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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河套數百裡的幕南大草原,幕南各部頭人正商量著,要不要給漢匈邊境,那些個耳熟能詳的‘老朋友’一點驚喜,又或是小小的震撼。
而在匈奴這個鬆散遊牧部落聯合體的政治中心:龍城,軍臣所在的匈奴單於大帳,卻是另外一副景象。
——每年五月,舉行於龍城的蹛林大會,在長達一個多月的角逐之後,終於落下帷幕。
和過往每一年一樣:經過一年一度的蹛林大會,許多部族憑借本部勇士,在各個項目的傑出表現,獲得了更多、更好的草場。
當然了,這也是由於過去這幾年,草原的氣候狀況實在有些不算好,許多部族被大自然優勝略汰,以至於完全消失在草原之上。
狼少了,即便肉也同樣不多,但總歸是能讓活下來的狼,吃的更飽一些。
再者,匈奴單於庭在每年五月的蹛林大會上,許諾,或者說是‘敕封’給草原各部的草場、資源,也並非是直接嚼碎了給人塞嘴裡;
而是和宗周分封一樣,拿個大地圖就是畫。
——呐,這兒這兒,還有那兒那兒,單於庭都給你們部落了!
什麼?
你說這塊兒草場有主了?
放心大膽的去乾吧!
單於庭為你們部落,提供除派遣兵力、調用物資等實際幫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打的下來,那塊兒地就是單於庭——就是撐犁天賜予你們部落的;
打不下來,那也隻能怪你自己不夠強大。
可話雖如此,即便‘得到’的草場是在地圖上,而非實際上,各部頭人也都是笑的見牙不見眼。
究其原因,也和宗周分封一般無二。
——誠然,各部落‘得到’的草場,大都不是無主之土;
要想將這些名義上的領地,實打實的吃進肚子裡,各部族還需要付出許多努力,投入許多包括但不限於兵力、物資,以及時間等成本。
但隻要打下來了,除非再被更強大的部落搶走,那這片土地,就將世世代代屬於這個部落!
單於庭的背書,雖然無法避免這塊土地,將來也還是會麵臨強大部落的征討,但起碼不會引來單於庭的覬覦,乃至武力征討。
在某些極端情況下,為了保持某一片區域的勢力平衡,單於庭甚至可能為某個正在遭受攻打的部族,提供外交,乃至軍事途徑的支援!
考慮到此間種種,各部頭人麵上洋溢著的幸福笑容,也就是可以預見的了。
一場蹛林大會,讓幕南、幕北各部,都賺了個盆滿缽滿,單於庭自然也有自己的收獲。
——在蹛林大會上,各部族‘得到’新領土、草場的方式,是通過派出本部勇士,參加騎射、搏跤等項目,並取得好成績。
而這些幫助部族取得佳績、贏得草場的勇士們,便是單於庭的收獲。
在長城以南,漢家有一手‘廣遷天下豪傑入關,以實關中、以固國本’的國策,來保證漢家的基本盤:關中,常年維持對關外——尤其是關東地區的人才虹吸;
這一舉措,保證了漢家的關中,始終擁有更多的人才,始終彙聚著更多的財富。
草原之民以遊牧為生,居無定所,顯然無法采取類似的舉措。
但和漢家的‘在世聖人’——漢太宗孝文皇帝一樣,匈奴在幾十年前,也出了一位雄才大略的單於。
老上稽粥單於。
在這位雄才大略的單於統治下,匈奴帝國完成了冒頓單於沒能徹底達成的戰略目的:徹底掃除月氏人,達成草原的絕對統一,並徹底走上了鼎盛時期。
也正是在老上單於手中,匈奴這個鬆散遊牧聯盟政體,也開始擁有一些能幫助匈奴人,走上‘帝國’之路的國策。
其中最令人讚歎的一項,便是每年五月舉行於龍城,且由單於庭直接籌措、舉辦的蹛林大會。
在老上單於之前,草原上的蹛林大會,並非是大型政治集會,而更像是一個傳統節日。
——每年五月,草原各部都會根據自己的情況,在隨便一個日子,於部族內部舉行蹛林大會。
部族內部的勇士們彼此切磋武藝,較量射術、騎術,並以此贏得在部族內部的話語權。
對於在這種部族內部的蹛林大會中,取得佳績的本部勇士,頭人們也往往會非常大方,並將那些自己看中的勇士,納入自己的親軍精銳。
這,也正是草原威名赫赫的‘射雕者’之由來。
