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地,斯托伯的冒險。
古老的山脈重疊嶙峋,岩石像是被高溫炙烤融化又最終凝固一般,呈現出一圈圈鏡麵的紋路。
映照出下方。
一隊歸家的浪人。
“灰先生……”一名反蓄奴者上前來請示,彙報完畢之後,卻略帶扭捏地沒有回到隊列之中,還帶有些不敢開口的意思。
這一切都看在蜂人王子眼裡。
“怎麼了……哦。”一如既往的,灰略一沉思就明白了對方心裡的想法:“你是擔心那紅之王的計劃太異想天開,根本就無法落地。”
路夢的會談隻與灰一人,而灰則是等到路途已經前進了大半,才又將他的目標告訴了反蓄奴者們。
這時荒野四下無人,而反蓄奴者預計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會離開他們的基地,沒有泄密的可能。
即便有那麼萬分之一的概率,等到消息傳出去。
計劃該完成的也已經完成了。
而之後。
才是他們出力的時候。
隻不過,在灰告訴反蓄奴者的當時,就引起了一片的驚愕與疑慮。
畢竟光是從第一步來講,就那麼的不可思議——
“是,南北聯合城之間雖然有嫌隙,可同屬於帝國,他想要禍水東引,恐怕沒那麼容易。”反蓄奴者鄭重道。
敵人的敵人。
不一定是我們的朋友。
血色叛亂就是最好的教訓。
攻入皇宮的義軍,自以為能利用都市的皇帝與各大貴族之間領主的矛盾周旋盤桓,內部甚至有人寄希望於換一個更賢明的貴族上台,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由此耽誤了時機。
殊不知,在他們眼中。
你才是唯一的敵人。
最後鎮壓叛亂之時,不止是南聯合城內部的幾大城邦聯合了起來,就連北方剛剛遭受巴斯特重挫的貴族們都派出了支援。
真可謂是聯合城有史以來最團結的時候。
合力鑄造了血色之名。
現在,反蓄奴者得知路北遊想要繼續挑起南北聯合城的矛盾,難免心生憂慮——不如說他們之前到達閃地之時,迪烏領隊想要告訴對方的就是這點,怎得完全沒有聽進去?
不過,既然灰先生都敲定了。
眾人也不敢多說什麼。
“嗬……”蜂人王子輕笑一下,不由回頭望向身後,他渾身繃帶不見容貌,映入眼簾隻有冷酷黑岩、崇山峻嶺,可好像又真的看見了那片廣袤的草原似的。
說實話,一開始他也不信。
直到,對方出示了證據——
“這是……”他問道。
“嗯?你們不該不知道才對。”路夢拿著令牌示意:“開頓城的鐵劍符,每一枚都是獨一無二的,拿著它的軍士可以到廢品大師那領取最新的全套裝備,終身免費維修換新……不要告訴我反蓄奴者沒有殺過開頓城的人。”
“當然見過。”灰先生笑笑,“所以我問的是,它是從哪來的?”
“一個閃地牧民身上……縫在他的肋骨下。”鐵劍符在路夢的手裡轉了一個圈,似乎絲毫不在意它曾經是從人體中取出來的,“開頓城的暗探……說起來能找到他,還多虧了你們的人。”
多虧了如今的影部“教頭”——玻小姐。
影部成員此前雖然也接受過水部落一係沼澤忍者的訓練,但要論起偵察反偵察、刺探與反間、在城鎮當中搜尋與隱藏……還真比不過鬥爭經驗豐富的反蓄奴者,尤其玻更是當中的人才翹楚。
玻把這暗探揪出來的時候,對方還在營帳裡吃著涮鍋唱著歌,儼然一副老牧民的樣子,連他朝夕相處的家人都沒有發現對方還有這另外的一層身份。
隻是,還一直保留著這鐵劍符,說明並沒有冤枉了他,至少對方一直想著回到開頓城去……這不一定是有多麼忠誠,而是有這身份憑證,哪怕是在貧富差距極大的聯合城,後半輩子都能過得很好了。
灰立馬聽出當中關鍵:“也就是說,早在你來閃地之前,開頓城就已經往這裡派遣過暗探。”
