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好友的這幅模樣。
青榮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巫馬族長下達過命令,可以和自家兒子多聊聊生活瑣事,但凡是涉及到族內事務的,一概不能提及。
說是這樣對姬海病情的康複有好處。
然而這麼多次探視下來,他感覺姬海的情緒、精神狀態已經相當穩定,根本沒有族長向外公開地那麼嚴重。
所以上一次探視。
青榮才破例透露了一分消息。
對他而言,哪怕自己如今的前途已經不用綁在姬海身上,但在心底還是隱隱希望好友能恢複到過去的狀態,起碼早日回複正常人的生活。
那時,
的確如青榮打趣的那樣,姬海是白眉氏族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但他真正受人關注的。
還是那神乎其技的馴獸天賦,
可以說,完全不輸給今天的無麵。
雖然戰鬥實力差了點,
但以姬海的身份優勢,沒有人懷疑他不會是白眉氏族在未來新的主人。
可這一切。
都被他突如其來的病情打斷了——對方從南聯合城一回來,就出現了征兆,然後一直鎖在這裡。
事發突然。
到底是遺傳病還是染上惡疾。
包括青榮在內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更多細節。
“姬海,你還記得南……”青榮頓了頓,正想要問出他思慮已久的疑惑,悄悄地。
他愣住了。
對麵,姬海的嘴角忽然溢出白沫,點點滴在地上,而他的身子也在止不住地顫抖,隻是由於關節軀乾都被鎖在銅柱上,看起來幅度才微不可察。
青榮連忙撲上前去。
捧起好友的臉。
隻見姬海那原本溫和的表情此刻異常猙獰,並非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痛苦——上麵的每一絲肌肉都失控了,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如同細小的蛇在瘋狂扭動。
年輕人死死咬著牙。
像是能把它們都咬碎。
青榮嚇了一大跳,一邊掐住好友的下巴,免得他將自己的舌頭咬斷,一邊連忙轉身大喊:“來人啊!叫醫生……”
簾帳“嘩”得掀開。
來得卻是一個中年牧民婦女。
“哎呦。”李嬤嬤手腳麻利,卻並沒有慌亂,她拿出一條濕毛巾塞進姬海張開的嘴裡,一邊抱住他的頭,輕聲安撫:“沒事的,沒事的……”
她轉頭看向青榮:“少族長這是又發病了,過會兒就好了,我來照顧他,您先回去吧。”
青榮緩緩站起身。
眼中閃過一絲悲哀。
李嬤嬤應對這樣的事情,無疑更有經驗,他待在這裡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何況部族當中,現在也有很多雜務需要他來處理。
“姬海,我下次再來看你。”
也不管發病的好友能不能聽見自己的告彆,青榮說完後,低著頭轉身離去。
他也就沒有看見。
原本麵目猙獰、雙眼布滿血絲的姬海,在他離開的最後一刻忽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他。
眼神中帶有一絲欣慰。
和歉意。
良久,姬海的身軀逐漸平靜下來,李嬤嬤取下他口裡的毛巾,同時準備外出打水。
偏狹的帳篷內。
除了年輕人粗重的呼吸聲外。
再次歸於了寂靜。
“吱!”
忽然,地麵拱起一個小包,一對亮光與纖細的胡須從毛毯下探出來。
是一隻草原地鼠。
“噓……安靜。”姬海有氣無力,聲音疲憊而虛弱,“你是幾號?看這毛色,像是小七,但胎記又和二號差不多……算了,都一樣。”
毛光水滑的地鼠,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隻是原地轉了兩個圈。
然而從頰囊中。
吐出一團東西。
散開一看,是各色被咬下來的衣物,從製料的紋路和花色看,卻是屬於不同的部族。
姬海睜開眼,
在黑暗中仔細辨彆著。
自從上次探視,父親的警惕心越來越高,倒是青榮這小子,還是一如既往地毫無察覺……
他歎了口氣。
然後,眼神陡然銳利了起來。
那是一塊碎屑。
卻不是閃地牧民常穿的布料或皮革,而是華美精致的絲綢。
那嵌金絲的紋路……
商人行會。
一股無名之火湧上心頭,姬海頓時握緊了拳頭,但緊接著,無儘的疲憊和虛弱就擊垮了他,年輕人差點暈厥過去。
他身上的病情。
的確並非作偽。
僅僅不是巫馬對外宣稱的精神疾病,但嚴重程度也絲毫不遜色——姬海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體的每況愈下。
說不定,要不了多久。
哪怕不用這銅柱綁住自己,他也哪裡都去不了了。
不知道是否是病情的影響。
還是這些年裡他隻能與陰暗處的動物交流,原本就出類拔萃的馴獸能力,最近是越發純熟。
“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他輕聲自語,有如呢喃。
就像他離開不了這裡,現在的白眉氏族恰恰離開不了商人行會;反倒是他姬海,現在就像是個廢人,根本無需他的助力,部族也能夠順利度過獸災。
甚至,自己的出現。
還可能為白眉氏族帶來滅頂之災。
與血色叛亂扯上關係。
這是聯合城絕對無法容忍的。
斷開商人行會的援助不說,還可能惹來大軍討伐……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姬海才在某種程度上默認了父親的處理,同時沒有告訴好友青榮實情——它絕對不能夠泄露。
然而……
“聯合城、商人行會、龍恩……”姬海咬著牙,“他們居然就這麼把哀礦鎮的毀滅,全部歸結到血色叛亂的頭上。”
如果姬海不是閃地部族出身。
又恰好擁有馴獸天賦。
還真發現了不了實情。
——那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他也不會連帶著被牽扯進來,安上血色叛亂餘孽的名頭,也不會落下這一身怪病。
……
……
“……狼?”長發的馴獸師,從地上攆起一撮泥土。
他的身後,雇傭武士列隊。
跟隨無麵的,居然並非白眉氏族的成員,而是來自商人行會的私兵。
他把泥土放在掌中,碾開之後。
裡麵赫然是棕紅色的毛發。
以無麵的經驗。
完全能夠判斷出,它們還是在前不久掉落的。
在喙嘴獸已經全麵逼近的當下。
還有埋骨地狼在閃地東部活動,不得不說也是一件稀罕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