所謂射雕者,便是在蹛林大會上的騎射一項拔得頭籌,並在隨後的表演環節挽弓揚天,成功擊落天上雄鷹的射術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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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這樣的方式,草原上的各部族都能時刻保證:部族內的男性,無論是孩童還是少年,向往的都永遠是強大的武力。
是在蹛林大會上技驚四座,一鳴驚人,並躋身親軍行列,為頭人效忠。
老上單於自然清楚,這是匈奴,乃至整個遊牧文明強大的根基。
但老上單於也清楚地認識到:這樣的蹛林大會——這種舉行於各部族內部的蹛林大會,隻能讓各部族強大自身,卻無法讓匈奴強大。
或者應該說:各部族的強大,隻能讓匈奴間接的政體強大,卻無法讓單於庭直接強大起來。
於是,老上單於便決定:將原本舉行於各部族內部的蹛林大會,改為每年五月,草原各部派出勇士,統一在龍城舉行。
如此一來,那些在蹛林大會上表現出色、表現出高超戰鬥技巧的勇士,就將不再是各部頭人的親衛精銳,而是可以被單於庭納入本部,成為直屬於單於庭的精銳武裝。
這麼做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在蹛林大會改製之前,單於庭平均每年,會發生至少五場針對單於發動的刺殺、政變!
雖然冒頓單於、老上單於,最終都並非被政變推翻,但那段歲月,單於庭堪稱是風聲鶴唳,永遠都維持著精神緊繃的狀態,生怕一不小心,就要被某個‘得撐犁天眷顧’的狂徒所血洗。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兩點。
其一:作為草原的最高統治單位,單於庭和草原各部之間,隻存在極致純粹的統治,以及上下從屬關係。
單於庭無條件統治著草原,並合法擁有草原上的一切,包括但不限於牛羊牧畜、草場水源——一切存在於草原的活物、死物。
對於單於庭,各部族需要按年進獻牛羊牧畜,以及妙齡少女;
作為回報,各部族能得到的,卻僅僅是單於庭的庇護。
更準確的說,是單於庭不會攻打這些獻上忠誠的部族。
對於後世人而言,這種從屬關係可謂一目了然。
——這不就是黑社會收保護費嘛!
說是保護費,保護的卻不是你被彆人欺負,而是你交了保護費,這幫黑社會就不欺負你了。
這種關係,自然算不上有多和諧,更說不上被統治者有多麼甘心。
隻要有機會,被統治者想的自然是脫離,甚至是取而代之。
所以在當時——在蹛林大會還沒有改製時,各部族對單於庭的態度,類似於狼群內部的雄性,對待狼王的態度。
——隻要有機會,我必搞你!
輸了就輸了,大不了就是個死,甚至很可能都不用死!
可一旦贏了,我可就是新狼王了……
利益沒有捆綁,或者說是利益不一致,是那個年代,單於庭長年累月無法放鬆戒備的第一個原因。
第二個原因,便是相較於如今,當時的單於庭,在麵對草原其他部族時,並沒有絕對壓倒性的軍事優勢。
眾所周知,匈奴,本隻是一個棲息於草原於中原交界處的小部族,憑借秦末紛亂得以強盛,並最終掀翻了草原霸主東胡、新貴月氏,從而得以統一草原。
但在統一草原之後,匈奴人和過去每一個草原霸主一樣,並沒有強製將所有遊牧之民都化為‘匈奴人’,而是允許草原各部保留了過去的文化、信仰,乃至部族名稱。
——東胡通知草原時,樓煩、折蘭、白羊等部,便已經存在;
匈奴擊敗東胡,成為草原新霸主之後,樓煩、折蘭等過去就存在的部族,依舊存在於草原之上。
唯一的區彆隻在於這些部族,過去效忠東胡王廷,如今效忠匈奴單於庭。
除此之外,歌照唱,舞照跳,拜著過去的神,居住在過去的土地之上,僅僅隻是換了個能隨時一聲令下,便調動大半個草原的‘主人’而已。
這就導致匈奴這個政權,成為了極為鬆散的部落聯盟製整體。
——你打東胡人的時候,我樓煩、折蘭、白羊各部,都派兵幫你,你烏泱泱十幾二十萬騎兵,好似是強的一批;
但等仗打完了,大家夥兒跪下喊一聲‘撐犁孤塗’,就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再一瞧新的草原霸主:匈奴部?
