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還沒討論出個結果,又聽見黑暗深處響起了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滋滋哢哢聲。
一張慘白的,有著紅色腮紅和嘴唇的紙人,再次出現在後麵車廂的車門口。
它微笑著,睜著詭異的眼睛,手裡的針線少了很長一節,但是針頭和鋒利的剪刀卻在往下滴血。
紙人是沒有血液的,那就隻可能是……
玩家的血。
顯然,它剛才追過去那一趟,做了點什麼。
張鵬飛意識到這一點,臉色唰的白了。
紙人追的是宋桂和路寥寥,她們兩可能遭遇了不測!
劉小沙則猥瑣地往人後躲了躲。
顯然,就算是剛才蘇搖鈴拿走了它的剪刀,但乘務員需要對乘客下手的時候,依然可以直接“變”出來新的作案工具。
難怪它對蘇搖鈴剛才搶奪工具的行為視而不見。
現在,乘務員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再次走回之前站立的地方,而紙人身上的乘務員服裝,也早就被血染透,如同黑色的疤痕,扭曲恐怖。
渾身是血的紙人,
隆隆作響的地鐵。
隻有幾秒的隧道燈將幾人的影子拉長,和車窗融為一體,落在地上,仿佛張牙舞爪的惡靈。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蘇搖鈴。
——她走到乘務員麵前,伸手就把剩餘的棉線和針拿走,揣入了自己的口袋裡。
動作熟練,表情當然。
正好,剛才她在鬼嬰身上用光了本來就沒多長的棉線。
拿來吧你。
梅開二度。
江陵“……你擱這兒卡bug刷物資呢?”
蘇搖鈴“無限棉線生成點為什麼不要?這把剪刀你要不要來一把?”能把鬼嬰的嘴巴都縫住的針線,那能是普通的針線嗎?
“謝謝……但是不用。”
聞言,蘇搖鈴略一點頭,把剪刀自然而言地揣進了口袋裡。
動作流暢,甚至在江陵的話說完之前就做完了這個動作。
江陵……
剛才就隻是客套一下是吧?
但是你要兩把剪刀有什麼用,雙刀流嗎?
“不行,我還是很擔心她們兩,現在這種情況太危險了……”
張鵬飛抬腳要去後麵的車廂,卻被劉小沙一把拉住。
“你瘋了!現在去也是送死,如果她們沒死,隻是被縫住嘴巴,為什麼不回來?就算沒死,估計精神也不正常了,你可彆把人給我帶回來搗亂!”
他倒不是好心要救張鵬飛,純粹是想多留一個肉盾或者炮灰在身邊,到時候發生危險的時候不至於自己成為被盯上的目標。
同樣,他也不希望身邊呆著兩個精神不正常的瘋子。
劉小沙巴不得宋桂和路寥寥兩人離自己遠點。
【咚,璫,叮,噔。】
【火車南站到了。】
劉小沙長鬆一口氣,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市二中站,婦幼科醫院站,市公安局站,再加上火車南站。
七號線的隻有七個站台,算起來已經過去了七分之四,距離終點站不遠了!
終點站是哪裡,有什麼他不在乎,他隻想活著離開這個鬼地鐵!
和上一次一樣,列車緩緩靠站,車門打開。
外麵一片漆黑,空無一人,隻有陰冷的風從車外灌進來,讓人頭皮發麻。
劉小沙之前栓門的外套已經被扯碎扔在地上,現在雖然冷,但他也沒有要撿起來的意思,張鵬飛和他都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取暖。
蘇搖鈴有外套,雖然上麵有血,但至少能保暖。
江陵穿的少,但他沒表現出怕冷的樣子,隻是斜靠在車門對麵的車體上,抬眼看向車門的方向。
沒有路寥寥在旁邊哭哭啼啼,車廂裡驟然安靜下來。
一直到急促的鈴聲響起,車門關上,劉小沙才長舒一口氣。
他真怕剛才車門打開的時候,從外麵衝進來點什麼東西。
今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太詭異了,那充滿了大街小巷的沒有眼睛的人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裡陰影,而地鐵站裡的鬼東西更是層出不窮。
【滋滋……車廂內請保持安靜,請勿打擾其他乘客,】
隨著列車加速,車內的廣播再次響起。
【下一站,清湖雅園小區站,請下車的乘客拿好車票,提前到右側車門處等候下車。】
【乘車時,請各位乘客認真遵守乘客守則,】
每一次廣播,都會強調讓乘客務必遵守乘客守則。
劉小沙都快記不清之前在起點站看到的乘客需知的內容了,早知道當時就看認真點,不過他覺得,江陵這種學霸肯定是記得清楚的。
不過他總覺得這個清湖雅園有點耳熟,似乎曾經在哪裡聽到過。
【本站乘車特殊條款為,直到離開地鐵站之前,堅信一點本站沒有任何乘客上車。】
“這一站的條款這麼簡單?”
