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說一千遍,自己也會信以為真。
但有時候為了活得好一些,總會有人選擇對彆人,對自己說一些謊話。
七號地鐵裡,選擇拋棄記憶,他扔掉了太多的東西。
他忘了自己,忘了過去的一切,但沒有忘記要找到她。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太喜歡她,還是太恨她。
林小蕭此刻應該是走了,去出口,和趙逢一起離開這裡。
但是她沒有。
因為這裡不是過去,她不是獲得了再來一次的機會,這裡是陷阱。
她必須要動手了。
身後的趙逢,沒想到會被林小蕭刺中心臟。
他震驚的看著她:“你究竟想……”
趙逢倒了,一切都沒有改變。
也就是說,布局的人是……
是此刻的“方林抑”。
她隻能一步步逼著自己走向那具殘缺不全的身體。
林小蕭問,“你是誰”
她的聲音嘶啞,眼睛也全是血絲,身體到了極限。
“為什麼,為什麼要用這段記憶,為什麼要用他的身體……”
趙逢早就淘汰出副本了,所以這裡無非是某種幻境,她是知道有些特殊異能,可以竊取人的記憶,或者是創造夢境,幻境,用來困住玩家。
趙逢是這裡虛幻出來的人,那麼眼前的方林抑也是。
因為方林抑也早就死了。
她比誰都清晰的知道,什麼另一個紅鬼可以能找到他,救他,什麼奇跡,什麼活下去的機會……
全都是她安慰自己的謊言。
她就是留下他一個人在這裡絕望的死去,或許一開始他不知道,但是當一天兩天她再也沒有出現後,他總該知道的。
她是後悔過,但如今再經曆一次,她發現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
能改變的,隻是……
是留下他慢慢死去,還是提前結束他的痛苦。
眼前的方林抑似乎還不明白:“小蕭……”
“不要裝了,”
她的手臂上生長出一道紅影,雖然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是刀的形狀,這就是剛才殺死趙逢的東西。
“不要用他的樣子叫我。”
紅影刺入眼前之人的心臟。
那大概是此刻的他唯一還健全的器官之一。
他微微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但臉上的表情,顯然在問她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要動手。
一直到眼前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林小蕭才收回紅影。
一開始是憤怒,但緊跟著是不安,恐慌,混亂。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結束。
為什麼她還在這裡!
她早就忘記了這裡的一切,所以她才能在外麵活下去,往更高的地方爬,就是為了有一天不會變成被吃掉的人。
但她根本沒有忘記這一切,否則這裡的虛假不會那麼真實。
“你究竟是誰!”
她朝著黑暗聲嘶力竭地喊。
切爾諾斯的幻境,是鑽石玩家都要小心防範的存在,更彆說她一個赤金的治療師。
在穿上蝴蝶夫人的“戲服”,走上的舞台的時候,蘇搖鈴並不隻是一直坐在最佳觀影位上看他們互相競爭。
三千霾石,隻是為了在舞台上,設置一場幻陣。
這個陣法,不是為了對付副本的競爭者,這個陣法,隻需要兩個人,一個是,另一個就是林小蕭。
蘇搖鈴知道,忘記了很多東西。
否則以他那個自覺得聰明的笨蛋腦袋,怎麼會告訴她的過往,和她見到的林小蕭完全不同。
副本的經曆是會改變人的,但唯一改變不了的是極度堅韌的初心和真心。
她要知道發生了什麼,要讓在衝擊地鐵終點站時一次次丟失自己生命和記憶的知道發生了什麼。
既然這樣,那就回到
就算她會因此丟掉謝幕演員的資格,失去進入遺跡的機會,也無所謂。
她可以找雪城,可以找普洱黑利,任何一個途徑,總有手段讓她拿到進入西歐奧斯遺跡的機會,所有的規則都是人製定的,名額也是,就連這個副本,也是城主們聯手利用遊戲係統製作的副本而已。
既然是人定的,那就可以改。
她有太多辦法進入遺跡,無非就是花點力氣。
但是隻有這一次機會。
蝴蝶劇院的舞台,可以上演“主演”最精彩的人生,潛台詞是——可以挖掘主演最具有戲劇衝突,改變的最深刻的一段記憶,在加上切爾諾斯的能力,讓這裡成為了最好的舞台。
回到過去,回到分開的那個時候,做彼此該做的選擇。