這暗探都已經在此處成家立業,娶了當地老婆,甚至還跟隨著加入的部族遷徙了好幾次……肯定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混進來的。
而那時,駐紮在閃地的。
應當還是商人行會的成員。
“閃地如此關鍵的位置,‘近在咫尺’的開頓城總不會比龍恩還不上心。”路夢點頭,“隻是因為行會的布局太過嚴密,商人太受歡迎,他們才沒有什麼機會吧。”
開頓城鍛天下之兵,血色叛亂後更是超越哀礦鎮,成為南聯合第一大城,富庶強盛程度絲毫不亞於商人行會控製下的那幾座北方城邦,甚至包括在成為皇都之前的赫夫特。
不過,開頓城產業單一,廢品大師們鍛造的兵甲係列品質雖好、產能也高,卻恰好不是閃地部族所必需的產品,互補性太低。
經濟上冷淡,再加上有商人行會掣肘,暗探再多影響力也起不來。
如今閃地改天換日,斷了商人行會的渠道,這些人或許感覺機會到了,才做出些小動作。
結果被玻抓了個正著。
路夢對他們也並非沒有察覺,可諜戰不同於生死戰場,有時候哪怕你已經發現了對方,可也沒有必要當即鏟除,隻需要嚴密監控即可。
有時候,甚至能夠成為你自己用間的通道。
更極端的例子便是,所有人都知道派往彆國的外交使節底下的另一層身份便是公開的間諜,可大家都還允許大使館存在一樣。
何況,路夢也不想過早暴露經過玻特訓之後影部組織今非昔比的隱秘能力,偶爾敲打一番足矣。
而這枚鐵劍符,就是之後或許可以派上用場的奇妙小道具。
“哼,這人之前的任務應當主要是刺探商人行會的動向……不過若是能找到一個新來閃地的人,讓他偽裝成暗探,就能製造出時間差,讓其餘人以為他得到的目標就是你。”
灰猜出他的想法:“到時候,無論是曲解天心利正的策略,還是通過這引子傳遞你想讓人知道的誤導消息,都有了門路……”
“不過要讓一個外行人偽裝成暗探,一張身份令牌可不夠——你該不會想自己出馬吧?”蜂人好心提醒道,“需不需要我安排一位反蓄奴者,他們當中經驗豐富的有很多……我這裡也有許多刺探到的開頓城情報,可以一齊給你。”
就是需要時間默許出來。
他都記在腦子裡。
“看情況吧,也許我會有更合適的人選。”路夢算了算時間,如果查德在路途上沒有被喙嘴獸吃掉,那他來到閃地然後與姬海失之交臂的劇情應當就在近期,“反蓄奴者還是太過有名了,如果讓人看出來特征來,反倒會弄巧成拙。”
至於開頓城的情報,他倒是沒有那麼在意。
隻是聽著灰如此說,路夢倒是想起自己在離開樞紐站時,曾經與駐當地的浪忍團負責人雷柏做過一筆交易,當時他勢單力孤,要打動對方隻得拿出世界未來十年的記憶出來。
這些年過去,有許多事情一一驗證,而浪忍團憑借他的“情報”也是給聖國添出不少亂子,竟硬生生多維持住了那南邊的一座孤城。
發展壯大不少。
路夢倒不覺得是自己做出了多大“貢獻”——其實很多所謂他的情報,都是浪忍團自己在以後的日子刺探出來的,他才能夠了解到。
區彆在於。
從未來提現到了過去。
也省去了犧牲的功夫。
就當是貸款投資了。
還是無息的。
而現在麵對灰先生也是一樣,有許多東西還是反蓄奴者告訴他的……眼下就省卻這一步吧。
不過,隨著節點越發逼近開局的時間,按理說路夢掌握的信息也就越準確,可是另一方麵蝴蝶效應的影響也將越來越嚴重。
總有一天。
他對未來的理解將會全部失真。
蝴蝶可以掀起風暴,卻未必可以壓製風暴。
這是無法阻止的。
好在如今的他,也不止是一隻蝴蝶了。
為了保住他這一張最大的底牌,路夢可以延緩這一過程,有一些信息,沒有必要就無需透露……甚至他還可以cos一把時間局管理員,將扭曲的曆史糾正到原有的軌道上。
讓它開出自己想要的局麵,結成對自己有利的果實。
直到收獲最後一波。
能夠進行這種操作的前提是。
他還有多餘的籌碼。