好家夥——草原霸主的名號震天響,合著就四十萬人啊?
是;
草原上,再沒有比你匈奴本部更強大的部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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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匈奴本部再強,也沒強到能以一己之力,就對付所有其他部族的地步吧?
彆說是以一敵百了——隨便三五個大部族聯合起來,你匈奴本部就得脊背發涼,霸主之座不保!
過去,冒頓單於威壓草原,大家夥不敢動;
現在的老上單於,行,咱們也惹不起。
以後呢?
等出個草包單於,你看草原上,會冒出來多少想做霸主,過一把單於癮的部族頭人?
軍事實力——直屬軍事實力的欠缺,或者說是無法對草原其餘各部達成壓倒性優勢,是過去的單於庭,始終身陷政變、刺殺等動蕩之中的第二個原因。
而老上單於改製蹛林大會之後,一切都變了。
——通過蹛林大會,匈奴各部除了想單於庭奉上忠誠、獻上牛羊牧畜,也開始得到一定程度的恩惠。
雖然是名義上的恩惠,但也總好過什麼都沒有。
單於庭和各部族之間的關係,也從過去的單純黑社會收保護費,逐漸轉變為更像中原封建王朝的地方向中央繳納稅收的模式。
而單於庭通過蹛林大會,也開始名正言順的從各部族,源源不斷的獲得優質兵源。
在過去,各部族都各自舉行蹛林大會,並各自得到優秀兵源;
匈奴單於庭本部,也隻能從本部得到傑出勇士。
但老上單於改製之後,凡是草原上的遊牧之民,每一個部族中最傑出的勇士,都永遠隻有‘加入單於庭本部’這一個宿命。
這是一個此消彼長的過程。
各部族無法再通過蹛林大會選拔傑出者,並以此強大自身;
單於庭卻可以通過蹛林大會,將所有部族最優秀的一批人彙集起來,並使其成為單於庭鎮壓草原、統治草原的武裝支撐。
不得不說,作為遊牧民族的接觸領導者,匈奴老上稽粥單於,當的上‘政治家’的稱讚。
而今年,單於庭在蹛林大會上選拔出的新鮮血液,卻迎來了和過往年景截然不同的命運。
“撐犁天降下了旨意!”
“今年的蹛林大會,撐犁天為我大匈奴的撐犁孤塗,降下了十八名不死不滅、戰無不勝,誓死效忠大匈奴、誓死忠心於撐犁天的勇士!”
“他們,會幫助我大匈奴,永生永世的將漢人——將狡詐、卑劣的漢人踩在腳下!”
“在他們回到撐犁天的懷抱之後,他們會去天國……”
祭祀台下,無數人虔誠的匍匐在地,為祭壇上的單於:軍臣,獻上自己所有的忠誠。
而在祭壇之上,軍臣則在幾名年邁祭祀眾星拱月下,神情莊嚴的將目光,投向身前不遠處的數百粗壯大漢。
此刻,這數百大漢麵色漲紅,鼻息粗重,看向軍臣的目光中,滿是掩飾不下的狂熱!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匈奴,是個政教合一的遊牧政體。
作為政權最高領導者的匈奴單於,往往也是匈奴國教:原教旨薩滿教的最高宗教領袖。
在草原,單於的命令,不單是草原共主的指令,同樣也是撐犁孤塗,即‘天神之子’的意誌。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既是草原人皇的詔諭,也是撐犁天神的法旨。
現在,撐犁天的兒子、大匈奴的單於說:這數百人當中,有十八人,是撐犁天專門從天國降下,幫助大匈奴擊敗漢人的;
那麼,就肯定有這麼十八個人!
隻是這十八人,究竟是誰;
這數百人當中,究竟是哪十八人,有如此榮耀的身份,並能在英勇戰死之後,重新回到撐犁天的懷抱,去往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