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城灰黃色的城牆足有四五十丈的高度,有如一條逶迤伸延數百裡的山脈,攔在前方。
據斟戈無寒所說,像這種上百裡規模的巨型城邑,普通人根本沒有能力修建地起來,無一不是調動了六氣境的高手,再加上地勢的便利,才能夠修築而成。
在延綿不絕的高厚城牆前,則是寬大的護城河。
春秋時期的“護城河”,其防禦功能並不大,主要供應城內居民使用,並起到一些水路交通的作用。
其中,吳越兩國的水利交通格外發達,正是“水行而山處,以船為車,以楫為馬;往若飄風,去則難從”。
會稽城又稱“山陰大城”,周長足有二千餘裡,雖比不上當今天下第一大城姑蘇城的四千多裡,但也能在各國都城中排得上號了,且暗合天上紫宮的星象與昆侖山的走勢,藏有一座驚天動地的大陣。
範蠡在築此城時,也曾對勾踐評價道:“承天門製城,合氣於後土,嶽象已設,昆侖故出。”
這裡地處會稽山北,山會平原之上,城內又有怪山、蕺山、火珠、鮑郎、蛾眉、彭山、白馬等七山,加之位於句踐小城內的府山,形成“八山中藏”的雄渾氣勢。
正是“負臥龍山脊,麵秦望,帶鑒湖,玉架天柱,諸峰環峙左右”,可謂得山水之利而無旱澇之憂,能攻易守而基業可據。
會稽城是如此之大,甚至在城中建有兩座規模數十裡的居城,名為範蠡城、文種城,分彆在內城“勾踐小城”的西麵與北麵,形成了一個“品”字形,呈拱衛之勢。
城牆的西北麵有一個缺口,是為了表示越國對吳國的臣服之意,而特意留出來的。
加上越國的幾座舊都,與周圍的數座大型宮台,共同在會稽山北的山會地區,形成了方圓達上千裡的越國核心城市群。
……
考慮到芮溪的身體不適宜太高速的飛行,斟戈無寒帶著一行人,用了小半個時辰,方才抵達了這座宏偉的越國都城。
由於會稽城內運行著壓製道法神通的大陣,斟戈無寒並不準備硬抗陣法的力量,便帶著眾人,在南城大門外提前降落了下來。
有如一堵青銅小山的城門處,八名赤肩穿著護胸鎧甲、九尺多高的力士分立兩邊,每個人全身體態勻稱,氣勢強凝,均是化勁級彆的好手。
斟戈無寒遠遠地出示了一塊精致的玉牌,守城力士遙望瞧見,立刻拉動著操縱城門關合的鉸鏈。起碼有數十萬斤重的青銅巨門緩緩拉開,傳出悠長的磨擦聲響。
“彆小看這幾個守城的士卒,實際上,他們都算是‘天生神力’的特殊體質,在力量上遠遠超出普通的化勁,是‘姑蔑宗’出師的門人。”
在一行人穿過長達三十丈的城洞時,斟戈無寒忍不住嘮嗑道:“阿青,話說你要不要早點接觸我們斷玉營的事務?”
