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陰間
說罷端坐依舊，沒半點下跪等著領罰的意思。
場中安靜一片。
端坐上空的老爺子轉了轉手中的念珠，囑咐把那盤格式化很久的硬盤送去複原。
讓人把不依不饒亂蹦叫罵的餘老四轟出去後，起身下台階走到餘仲夜身邊。
老爺子信佛，大堂長供佛像，端得是一臉慈悲的模樣。
其實骨血裡早已黑成了一攤看不清原本模樣的汙糟。
就像他現在穿著的黑色長袍。隻是衣角滲到了餘仲夜的眼皮底下。
餘仲夜便隱約嗅到了血腥氣。
信佛的人不殺生。
這位老人家的血腥氣是從內到外發散的，源於他身居高位多年，殺伐決斷的肅殺血腥之氣。
餘仲夜抬眼直視他：“還有什麼吩咐嗎？”
依舊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聽您尊便。
眉眼裡卻沒了從前的逆來順受，一下下的捏著指骨，眼尾帶了些淺淡的紅色，眼神灼灼中閃爍著大逆不道的桀驁。
老爺子低頭看了他半響，涼薄的眉眼彎了彎，啟唇輕笑：“聽說新能源研究院的那個項目了嗎？”
餘仲夜顎首：“聽說了。”
“什麼想法。”
餘仲夜還是坐著，老爺子站著。餘仲夜在心裡思考，自己要站嗎？該站的，畢竟這人是老爺子。
打罵他二十餘載。
源於骨子裡的恐懼，也該站起來，在餘下不多的時日裡卑躬屈膝，和往日一樣的低眉順眼。
但餘仲夜沒。
被愛的人有恃無恐。
餘仲夜不是沒有反抗的能力，隻是沒有反抗的心勁。
而今有了。
緣何還要逆來順受。
餘仲夜：“向南天勢在必得，餘家沒戲。”
言簡意賅。
老爺子嗬嗬笑了兩聲：“我聽說年前向家就收到了這個項目要落地青城的消息。”
“是嗎？”“你沒聽說嗎？向南天和你的私交可不淺。”
餘仲夜睜眼說瞎話：“沒聽說。”
說罷起身，從老爺子身邊錯開：“我還有事，先走了。”
餘仲夜說完不等他回答，整了整西裝，徑直走了。
老爺子手背後，眼睛微眯：“你覺得他知道嗎？老五。”
暗處出來一個人，眉眼陰鷙，手裡把玩著一把彈簧刀，伴隨著哢嚓一聲輕響，老五開口：“知道。”
餘老五一直管著餘家地下的生意，和餘仲夜這種擅長明麵上生意的路子不一樣，他看不懂金融證券等等一些列的東西，但是眼神卻比一般人要毒。
老爺子冷笑：“這個項目，隻要落戶在青城，就必須是我們餘家的，你哥哥名聲臭了，配不上做餘家的繼承人，你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這種時候，要擔起這個責任。”
老五眼睛閃了閃，笑笑：“好，若是餘老二半道反水，投靠向家了怎麼辦？”
老爺子眯眼，片刻後揮手，“去查他的軟肋，不止是後院的春蓮還有春曉，全部的軟肋都要捏在手裡。”
老五躬身，轉身出去了。
……
餘仲夜出了陰森的大堂並沒急著去向家，左拐右拐，去了後院的一所小院子。
推開院門，沒進去，在門口點了根煙。
院子裡正在洗衣服的女人應聲抬頭。
麵皮白淨，從脖頸到額頭處是一道斑駁的鞭痕，眉眼渾濁的盯了餘仲夜片刻，低頭接著洗：“你來乾什麼？”餘仲夜目光下移到她的手腕。
兩年多前，肖曉被餘非堂搶走了，餘仲夜惱恨，在房間裡窩了半個月後，翻牆去了老爺子的臥室，逼他發話把肖曉還給他。
老爺子叫來了春蓮，他的母親，當著餘仲夜的麵，用鞭子抽打，這還沒完，豎起匕首在她的手腕狠狠的劃開了一道，讓餘仲夜跪下認錯，否則，就讓他睜著眼看春蓮失血過多而亡。
餘仲夜服軟了，按照老爺子說的，說他是狗，是餘家的奴才，奴才擁有的全部東西都是主人的，主人拿走，不叫搶，叫給他臉。
春蓮毀容了。
被從夫人身邊丟到了這個破院子裡。
整整兩年半，老爺子沒再見過她一麵。
餘仲夜來過四次。
前兩次，春蓮詛咒怒罵，說因為他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才會有了這樣的下場，說全是餘仲夜的錯。
第三次，殷勤的讓他去找老爺子說說好話，讓老爺子來看看她。
這次……
餘仲夜點了根煙：“我……”
餘仲夜想問，我過段時間會離開餘家，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看了她片刻，最後沒問出口。
走近從她手裡端過盆，接手衣服，一點點的洗：“我給你裝得洗衣機你怎麼不用？”
“找點事做，這樣不會一直想著老爺。”
餘仲夜的手頓了頓，什麼都沒說，沉默的把衣服洗了晾起來，擦乾淨手要走。
春蓮喊住他：“仲夜。”
餘仲夜頓足。
春蓮走近，招招手。餘仲夜彎腰。
春蓮踮腳給他整理有些歪了的領帶，聲音溫柔，眼底閃著蠱惑：“兒子，好好表現，老爺子哪天高興了，幫媽說兩句好話，讓他來看看我。”
餘仲夜笑笑沒吱聲。
決定等他走了後，直接讓老林把她接走丟進精神病院算了。
這樣她也能看清楚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講究的是一夫一妻，而不是古代的三妻四妾。
餘仲夜把院門輕輕地合上，轉身要走，麵前大張了個手臂攔住。
“你不該來這。”聲音清脆，有些怯懦，但卻很堅定：“你該在前麵好好伺候餘家的少爺，不該來這個沒人要的傭人在住的地方。”
餘仲夜低頭看了會她，原地蹲下，拍拍她大衣上麵的塵土：“我說過了，不想挨打就少出門。”
“我挨打還不是因為你。”
餘仲夜手微蜷，最後什麼都沒說，起身要走。
“哥。”春曉拽住他。
餘仲夜回首。
“你保護好夫人的兩個兒子，不然我現在的日子更難過。”
餘仲夜默默的看了她片刻，譏諷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從來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彆人的身上，還有，我不是你哥，因為你沒本事姓餘。”
餘仲夜轉身走了，坐上老林的車後，示意他開出餘家。
大鐵門緩緩開啟，接著哢嚓一聲合上。
餘仲夜看向窗外大好的陽光，遲鈍的渾身鬆懈下來。
像是從陰間回到了人間。
餘仲夜豎起手機給許葵打電話。
對麵不過兩聲便接了。
乖乖的，甜甜的。
“餘先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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