給方林抑的故事,一個最終幕。
不是方林抑。
在地鐵上,騙了多少人。
蘇搖鈴早就知道這一點,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的故事。
無論是他編造的,還是他自以為是真的。
死前怨氣越重,死後才能成為厲鬼。
什麼樣的怨氣,才能讓他成為那裡最凶惡的鬼,什麼樣的遭遇,才能讓他擁有其他鬼都沒有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前往終點站也沒有魂飛魄散。
他也吃過一些瘋狂的乘客。
他也眼看著被他利用的棋子,一次次死在恐怖的車廂裡。
換成方林抑,直接在地鐵上一趟,來一個乘客,能搶到就行,搶不到也無所謂。
他忘了自己叫什麼,忘了自己曾經是什麼樣的人。
他變得冰冷,狡詐,滿口謊言。
他隻記得他的編號,一個冰冷的數字,一群厲鬼之中的平平無奇的第名,隻記得要離開地鐵,要找到她。
就在林小蕭快崩潰的時候,黑暗裡出現了一個女聲。
“他不是幻影,也不是誰假扮的。”
一個人影從角落的黑影裡出現。
林小蕭從未注意到那裡有一個人。
精神認知偽裝。
人就在那裡,隻是沒有人注意到,沒有人去看。
那人走了出來。
所以她“注意”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說,“方林抑也在這裡,他的確死了,但誰說死了的人就不能出現要知道,這裡是蝴蝶劇院。”
蝴蝶劇院,就是死人也能上台。
偏偏這裡,隻有死人能上台。
那人的聲音發生了變化。
說“方林抑”三個字的時候,還是女聲,但說到“蝴蝶劇院”的時候,卻成了男聲。
他看向角落的屍體,“原來我長這個樣子啊,長得還挺不錯。”
他忘了他的名字,忘了他的人生,也忘了他的臉。
在混沌,瘋狂,邪惡的黑暗裡,他用過無數人的身份,無數人的聲音,無數人的臉,但偏偏沒有自己的臉。
今天,在林小蕭的記憶裡,他找到了自己的臉。
陪著“方林抑”在這個黑暗陰冷的房間裡,看著他一點點死去的不是蘇搖鈴,是他自己,是……
。
最擅長精神隱匿,讓所有人都忽視他的存在的,不是蘇搖鈴,而是。
他猜到了,但他不願意相信。
他要“自己”清醒著,看清楚他們一次次對自己做的事情。
黑暗裡的人出來後,林小蕭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身體裡的紅影發狂一樣四處撞擊,試圖撞開這道束縛,但她腳下的魔紋陣法正散發著淡淡的紅光,紅影開始尖叫。
她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人影,用自己熟悉的語氣自言自語說著什麼。
“真是個笨蛋啊,怎麼把最重要的東西丟了,那如果找到你,該說什麼呢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就連問什麼都會忘,好在現在想起來了。”
他走了過來,看著坐在地上的林小蕭。
“其實就是想問問……”
“為什麼”
“為什麼會選擇我去死。”
“為什麼讓他們決定我去死”
近乎冷漠的語氣問出的話,不如熱烈的質問來的痛快。
好像已經不在意了,隻是在完成一個心願,拿到那個等待很久,等到已經不想要的禮物。
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答案彼此都知道。
因為你受傷了,因為你沒法出去找食物和水,因為大家活不下去了,因為沒有彆的選擇,因為紅影的蠱惑……
是嗎沒有任何一個因為是真正的答案,又似乎每一個因為都是答案。
林小蕭和他都知道,所以她沒有回答,他也沒有繼續問。
他蹲下來,伸手,像是和往常無數個日夜一樣,去摸她的頭發。
但是他停住了。
他並沒有碰到她的頭發便收回了手。
林小蕭也明白了。
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幻境,這是她和他的幻境。
趙逢是假的,但是方林抑是真的。
他的手裡有刀,那是從“方林抑”身體旁邊拿起來的,趙逢常用的刀,隻是這刀向來隻有一個作用。
今天,它有了第二個受害者。
他親手將這把刀刺入她的心臟,就像是她剛才對“方林抑”做的一樣。
他沒有在看林小蕭的臉,無論那臉上有什麼,解脫,痛苦,什麼都好,已經與他無關。
站起來,說,“再見,林小蕭。”
她不會真的死,她會再次醒來,出現在副本之外。
所以他們或許還會見麵。