“不用著急,先讓我在會稽城裡逛上幾天,之後再說吧。”趙青思索了一番,緩緩回道。
在一路上,斟戈無寒詳細說明了越國兩營的情況。
劍戈營、斷玉營,大致相當於越國的秘衛機構,與吳國的泓上劍衛與姑蘇台衛兩衛相對應,但有所不同。
泓上劍衛由伍子胥統領,主要針對國外;姑蘇台衛則直屬於吳王本人,主要針對國內。兩者之間的聯係並不緊密,甚至在伯嚭兼任了姑蘇台衛副統領之後,出現了不少衝突。
而越國的兩營中,劍戈營更像是個特殊兵種,人均罡勁及以上的修為,與泓上劍衛類似,執行越王與斷玉營重要人物的指令。
斷玉營,意為“切金斷玉”,被稱為越國最鋒利的劍刃,其成員無一不是精銳中的精銳,且需要有著應變的能力,以獨自執行危險的任務。
由於其成員一般身份保密,可以在劍戈營中掛名,且在執行較大任務時,可以調動附近的劍戈營作為輔助,地位上隱隱高出半籌。
劍戈營的大統領與副統領,分彆是行人大夫曳庸與小司馬舌庸;斷玉營的正副統領,則是諸稽無辭與斟戈無寒。
另外,斟戈無寒也對趙青解釋了她之所以女扮男裝的原因。原因很簡單,不泄漏自己的真實相貌,以便在關鍵時刻,迷惑誤導敵人,同時在工作之外,也留有自己私人的空間。
在斟戈無寒看來,作為諸稽無辭新收的弟子,趙青跟在楚國當門客的江成玉、在吳國當臥底的鐘吾伯演一樣,都必然是斷玉營未來的重要成員。
而且,考慮到其越國人的出身,她比另外兩個弟子更加可靠。
“這樣啊。”聽到趙青的回複,斟戈無寒稍微有些遺憾,隨後又邀請道:
“阿青,你跟你母親還有那隻白猿,不妨住到我邊上來吧。禹王宗廟這一帶相當空曠,就算想要住上幾座大殿,也是可以的。”
……
會稽城內的禹王宗廟,位於勾踐小城的南門與大城的南門之間,離城門口有三四十裡的路程,占地方圓五六裡,等同於一片廣闊的宮殿群。
除了中軸線上的三座巨殿以外,在一個兩旁各有四座亭台的方形大廣場上,還立著一尊高達三十餘丈的大禹石像,威嚴雄偉,栩栩如生。
在左側投下了一大片朦朧的陰影,相當醒目,令趙青不由得心生感慨。
宗廟區域之內,在中部宮殿群的東西兩側,是一些風格不同的大型園林,分彆是祭祀的巫師們、與勾踐派來侍奉先祖的幾位庶子庶女所居之處。
再邊上一些,則是守衛宗廟的士卒駐紮之地,與管理祭祀用品的官署;而在最外邊,一堵高達二十丈、周長十數裡的圍牆將整個宗廟圍了起來,以阻擋閒雜人等進入。
由於斟戈無寒的熱情邀請,趙青與鄭旦、端木叔良暫時告彆,住進了對方所在的庭院附近,一座位於湖邊的精巧樓閣內。
簡單地修飾了一番樓閣內的布置,趙青登上了六七丈高的頂樓,遠遠望去,隻見縱橫交錯的亭台樓閣、掩映的林木、長廊聯結在一起,自成一體。
實話來說,能夠住進這樣景色優美的地方,確實是有些超出了她的預料。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此處的嚴密防護,使得芮溪處於一個極安全、且舒適的環境之上,免除了趙青的後顧之憂。
完成了每日例行的療傷之後,趙青跟勉強扮作一個少年模樣的猿公一起,自宗廟區域的東門而出,準備在會稽城裡逛上一逛。
斟戈無寒要與她的師侄、神巫山的第三號人物秦尹商議事情,沒有空閒,所以派了個名為“常吉”的侍從幫助引路陪同。
二十多天前,諸稽無辭說要讓趙青找一個安穩的地方自己習武,並向她推薦了會稽武院與劍戈營,說給她留了名額。
趙青想了一想,覺得會稽城這麼大,與其無聊地閒逛,不如到會稽武院去看看。
所謂的“武院”,是在越王允常的時期,彷照周朝推行的“官學”建立的。但與教授“君子六藝”的官學不同,“武院”以“武”為主體,所學所練,皆是與武學修行有關的內容。
到了勾踐的時期,他加大了對“武院”投入的資源,並在其中加入了一係列選修的內容,包括對各國語言文字、門派勢力、武學情報的了解等等,用來培養為國效力的全方麵人才。
會稽武院,作為越國武院之首,在規格上遠超其他大邑的武院,在占地麵積上雖然不及禹王宗廟,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想要加入其中,得到武院內師長的指導,與內部特供的資源,翻閱珍貴的武學藏書,自然沒有那麼簡單。
能夠進入武院的學子,不是背後有著顯赫的家族,就是天賦驚人之輩,且主要是通過舉薦的方式。
倘若長輩曾為國立下大功,隻要資質不是太差,亦有著破格入內的機會。
當然,這對趙青來說,並不是問題。
