尖殺伐之術”來看,多半有著不錯的威力。白虎屬金,顯然是較為契合她的體係的。感應、推測著空間延展之術與物品疊加術的原理,趙青隱約有所領悟,同時明顯感到新延展生出的空間內,環境帶來的威壓變小了許多,更易施展有著諸多儀式需求的複雜巫祝術法。在上一個世界收集編纂了包容萬千道法在內的《總編》,她自然也精通著多個流派的占卜之術,且因為境界的加持,在造詣上,並不遜色於曆史上的任何高人。不過實際上,或許是世界發展的限製,寧道奇這個水平,就已稱得上是當世卜算水平最高者,想要在沒有可靠理論支持的情況下,理清真假難辨的種種卜術,將其發展到更高的層次,實在是難之又難。而禹陵園區,作為可與神巫山並列,甚至猶有過之的越巫聖地,其內的守陵巫師家族,自然有著深遠玄奧的高階傳承,且經過了成千上萬年的實踐考驗,或許不及趙青的“博”,但在“精”上,無疑要更勝數籌。因此,當在場眾多年輕巫師開始布置儀式,施展巫術之時,趙青則在邊上仔細觀察,嘗試解析著其中的大致原理,並準備將這些人的術法過程記錄下來,烙印在虛擬洞天之中,以作後續的研究。要知道,越巫卜法之中,可是有著“占夢術”這個跟“入夢諸天”或許能有幾分關聯的巫術體係,若是弄清楚了此術的原理,很可能會得到巨大的收獲。而對於判斷五隻朝菌的具體死期,她也有著自己的方法,毫無疑問,從微觀生物學著手,湊近方座簋,隔著半透明的玉質器壁探查朝菌的實時狀態,以此來作出判斷,便是趙青所采用的基礎方案。為了儘可能保證賭局的“公平”,或者說設立一定的門檻,裝著微小朝菌的方簋有著隔離內外靈氣、屏蔽精神力探查的效果,足以讓絕大多數的常規術法被薄薄一層玉壁擋下,行之無效;不過,趙青準備手搓的高精度顯微鏡等,屬於純粹的科技造物,並未遭到斟戈忘怙布置的提前針對,應該不會受到多少影響。花了十數息時間,用儲備的玄冰凝成了一套儀器,她隨便選了個編號丁的方簋,走近觀察,終於看清了所謂“朝菌”的真麵目,那是一株不到半毫米大小的傘蕈,傘部散發出微不可見的幽綠色熒光。隨著時間的流逝,朝菌的傘柄微微蜷曲,在傘蓋下的菌褶處噴灑出一片片四散飄飛的孢子煙霧,在熒光之下如夢似幻,隻見孢子的數量越來越少,傘部逐漸垂下收攏,頗有些萎縮凋零的趨勢。……而在趙青細觀朝菌動態的同時,距離她百步之外的另一個方座簋前,亦有一名身穿墨色長袍的瘦弱巫者,好像在采用類似的方法。隻見他隨手拔下了自己的一顆上頜側門齒,從中取出一顆嵌入齒內凹槽的晶瑩藥丸,將這顆九真玉瀝丸輕輕服下,然後閉上雙眼,等待片刻後,雙目倏地暴突而出,眼球幾乎脫離了眼框。分心留意此處的趙青,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詫異,並非這其中曆史悠久的拔牙習俗,而是因為這雙怪異的凸眼,讓她聯想到了三星堆出土的青銅麵具。順利地施展出了這門傳自古蜀人的“縱目之術”,巫師猛然睜目,眼球呈現出圓柱體的形狀,頂端似有五根鎖鏈栓住了一顆小太陽,瞳孔顯著放大,刺眼的光芒從其中溢出,凝聚出一圈圈金色的光環。緊接著,他手中多出了一件遍布符紋、散發出溫潤光芒的玉璿璣,舉起放在了其中一隻眼前,伴隨著口中念叨的咒語,開始緩緩旋轉,顯然有著輔助放大視遠之能,或許更有預知禍福之效。這位年輕巫師的對麵,同樣選擇先探查此處朝菌的,則是姑蔑宗的孚成,看到場上眾人各施手段,他思索了一番,還是決定使用越族傳統的雞卜之術。在看上去空間頗為有限的衣袍裡,藏好其作法的道具,無論何時何地都隨身攜帶,乃是巫者的基本素養,姑蔑孚成作為姑蔑故國的公族,亦掌握著這方麵的技巧。