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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海和南海裡轉了幾年,見識過幾次大風大浪,以為摸到了大海的脾氣。殊不知和大洋比起來,日本海和南海就是個小水坑。
而海軍裡像領航長這樣想法的大有人在,和他們磨破嘴皮子也是枉然。因為他們的認知來自親身感受,比眼見為實還實,然後就被當做了真理,不再相信彆人。
常言道見多識廣,但什麼叫見多很難界定。和大明百姓相比,海軍官兵必須算見得多的,於是就開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了。想改變他們的思想,說是沒用的,還得用親身體會。
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世界三大洋,各有各的脾氣秉性。做為老三,印度洋相對還算好相處。不是說它的脾氣好,而是發脾氣有規律,熟悉了之後知道怎麼躲。
那印度洋是啥脾氣呢?用洪濤總結出來的經驗概括,一句話,上半身火熱溫柔、下半身冷酷暴躁。
以赤道為褲腰帶,北印度洋常年氣溫在20度以上,比太平洋和大西洋高出不少。夏季5-10月刮西南風,降水量很高;冬季11-4月刮東北風,降水量很低,經常十幾天風和日麗。
很容易讓人產生溫柔的錯覺,開始想入非非,比如解開褲腰帶往下半身溜達。這時候就會發現風向變了,夏季的時候刮東南風,冬季的時候刮西北風,且越往下溜達風力越大,溫度越低。
等摸到了印度洋的膝蓋位置,忽然間海水就像開鍋了一樣,動不動就是十級大風卷著滔天巨浪,還沒完沒了。一年四季全是西風,從膝蓋刮到腳脖子,氣溫下降到不足5度,非常考驗船隻質量和駕駛技術。
這也是洪濤為什麼要扔下還不是特彆穩當的皇位,編瞎話搞陰謀也要帶著海軍跑一趟好望角的原因。不熟悉這片海域的人,很可能會因為一路順風而沾沾自喜,然後一頭鑽進了西風帶再也出不來了。
洪濤還說多了,一天後,遠征艦隊剛剛跨過赤道線就遭遇了一場暴風雨。正午時分,瓦藍瓦藍的天空在半個小時之內變成了日落,強烈的西北風橫掃海麵,帶起小山般的白毛浪,拍在船體上碎成萬朵水花,打在人臉上猶如小石子。
五六百噸排水量漢級戰艦,在大自然麵前猶如湖泊中的落葉,除了降下大部分風帆保護桅杆,留下最底層的風帆提供動力維持航向,剩下的隻能靠天意。此時誰再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真會被水手們扔下去。
“又一條!又一條……這回是旗魚!哈哈哈……風浪越大魚越貴……晚餐想吃魚肉的可以出價了啊,從一枚銀幣起拍!”
但有一個人例外,仗著皇帝的身份無人敢動粗,用最細的帆索當釣絲,拿最硬最沉的木料削成兩尺長的小魚模樣當魚餌,把自己綁在尾舷上,迎著狂風暴雨堅持垂釣。
要說海裡的魚也是賤骨頭,風和日麗的時候頂多釣上來幾條花花綠綠、相貌極醜、味道也很差的海狼和鬼頭刀,基本無人問津。
暴風雨來了,大魚也跟著來了。從吃完午飯開始就換著花樣的上魚,不光個頭大品種還好,都是肉味鮮美,平時很難釣上來的金槍魚和旗魚。
然後皇帝就更人來瘋了,宣布釣上來的魚要拍賣給百戶之下的水手,軍官們不許染指。這不,又有一條三四尺長的大旗魚被魚鉤鉤住尖嘴,拖死狗一般拖在船尾百十米的海麵上,築起高高的背鰭,竭儘全力做著無畏的掙紮。
有了皇帝在後甲板上耍活寶,本來已經被狂風暴雨搞得六神無主,甚至有些畏懼的軍官和水手們慢慢也被感染了,紛紛綁上安全索,順著船舷挪過去幫忙往上拽魚獲。還有水手們互相出價競拍,打算給單調的晚飯增加一道硬菜。
恐懼情緒有個特點,需要精神集中,越琢磨越恐懼,越全神貫注越害怕。當注意力被分散之後,恐懼也會慢慢消散。等這股勁兒過去了,再看黑漆漆的天空和翻湧的巨浪,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
洪濤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他沒能力用語言教育彆人忘掉恐懼,隻能用自身行動去無形中的感染彆人,暫時分散注意力,幫著第一次進入大洋的水手們邁過畏懼的門檻,提升對大自然的抗性。
至於說怕不怕,怕又能咋滴?不怕又能咋滴?在發怒的大自然麵前怕與不怕沒有絲毫區彆,生和死完全不由人力掌控。
人類能做的就是想辦法忽略眼前的危險,並從中汲取能量來充實自己的信念、鍛造脆弱的神經,用理性強迫自身無視,然後就進化到視死如歸的境界了。說白了就是自己蒙自己。
幸虧是在降水量很少的冬季,否則這場暴風雨很可能會持續好幾天。入夜之後風暴逐漸減弱,最終風平浪靜。放眼四周,1、2、3、4、5……9條船隻剩下6條還在肉眼可視範圍之內,剩下的3艘不知所蹤。
“司令,航向被大風吹偏了2度,第四個集結點在西南方向,大約90公裡。”瞭望長也不說怪話了,腦袋上裹著一圈細棉布,神情萎靡的彙報著剛剛觀測星空得出的結果。
“去集結點……晚上的魚好吃嗎?下次記著,安全索不是越粗越好。想真正安全繩子要短,而且得綁兩根!”看著船上唯一的傷員,洪濤還得教育幾句。
這家夥膽子倒是不小,是第一個去船尾幫自己拽魚的。但安全意識有點差,還愛耍小聰明。為了行動方便把安全索弄成了兩米多長,結果一個大浪卷上甲板,直接就把人拍飛了。
這時候過長的安全索就成了要命索,順著水流的力量帶著人上下翻飛。幸虧舵手眼疾手快死命抱住了他的雙腳,否則腦袋拍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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