在最近一段時間內,她見到了好幾名罡勁高手施展的絕學,明白主世界的勁力體係,在威力上相當驚人,並不在自己現在主修的真氣內力之下。
如果能修上幾門上乘勁法,也能提升自己的不少實力,乃至於觸類旁通,增加對武學的理解。最終達到真氣與勁力兩者並進,一起突破到六氣境的地步。
“三年之前,我就是因為資質不過關,被這裡拒之門外的。”常吉是個二十幾歲的黑瘦青年,他領著趙青跟猿公到了武院的西門位置,不由得感歎道。
三年之後,他已是神巫山的外圍弟子,擁有接近“巫人”,也就是陽勁級彆的巫術修為,但是與武院中絕大多數的學子相比,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修行前途,仍是差距甚遠。
神巫山的巫術,算是煉氣術的一種,但比較獨特,可以由勁力體係轉修而來,將勁力散去以化為“巫力”。
“哦……”趙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像這樣資質平凡的人物,在會稽城、乃至整個越國數不勝數,或許意外成功加入了會稽武院,也並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出身普通的天才,被迫加入貴族的勢力中,喪失自尊的事情,在這個時代,應該並不少見。更何況,常吉還算不上是天才。
……
武院大門前查驗身份的,是兩名罡勁級數的老者,一人是純粹的武者,另一人則是位巫師,分彆對應勁力與煉氣兩道。
“三位客人,你們想要進門,可有身份的憑證?”巫師轉動著手中的一塊龜甲,目光在猿公身上停留了好一會,開口沉聲問道。
在越國,巫師集祝、醫、卜等於一體,數量極多,並非隻出自於神巫山一脈。
在距離會稽城約二千裡的地方,便有一處各地巫師遷聚在一塊,形成的“巫裡”,足有百餘裡方圓的規模。
與中原地區主要使用蓍草占卜不同,越地的巫師保留了古代的傳統,大部分仍使用龜甲來施展巫術。
趙青心念微動,將毫曹子劍上的銘文亮給老巫師看了一眼,微微一晃,隨即收回。
“毫曹子劍第五?請進!請進!”看到神兵上的銘文,老巫師不由得麵露驚色,雖然不清楚這一件神兵原本的擁有者是誰,但必然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至少也有著大夫級彆的深厚背景。
這樣的人物,就算不是本院的學子,也有帶隨從進入參觀的資格。
……
穿過武院大門與其後的一條林蔭大道,入目的便是一個遼闊的廣場。
廣場方圓裡許,其中見不到一個人影;周圍高低錯落的十多座大殿,其內則隱隱傳出了喧囂聲,不過在趙青運功傾聽之下,卻是模湖一片。
莫非是設下了防竊聽的法陣?趙青心念微動,向著其中的一座大殿輕快地奔去,想要一探究竟。
“這座大殿,應該是會稽武院中的神兵殿了。”
似乎是提前了解過武院內的情報,常吉開口介紹道:“據說,這座神兵殿的殿內,珍藏著一件極強大的神兵,是純鈞劍唯一的一柄子劍,威能驚天動地,甚至足以與中六氣大成的強者相抗衡。”
唯一一柄純鈞子劍?
趙青心中暗暗思索,越國現下的神兵之中,除去純鈞、巨闕、毫曹等主劍外,如果沒有湛盧子劍留存的話,這柄神兵,應該算是最強的了吧。
像毫曹分出的二十四口子劍,估計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及得上這一柄純鈞子劍。
想到純鈞,她隨即聯想到了歐冶子,回憶起了他當時鑄劍的場景,想到了排名更在純鈞之上的湛盧劍。
話說,湛盧劍落在了楚王的手上,究竟是真的神兵自發擇主,離吳投楚,還是楚國秘衛乾的好事呢?
在趙青看來,楚昭王的本事雖然比他的父親楚平王強了太多,算得上是一位賢王,但要讓湛盧劍主動擇主,在他一覺醒來時出現在枕邊,還是太離奇了一些。
正當她隨意地想著,走到大殿門口,向著敞開了小半的殿門內望去時,邊上另一座大殿的殿門轟然打開。
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衝出門外,激動地自語道:“消息終於傳來了,楚王病重多時,果然薨了!”
楚王死了?趙青心中微驚,楚昭王死了,他的兒子楚王子章,也就是勾踐的外孫,應該很快就要即位了吧。
也不知道,這一件大事,都會對各國產生什麼樣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