隻見他伸手在衣袋裡摸索了一番,很快便取出了兩根雞的股骨,慎重地將其放在身前的平地上,隨後,又拿出十六根長寸餘、細如發絲、上麵用玄墨繪著一些奇特符號的竹簽,將其插入雞骨的股骨穴,或斜或直或正或偏,似是代表著不同的寓意。然後,姑蔑孚成深吸了一口氣,左手彙聚水汽,在指頭處凝成一團散發出酒香氣味的液體,灑在雞骨表麵,這應是正式占卜前以酒獻神的步驟;至於右手,則不斷地壓縮著體內罡氣場釋放出來的能量,燃起了同樣仿佛濃稠液體般的凝固紫焰,在指尖形成了一根細長的焰針,在趙青的感應中,乃是一門與火行五獄勁頗為相似的功法。催動著這根紫焰細針,從竹簽的正中紮入,再迅速在雞股骨上灼燒,爆裂開來,產生了形狀特異的孔洞,姑蔑孚成回憶起了雞卜中多達三千多種卦象的判斷之法,尋找著那個符合的結果。……純以占卜之術而論,隻是略有涉獵的姑蔑孚成,顯然不及守陵巫師們遠甚,在場上的另一角,由方才發言的崇明光布下,一門被稱為“有崇氏五木卜”的玄奧法陣,緊接著吸引了趙青的注意。隻見崇明光的身前,五根梅木立柱矗立在地麵上,每根立柱上都雕刻著不同的行星圖案,分彆是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其柱芯均填充著發光晶石,釋放出五色的光芒,繞著立柱不斷旋轉。這些光芒在空中交織,旋轉,宛如五條彩龍在空中翻騰,形成了凝聚的光束,如同一把無形的利劍,切削著一塊置於陣心、懸浮在半空中的古樸龜甲,逐漸呈現出不同的紋理和色彩。隨著龜甲的旋轉,隱隱約約中,一個複雜的圖案逐漸浮現出來,象征著天地間的陰陽平衡和五行流轉,需要崇明光對此進行具體的解讀,從而確認他本次占卜的結果。作出夏代最流行的幾種卜法之一,“五木卜”以五大行星中的歲星為主乾,掌禦五行陰陽變幻之意,集天文星象法理之大成,在占卜的精準度上,遠遠超過尋常的雞卜之術。然而,在某些人的評價中,它卻仍非最佳的方案。“與卜算出朝菌的死期這種被動的方式相比,設法讓朝菌死在自己想要的時刻,顯然有著更高的成效,操縱性更強。”待到崇明光五木卜之陣運行至中途,他邊上的損友禹子鈺嗬嗬一笑,開口提醒道:“即使你算出了朝菌死亡的準確時間,倘若接下來有人施展術法強行延長或縮短了它的壽命,你豈不是一切白費?”“這個‘有人’,不會說的就是你吧?”惡狠狠地瞪向跟自己待在同一個方簋旁、原打算奮起一回的崇明光,聞言之後不禁又氣又惱,緊緊盯著對方,眼看著禹子鈺打開了他隨身攜帶的小玉盒,從中放出了一群渺小幾不可見的飛行蠱蟲。這些蠱蟲嗡嗡地盤旋在空中,相互交織,旋轉,很快組成了一隻長著四目三足的虛幻鴿鳥,其全身覆蓋著青色的羽毛,身長約四五尺,通體如同翡翠般剔透。它翱翔在方座簋的周圍,每一次翅膀的振動都會散發出點點青色光華,如同星辰般閃爍,這些光華在接觸到簋的一瞬間,便化作無數細小的光粒,滲入到簋的每一個角落。“這是重明鳥中的異種,主管越地禍福的羅平鳥?小鈺,‘天蠱擬物’之術修至如此境界,數月之後的‘穆王寶城’探險,你是要大顯身手啊!”知曉青鳥散落的光華,因屬於賜福攘難之力,並不會被器壁擋在外麵,崇明光眼珠子一轉,默念法咒,凝神出竅,暗地裡朝著羅平鳥拜了數拜,試圖增加對方賜福的總量,從而起到乾擾之效。……看上去,像羅平鳥這種神異的鳥獸,自有韻意通達天地萬法,隻要模擬出了它的幾分形象,就能借此施展出種種奇功異術?遠遠觀察著這一角的情況,趙青心中微動,在掌心幻化出了“洞天神樹”的形象,緩緩貼近方簋,同時也注意到,決定施展主動性術法,而非占卜的,並非隻有禹子鈺一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