但方林抑,一直到今天才真正死去。
他的眼裡沒有愛意,隻有一片黑暗,黑暗裡是誰都看不出的東西,又或者,那片黑暗裡根本就什麼都沒有。
他已經死過一次。
現在,他從自己編織的美夢裡醒來。
隻有兩種人可以成為一個人在絕境之中還堅持下去的動力。
在七號地鐵裡,一次次死亡,一次次死裡逃生,一次次重傷,他走在魂飛魄散的邊緣。
沒有任何一個鬼,怪物可以離開七號地鐵。
但他不相信。
哪怕是他的魂魄,也在漸漸消散,直到最後一次,他孤注一擲,知道這一次出不去,就真的是死了,這個世界連這個編號都不會存在,或許還會有下一個鬼魂頂替他的編號,因為在那個恐怖的死亡車站裡,他們隻是無足輕重的nc。
然後他遇到了蘇搖鈴。
切爾諾斯的幻境逐漸崩塌破碎。
四周的黑暗走廊布滿了裂紋,那些紋路延伸開來,漆黑的世界像是掉漆一樣,逐漸恢複原狀。
走廊消失了,屍體消失了。
他們在那棟小樓裡,他們回到了蝴蝶劇院的舞台。
燈光落下,
蝴蝶夫人的最終幕終於結束。
這場悲劇,必然需要有一方的死亡來作為結局。
而動手的,是對方的愛人。
或者說,是曾經的愛人。
但偏偏這個時候,有一隻蝴蝶從地上“鈴木”的屍體裡飛躍出來,落在的衣服上,那件和服繡著精美的花朵圖案,真實到令這蝴蝶以為是真的花朵。
那不是“鈴木”的蝴蝶,那是“周歌”的蝴蝶。
緊跟著,從窗外的黑暗裡,飛進來了更多的蝴蝶,這些蝴蝶都是來自那層層疊疊的白骨。
醜陋的員工不是什麼怪物,白色的軀體,圓潤的身體,沉睡的狀態——不被攻擊就不會攻擊彆人,他們是“繭”。
隻有到這一刻,他們全都變成了蝴蝶,從醜陋的白繭中飛出!
看著停在自己衣角的蝴蝶,有些恍惚,但還是說,“蝴蝶劇院沒有蝴蝶。”
這是規則。
蘇搖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
她回答,“是的。”
小樓開始崩塌。
舞台開始分裂。
蝴蝶劇院的穹頂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蘇搖鈴說,“這裡出現了蝴蝶,那麼這裡,就不再是蝴蝶劇院。”
蝴蝶劇院不是永遠不會出現蝴蝶,而是出現蝴蝶的那一天,劇院就會瓦解崩塌,不複存在。
從規則的角度上,依然做到了這一條。
蝴蝶劇院沒有蝴蝶。
有蝴蝶的地方,就沒有蝴蝶劇院。
對於幻境裡的人來說,過了很漫長的時間。
但對於留在幻境之外上,院子裡的陳燁和江陵來說,隻是過了短短的幾分鐘。
白光過後,他們很快便看見整個舞台開始崩塌。
小院的世界像是裂開的大陸板塊,一塊塊分崩離析,又一塊塊消失。
他們可以看見前麵不遠處坐在“觀眾席”上的白骨,看見他們也變成蝴蝶,看見光從看不到頭的天空落下來。
劇院崩塌,還有更多的白骨,更多的蝴蝶,更多的繭子裂開……
從劇院的倉庫,從他們腳下的舞台裡飛出無數隻蝴蝶!
陳燁震驚道:“……這是!”
江陵好像猜到了什麼,笑了一聲,“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去一個地方,就毀掉一個地方。
萬千白骨和紛飛薄翅之中,站著兩個人。
蝴蝶飛過那兩個人時,那兩人聽見了蝴蝶說的話。
“看到我的女兒了嗎”
“這裡好溫暖,還有光……”
“爸爸,你等等我!”
“兒子,兒子!”
成千上萬個聲音交織在一起。
有些蝴蝶飛到了一起,有些還在尋找著什麼,但總有一天,會找到它們想找的人的,因為它們可以離開這裡,去任何地方。
人死之後會變成蝴蝶,但不要在蝴蝶劇院和你想見的人相遇。
你要飛過黑暗和寒冷,飛過山與海,飛過太陽與星辰,飛到他或者她的身邊,落在他們的花園裡,窗台邊,衣袖上。
蝴蝶不是鳳凰,沒有涅槃重生的壯烈,普普通通,毫不起眼,放在這個世界上,是死在繭裡,還是破繭而出,也根本不會引起什麼人的關注。
破繭而生,依然艱難,充滿了死亡和磨難。
但對蝴蝶自己來說,破繭之後,才會有新的光。
它所期待的,它所在乎的,以及愛它的人在乎的,溫暖的光。
在那萬千蝴蝶高飛中,有一個人低頭,身上的和服不見了,變成了一件很普通的衣服,但他的眉眼很清秀乾淨,穿著這件衣服,反而更顯得自然。
另一個人說,“,回家了。”
她知道他的名字,但她沒叫他方林抑。
她叫他。
回頭,低頭笑了一會,像是掩飾什麼,半晌,抬起頭,感動道,“老板……”
然後他就被蘇搖鈴一把掐住後脖頸,隨手塞回了瘋狂之書。
話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