劉小沙有點不敢相信,之前那個孕婦就說過,這趟地鐵,越往後麵走越危險,怎麼感覺這規則比第一站還簡單?
在第一站和彆人說話就算犯規,這一站隻需要自己記住火車南站沒有乘客上車就行了。
還有這種好事?
車輪轟隆地在軌道上跑,車體發生輕微的噪音和震動,在昏暗的世界裡,這些聲音格外清晰。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有人打破了沉默。
江陵“這條規則很奇怪。”
劉小沙顫聲“哪,哪裡奇怪,這一站確實是沒人上來啊。”
蘇搖鈴卻說“你確定嗎?”
劉小沙“??”
本來很確定,你這麼一問……
她還說“你沒看見有乘客上來,不一定就真的沒有。”
就好像婦幼科醫院站,他們看到孕婦下去了,誰知道孕婦肚子裡的東西沒下去。
江陵淡淡的聲音傳來,“有沒有覺得車廂裡很擁擠。”
劉小沙“???”
大佬,能不能彆一說話就是嚇死人的那種內容?
張鵬飛似乎就等著這一句話,他早就覺得詭異了,一直沒敢開口,“是,是的,剛才好像有人推我,但是我身邊明明沒有人……”
不僅如此,他還感覺有目光在看著自己。
雖然車內沒有燈,但不至於一片黑暗,車窗外還是有點微弱的光的,人眼習慣黑暗的環境後,多少能看清點輪廓。
江陵掃一眼車內,就能看到同伴們站在各個角落的影子。
雖然有些更黑暗的角落看不太清。
號車廂裡有屍體,所以現在眾人呆在號車廂裡。
——靠近前往站台的一側長椅上沒人,另一側長椅上有一個人影。
這個時候還敢悠閒坐著的,肯定是蘇搖鈴了。
靠車窗的地方站著一高一矮兩個黑影,高的是張鵬飛,劉小沙的矮很有特色,一眼就能認出來。
紙人乘務員呆在後麵的號車廂內,並不在這裡。
明明是很空的車廂,明明沒有彆的乘客,但是所有人心裡卻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好像身邊有很多乘客,有人坐著,有人站著,抓著扶手,讓你往旁邊在讓讓……
如果不是眼睛看到的一切明明白白提醒著你車廂是空的,耳朵沒聽到任何其他乘客說話的聲音,你都要以為自己身處一趟非常擁擠的地鐵上。
為了節約用電,現在沒人開手機燈,江陵聽見有人靠近自己,隨後是蘇搖鈴的聲音“你的車票還在嗎?”
江陵警覺起來“嗯。”
“給我看看,”
“沒必要吧。”
女生笑了一聲,“我長得就那麼像會搶人車票的人?”
江陵很直接“我不是懷疑你,我懷疑在場所有人。”
他不是宋桂,無論是誰在這個時候詢問他的車票,陌生人也好,同學也好,他都會警惕性翻倍。
而且,這地鐵那麼詭異,誰知道和你說話的是不是你的同學?
然後,他就感覺有什麼抓住了自己的手。
軟軟的,不是很熱,是皮膚接觸的感覺,除了這種感覺,還有什麼彆的。
江陵??
蘇搖鈴“這是我的車票,拿好了,下車的時候我會要回來。”
原來是把她的車票塞到了他手裡。
江陵“為什麼給我?”
這幾站相處下來,他可不會覺得蘇搖鈴是會依賴自己的人。
車票這種幾乎是關乎乘客性命的東西,蘇搖鈴不搶就算了,居然還放心讓他保管?
“你不用懷疑我,給你的理由很簡單,我們這幾個人裡有能力把車票保留到最後的,大概率是你我。”
他並沒有接受這個解釋,“所以你自己也可以留下車票,你就不怕我的車票丟了之後,把你的據為己有?或者我不正常了,想單純的害死你?”
江陵說的沒錯,但蘇搖鈴另有打算。
她要嘗試一件很大膽的事情。
而這件事情,可能會讓她丟失車票。
——違規。
是不是量子汙染,隻有違反規定才知道,才能驗證自己的一些猜測,從而找到藏在乘客守則背後真正的規則,增加生存率。
躲在安全屋裡什麼都不做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因為你根本找不到哪裡是真正的安全屋,隻會死的更快。
在一旁的張鵬飛想的比江陵和蘇搖鈴簡單多了,江同學很厲害,又有能力,如果把車票交給他保管,肯定是最放心的,他甚至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車票也給江陵先拿著……
但忽然間,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事——
如果蘇搖鈴過來送車票了,那……
那個坐在長椅上,自始至終沒有動彈過的黑影是誰?