不過灰先生顯然猜不透他的思路,實話說便是他可以讀心,看完之後也未必能夠理解,見路夢帶著推辭之意,這名蜂人搖頭笑道:“你還真是成竹在胸。”
換成任何一人來聽,或許都會覺得麵前的這青年是在說大話……
可若是你聽過他的事跡,甚至是像灰自己這般私下深入調查了解對方的,就會知道他從不虛言。
當然,對敵人就另說了。
灰先生能察覺出路夢肯定有所隱瞞,但至少不是站在敵對的立場。
比如,這一次的計劃。
灰也參與了其中。
隻是非常罕見的,以往在主事反蓄奴者的時候,都是這位蜂人全權謀劃,連有資格參與討論的成員都沒有多少……然而在這次合作中,他竟是負責輔助的那一個。
大框架與具體實施。
都是由路夢一體承接。
這讓灰先生不由得感歎,到底是時代變了還是自己老了……這兩者似乎是同一個意思。
他的確有這樣冥冥的預感。
這也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亞穆杜。
在灰剛加入反蓄奴者的時候,即便說不上意氣風發可也算得上一路高歌猛進,否則不可能把他們的勢力發展到現在的程度。
當時龍恩雖然地位已成,比起如今的隱蔽持重更添一份凶狠,但雙方較量也就是此消彼長,各有勝負。
直到那會長啟用了彼時還默默無聞的亞穆杜,一戰成名,讓反蓄奴者損失慘重——按理來說,那侍者隻是龍恩的影子,灰先生根本就不懼他,但就好比灰總是能夠看清他人所思所想,麵對亞穆杜,他卻總有種感覺,仿佛自己的思維在對麵看來也是透明的一般。
屢被克製。
包括上一次,也栽在對方手上。
由此反蓄奴者的發展勁頭,才被遏製下來;亞穆杜則被龍恩火速提拔,仕途無兩,一度被視為後者的寵臣。
乃至接班人。
對於這樣明顯的目標與強敵,刺客大師齊聚的反蓄奴者當然想過暗殺——可怪異的是,任務每每失敗,亞穆杜完好無損。
他察覺到些許端倪。
為避免無畏的犧牲,便收手了。
灰先生年歲雖長,卻也是個骨子高傲不服老的人,平日裡與年輕戰士沒有什麼兩樣,連番受挫下,也不免少了一些心氣……
這一回,卻不一樣。
他們的突破口,正在亞穆杜身上。
看著這白發青年的樣子,蜂人王子不由在心中想莫不真是一物降一物……路夢則暗自檢查著背包中的那本筆記,他準備用來真正與黑色劃痕談判的籌碼。
上麵記載的解讀成果同樣寶貴,然而他自己早已抄錄了一份,研究部門也學透了。
加上有智能核心本體在。
這筆記除了紀念意義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價值。
不如放在大圖書館。
但此刻浮現在路夢腦海中的,不是筆記的內容,而是它的封麵。
上麵染著,蜂人的血。
那時“亞穆杜”被圍困自儘,拔出尖刀刺向自己的胸口——可他明知道那裡放著筆記,蜂人的血與人類不同,帶著些微的腐蝕性。
對方真正的目的,並不是單純不想被俘虜,而是要破壞掉筆記的內容,若旁人疏忽檢查,讓血液浸透筆記,字跡模糊,解讀成果就毀於一旦。
好在露卡那個莽姑娘一劍搶先劈下了他的頭顱。
事後,路夢也讓鐘醫生提取過上麵的血跡與基因,保存了下來。
總有一天,會見分曉。
……
……
“暗探鄧裡混在運糞車中緊急南歸,行至帝國驛站,盛宴款待,官長相迎,當夜……”
“死於暗殺,毀屍滅跡?”
“媽的!”蜂人的雙手一抖,將展開的信箋撕得幾瓣,隨之而來一陣頭暈目眩,他靠撐住一邊的牆壁才忍著沒倒下去。
陰影中的暗探,則看向地上的碎紙,瞥到最後一行字跡:
“開頓城,天心將軍披甲出行三十裡……五日方歸。”
他腳尖用力。
將帶字的殘片,徹底碾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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