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正當洪濤在後殿躺椅上看著第一批將要被朝廷征召的官員子孫名單時,王承恩悄悄湊到近前,小聲稟報袁應泰想單獨求見。“陛下,如果新政在兩京十三省全麵推廣成功,國庫充盈,百姓得以溫飽,新軍戰無不利,大明又該是個什麼樣子?”見禮之後的第一句話,就讓袁應泰成了那個對遠方不再篤信的推車人。但也還沒發展到失望,隻是想再聽聽具體描述,重新衡量一下該不該繼續推車。“大來有些心急了,不過朕可以回答,到時候會仿效周禮把各地分封出去。你是陝西鳳翔府人士,有沒有興趣回到家鄉當個王?”對於袁應泰的心理活動洪濤沒有點破,也沒顧左右而言他,指了指旁邊的交椅,再讓王承恩奉上一根雪茄煙,緩和了一下情緒,才給出了很明確的答案。“分封……陛下,萬萬不可,如此一來定會引發兵禍連綿,不僅百姓流離失所,江山社稷也難以保全!”冒著被更深猜忌的風險單獨求見,袁應泰隻是想確定下皇帝狀態。這幾年皇帝的行為愈發古怪,下手也愈發強硬,不光要對付反對派,還對朝廷構架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變,有點走火入魔的先兆,讓他內心十分不安。但再怎麼不安,也僅僅是擔心皇帝操之過急,不承想還有更大的麻煩。分封啊,這套已經被曆朝曆代拋棄在曆史塵埃中的破舊玩意,居然還有死灰複燃的可能。這可真是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假如當年自己要知道皇帝會把分封製重新拿出來抖落,寧可辭官不做也不會加入保皇派的!“兵禍……嘿嘿嘿,大來多慮了。仿效周禮並不是照抄,你也知道朕最煩拿著祖宗成法生搬硬套。此王非彼王,手中隻有民政權,除了少量的衙役負責刑名緝捕看押,沒有一兵一卒。屆時朕會收全國之兵由朝廷訓練、供養、調撥,分駐幾個交通要衝,南北東西相距幾百裡,定期更換駐地,何患之有?”袁應泰既然還在為大明的未來著想,那洪濤就認為他還在用力推車,也就願意多聊聊遠方。如果覺得遠方依舊值得追尋那就一起走,如果雙方實在無法媾和早點分手也算好事,不至於太傷和氣。“……臣以為仍舊不妥,有些地方地廣人稀,有些地方人口稠密,僅靠衙役無法照顧周全。而軍隊相距幾百裡,難以及時抵達,盜匪一起易成大患!”袁應泰說起治理地方那是非常有發言權的,而且不是普普通通的地方官,還有督撫遼東的經曆,對軍事也略知一二,很不好糊弄。“大來又心急了,朕打算分封的是州府縣,原則上以本地人管本地事,隻要遵守大明律法,足數繳納賦稅,朝廷除了監察評估考核之外,封地之內的官員任命、政務實施都不再乾涉,也不會賑濟。治理得好,家鄉父老就過好日子,治理不好,那就一起挨餓受凍,合情合理。當然了,如果搞得當地民生凋敝,怨聲載道,又找不到合適的人托付,朝廷也可以收回封地,照直隸州那般代管。”在如何治理大明的問題上,洪濤從穿著開襠褲時就在構思,把人類曾用過的政治製度反複推敲了N遍,甚至連奴隸製和部落酋長製也沒放過。經過了幾十年不斷修正,始終也沒琢磨出十全十美的答案。任何製度都有時限性和局限性,且隨著時代的發展、科技的進步、生產力的提高不斷變化。在某個階段算優點,到了某個階段又成了缺點,不太好直接套用。登基之後洪濤也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根據大明目前的狀態和自己的能力,逐漸有了個大致脈絡。用一句話來形容,應該叫帶有封建特色的君主**。按照後世的理論,這個名稱是病句。封建製與君主**是互相矛盾的,有了封建就沒法**。但洪濤並不覺得後世的理論全對,非要把封建和**揉在一起試試效果。封建這個詞在後世一直都被誤導,說什麼幾千年封建**,完全就是在甩鍋,目的很簡單,故意避開中央集權和君主**,以免讓底層民眾多想。實際上封建製度隻存在於公元前200多年之前,在秦統一之後就沒了,轉而進入了郡縣製,也就是中央集權統治。封建,等於封和建兩層內容。封,分封也。王把土地分成若乾小塊,賜封給子孫、親戚、朋友、功臣等等。這些人稱作諸侯,其封地也就是諸侯國。曆史上的周朝,就是最典型的封建製。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說周天子已經擺脫了人性中的貪婪和自私,達到了聖人的境界?肯定不是,但凡有辦法,周天子恨不得全天下的土地和人口都歸他一個人管。沒錯,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以當時的交通和通信能力,周天子隻能管理家門口的一畝三分地,再多就顧不過來了。但又不甘心拱手送給他人,咋辦呢,乾脆折中一下,有償托付給彆人代管。實際上後世的連鎖經營企業,就可以當做封建製。為了霸占市場份額,連鎖企業會拚了命的開分店,但管理成本太高了,隻能親自經營直營店,把其餘的分店交給彆人,也就是加盟商。加盟商隻需遵守雙方認可的約定,然後繳納一定數量的費用就可以獨立經營。這裡的約定就是周製,也就是法律。繳納的費用,則是諸侯國向王的上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王的地盤會越分越小,後代也可能越來越笨,就像是直營店銷售額比不過加盟店一樣,實力也就跟著越來越弱了。這時候問題就出現了,有些諸侯覺得自己實力強,可以吞並附近弱小的諸侯國,甚至不把王當回事。然後就是禮崩樂壞、諸侯爭霸,誰拳頭大誰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