劉小沙就在自己不遠處站著,蘇搖鈴和江陵在車門附近交接車票,紙人沒進來過,行動也是有聲音的,宋桂和路寥寥處於失蹤狀態。
火車南站沒有任何乘客上車。
那麼,座椅上的人是誰?
火車南站,真的有他們看不見的乘客上車了??
張鵬飛顫顫巍巍打開手電筒,一點點將光束移了過去。
冰冷的暗綠色座椅上鏽跡斑斑,坐在那裡的是一個女人,手機燈照在她的腿上,那是一雙有些陳舊的鞋子,似乎補過一次,褲子和衣服上沾有泥汙斑點。
在往上,是一條紅色碎花圍巾,女人的皮膚有些發青,眼窩深陷,嘴巴發白乾裂,五官很普通,看起來大概有四五十歲。
“媽!”
看清那人的樣子,張鵬飛立刻喊了一聲,他快步衝上去,“媽,你怎麼在這兒?!”
那些怪物出現之後,他們就一直在逃命,誰也沒有心思去想自己的家人,但說不擔心是假的。
蘇搖鈴是孤兒,江陵的父母在國外,倒是離得遠。
劉小沙從小就和家裡關係不和,他爹恨不得把他趕出來,沒他這個敗家惹事的兒子,他住在網吧的時間比住在家裡還長。
所以,這三個人到還好,對家裡人的。
“小飛,是你嗎小飛?”女人似乎害怕到了極點,聽到張鵬飛的聲音,臉上浮現喜悅之情。
“是我!”張鵬飛和自己母親從小感情就很深厚,他的父親走的早,沒什麼感情,如今見到母親沒事,立刻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連聲道,“你怎麼來這裡了?這裡太危險了,家裡不會也出事了吧?”
難道那些怪物不隻是出現在市內,鎮上也……?
“我不知道,我來找你,說想看看你在學校過的好不好,來的時候上了一趟地鐵,結果這裡麵全都是死人,我一直坐著不敢說話……”
張鵬飛安慰著她。
但江陵卻不動聲色往後麵退了幾步,離那個女人遠遠的。
一直在車上,那為什麼之前沒看到他們,他們也沒看到她?
而且——
江陵說,“張鵬飛,你上個學期不是請假過一個星期嗎?”
和母親坐在一起的張鵬飛抬頭道,“是,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怎麼了?”
江陵的記憶很好,所以他可以確定不是自己記錯了。
他說“你還記得當時為什麼請假嗎?”
“我家裡出了點事情,所以我趕回去了,你怎麼忽然說這個?”
張鵬飛不明所以。
江陵繼續問,“什麼事。”
“家裡有人去世了,我得回去幫手,我家就我一個兒子啊。”
“誰去世了。”
“這重要嗎?”
“很重要!”江陵的語氣重了很多。
張鵬飛的眼裡出現一抹茫然,“誰去世了?”
他喃喃自語,感覺記憶裡有什麼東西理所應當記得的東西被蓋住了。
而握住他的母親的手也捏的更緊了一些,女人說“想不起來沒關係,現在我們在一起不就好了?隻要你平安——”
江陵打斷她,一字一句地問,“誰,去,世,了?”
張鵬飛猛然脫口而出“是我媽,我媽胃癌……是,我媽死了?!”
那此刻,握著他手的人是——
張鵬飛猛然轉過頭看向身邊的人。
此刻車內的車燈終於“恢複正常”,亮了起來。
雖然隻有一盞,但聊勝於無,比之前的漆黑環境好太多了。
昏暗的燈光下,耳邊似乎有無數人喧鬨的聲音,還有記憶深處自己痛哭流涕,跪倒在靈堂前的畫麵。
那黑白的遺像,那看著自己的臉是——
身邊的這個人,他的母親!
有什麼東西滴落在他手上,是泛黑的血。
張鵬飛再看——
那張熟悉的母親的臉,此刻不斷有血從深陷的雙眼中流出,四周的皮膚乾裂布滿了屍斑,而那雙緊緊掐住自己的手也變得冰冷異常。
這張臉咧開嘴笑了,離他那麼近,近到他可以聞到血腥味。
女人站了起來,她緩緩壓向張鵬飛,臉上沒有慈祥的表情,隻有活屍的猙獰,雙手也伸向他的脖頸。
就在張鵬飛驚愕異常,渾身不能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張雙目流血的死人臉離他越來越近的時候,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小姑!”
