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戶部真正能控製隻有部分稅收和太倉的支出,順便再監管一下皇帝的內帑。根本無法全麵掌握國家的收支數目,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一個人,皇帝。說到這裡就該明白朱同誌設計這種繁瑣還淩亂的財政製度是為啥了吧?沒錯,還是那個字,權。他不光要控製軍權還要抓財權,一丁點都不想給彆人留。可問題是一個人能管過來這麼多事情嗎?答案必須是否定的。但他寧可管不過來,讓國家大事拖著,依舊不肯放權,生怕被外人拿走。就像是村裡的小地主,吃的比長工還差,穿的比佃戶還破,一輩子節衣縮食扣扣索索,把從嘴裡省下來的每一粒糧食全買成了土地。再把地契深深埋在院子裡,死之前哆哆嗦嗦的拿出來攥著,不咽下最後一口氣都不舍得交給兒子。可悲、可憐、又可氣。這還隻是中央的財政製度現狀,到了地方上更亂。首先就是行政級彆亂,省、府、州、縣,叫法是四個,但級彆不一定,有可能是三個。有些州上麵有府,有些則沒有;有些縣上麵是州,有些則是府。依照朱同誌的設計,縣是稅賦征收的基本單位,負責執行收稅上繳。府負責會計,依據所轄縣的財富多寡來調整分配稅賦數目。省則負責轉運。征收來的物資、白銀,不需要經過府州直接從縣送到省,再由省分發轉送出去。這三級在財政上有明確的分工,而縣則是工作量最大的。然而一個縣衙裡有正式編製的工作人員隻有三個,縣丞、主簿和典史。再加上有數的吏員,光互相折算就夠忙的了,還要兼顧縣衙的其它事物,完全不夠用。想增加人手是不可能的,除非自己掏錢雇傭。這樣一來記花賬和錯賬的現象就成了普遍,以至於從州府到省再到六部和皇帝,誰都不清楚到底收了多少稅,反正隻要把朝廷安排的數字湊夠了就成,到處都是糊塗賬。沒有統一的貨幣,沒有財政部,沒有中央銀行,沒有預算,還沒有有效的管理辦法。有時候洪濤想起這些,會由衷佩服內閣和司禮監。他們一個主外一個主內,愣是把一輛要啥沒啥,胡亂拚湊起來的車開上了高速路。雖然總是歪歪斜斜,卻維持了二百多年沒翻,真是尼瑪的一群人才!當然了,也得外加運氣好。如果不是從16世紀起就有海量的美洲白銀湧入,怕是不用等女真人來打,光是這套財政體係就能讓大明走火入魔,五臟六腑全得被內力震傷。現在洪濤要搞新政了,說白了就是要發展經濟,首當其衝的就是貨幣。沒有一個穩定的貨幣體係,發展經濟就是癡人說夢。那有人說了,不是有白銀嘛。嘿,說起這個洪濤就一腦袋官司。把白銀當做貨幣是從民間自發的,朝廷沒轍了才勉強拿來當做折算稅賦的單位。從來也沒明確規定過,也不曾有過規劃,這倒有點無為而治的味道了,順其自然。可洪濤沒這麼風輕雲淡,更不想看著歐洲人拿美洲出產的海量白銀來自己家把好東西都換走。要實現這個想法,靠閉關鎖國肯定不成,得上點高科技手段,比如經濟和貨幣。從現在開始就得想辦法降低白銀的價值,提高黃金和銅的比值,為之後的金本位貨幣體係做好積累和鋪墊。同時利用賣方市場的優勢儘量多囤積糧食、木材、礦石、香料,為將來有可能發生的戰爭做準備。沒錯,就是戰爭。歐洲人隨著大航海時代的積累已經快要開始工業革命了,再想像宋朝時那樣弄幾艘大帆船衝過去隨便揉捏顯然不靠譜。一旦大明在貿易方麵做出不利於歐洲各國的改變,剛開始可能還反應不過來,但用不了多久就會讓他們感覺到利潤下降,接踵而來的肯定是巨艦大炮。隻要這場戰爭一開始,就不會在短時間內結束。無論是歐洲人還是大明都不肯輕易認輸,事關國運,必須分出勝負。想成為勝利者,除了在武器方麵加緊研發製造,還得有充足的戰略儲備,甚至要做好雙線作戰的準備。隻要在南邊一打開,北邊的蒙古和女真人肯定不會踏實坐著看戲。“陛下,提高市舶司抽分,不知高到多少才合適?”眼見皇帝都快把舌頭說分叉了,隻是想多建一些倉庫多收點商稅,六部九卿們頓時鬆了口氣。早說嘛,不用如此苦口婆心也沒誰會玩命反對。不過提高稅收怎麼說也是國家大事,多少得問問。“諸位以為多少合適呢?”洪濤的心情不錯,主要是課堂紀律保持的挺好,具體聽沒聽進去無所謂,自己先說痛快就成。“……陛下熟諳新政之法,奴婢自愧不如。”一說到具體問題,諸位大臣立馬就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拿不準到底該把市舶司的抽分設在多少合適。最終還是王安挺身而出,開創了一個新思路。“正是、正是,臣等自愧不如……”大臣們一聽,對啊,新政是你推行的,憑什麼讓我們規定抽分數額。說多了說少了都不合適,將來一出問題都是錯,還是伱自己定吧。“既然六部九卿都在,也都不願意管這些小事,那朕就勉為其難了吧。不過廣東、福建遠在天邊,朕縱有千般本領也是鞭長莫及。這樣吧,把市舶司、督餉館撤了,責成海軍在廣州、福州設立海關,凡出入貨物皆由海關發放勘合抽取商稅。賬目讓都察院遣巡按督查,抽分銀兩三成交於戶部、三成歸海軍支配、二成入內庫、二成由當地州府自行安排。”什麼叫老謀深算,參加禦前會議的大臣們這次算是開了眼。皇帝從呂宋港說到了海商,從海商講到了白銀,從白銀引申出儲糧救災,還聊了聊金銀比價。長篇大論了兩個時辰,繞來繞去合算在這兒等著呢,海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