女屍被人一把拉住,隨後雙肩一沉,被人死死按在座椅上,一個年輕的短發女生衝著她喊。
“我終於找到你了!早就和你說過,你找的那個男人是個渣男,他不僅騙光了你的錢養小三小四小五,讓你去貸款欠下數百萬的債,天天打你,還把你賣給了當地的劉瞎子!\"
“你為什麼想不開,帶走了家裡所有積蓄要來城裡去找那個男人?!那可是我媽媽賣血的錢啊!他根本就不愛你!隻是把你當做工具而已!”
張鵬飛??
女屍???
這年頭還有人賣血?
是人的乘客和不是人的乘客此刻都陷入了沉默。
隨後,女屍凶惡地掙紮起來“放開——”
然而迎接它的是重重的一耳光,直接把它臉上的血扇到了車廂牆上!
蘇搖鈴後麵還有動作,左右耳光交替扇打起來“你清醒一點!那個渣男不值得你這樣!”
“我今天必須要打醒你!”
在被狂風驟雨連續攻擊的間隙,它終於找到機會開口,“住手!!!”
這個女生力氣為什麼那麼大?
彆打了,在打我要搖人啊不是,搖鬼了!
就在它喊出這兩個字的一瞬間,眾人感覺到車廂內有什麼東西在竊竊私語,那種擁擠,喧鬨的感覺又來了。
但最終,無事發生。
如果他們能聽到車廂裡的對話——
“變成了女生的小姑,居然還有個這麼大的兒子,果然是一舉兩得,想要同時騙住那個姓張的和小姑娘吧。”
“真是好計謀啊好計謀。”
“為了引誘他們違反規則,真是拚了。”
“不過這個小姑娘也真慘,攤上這麼個小姑,居然偷自己家人賣血的錢去養渣男,氣抖冷!”
“哎?好像在喊救命呢。”
“苦肉計罷了,肯定是為了讓小姑娘放鬆警惕。”
“演的很真,但它這麼演是不是有點丟我們這一站鬼的臉?”
“是有點丟臉,但是我也覺得它演的這個人需要清醒一下,如果我是這個女孩,我也想打她。”
“,你是想打‘它’吧?”
“仗著自己怨氣深,殺的乘客更多,每次可以化成活屍去殺死乘客這點,得意忘形,你不討厭它?”
另一個看不見的存在笑了,顯然,是默認了的想法。
是不是演戲,重要嗎?
打的爽就行了。
於是,車內的“新乘客們”默契地達成了一致。
——不出手,就看“表演”被打。
“”
化成張鵬飛母親的那張鬼臉已經被扇腫了。
鬼我他媽不是她小姑!!!!
你們倒是搭把手救救我啊!!
然而,蘇搖鈴打的太快,根本沒給它開口的機會。
它的同伴還在旁邊說“,你演的太真實了,好像真的被打的很慘一樣。”
“這一站乘客又被你拿下了。”
“真想和你一樣優秀呢。”
你們???
蘇搖鈴終於停下來了“你知道錯了嗎?”
的心裡一陣怒火“你死定了,你一定會死在這趟地——”
啪!
又是厚實的一耳光。
蘇搖鈴打完還說“小姑,如果恨我能讓你少點痛苦,你就恨我吧!”
女屍“你是不是找死——”
“啪!”
女屍“我——”
“啪!”
地鐵裡,響起了連續不斷的啪啪啪的聲音。
清脆而利落。
劉小沙和一旁的張鵬飛看呆了。
還有這種操作?
但江陵看不下去了。
他沉默片刻,道“你要不,這次讓它多說兩個字。”
蘇搖鈴停下來了“你說吧,小姑,這是你為數不多的機會,請你珍惜,如果你還是……那我隻有繼續了……”
“彆打彆打!”
三分鐘前它就想投了,可後麵剛說一個字就被狂扇耳光,根本沒來得及,它做錯了什麼,它隻是一個低級的鬼而已啊!
“那就說點有用的,讓我知道你是真的清,醒,了。”蘇搖鈴明目張膽地“威脅”著它。
完全沒有一開始的囂張,它唯唯諾諾地擦了擦眼睛裡流出的黑血,說,“我醒了我醒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對了,我可以把七號地鐵的所有秘密都告訴你!”
啪!
又是響亮的一個耳光。
捂著那張死人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為什麼還打我?”
蘇搖鈴冷笑一聲,“因為你第一句話,就在撒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