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嫖大怒。
但並沒有將劉榮挑死於馬下。
在劉嫖看來,劉榮這一日,不過是上門給自己丟狠話,以呈口舌之快而已。
至於那什麼麥餅?
嘿!
麥飯有多難吃,天底下怕是就沒幾個人不知道!
就算此番,劉榮用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法子,把麥子這種絕對意義上的‘劣糧’做成了美味,也必定是頃太子宮,甚至是頃整個少府之力,才做出這麼幾張餅而已。
關中民數百萬戶,近千萬口,每一天的口糧,那都是大幾十、近百萬石!
距離秋收還有將近兩個月,這兩個月的時間裡,關中若是沒有三千萬石糧食供給百姓,便怎都是會餓死人的。
“少、少君……”
“這件東西,大家或許見過。”
對於麥,老者的了解不可謂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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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一瞧看一看了誒~”
一陣客套,惹得劉淤一陣眉開眼笑,顯然是過了把被人稱呼為‘臨江王’的癮。
“嗯……”
直到那一小塊麵餅,已經被自己嚼碎咽下,感受著口齒間殘留的麥香,以及些許不知來由的甜味,老者原本還愁雲遍布的麵容,此刻卻帶上了幾分深沉。
“太子這是,不賣平價糧啦?”
劉榮是儲君。
帶著這樣的疑慮,老者思慮再三,最終決定:還是不為難嘴裡,那僅剩的幾顆老牙了……
隨著劉榮每說出一個新鮮的名詞,圍觀眾人望向流水線的目光,便會更多出一分期待。
“和成麵後,宿麥,也不再是大家所熟知的模樣了。”
“讓一讓啊,讓一讓……”
——軟!
——以五十錢每石的價格,向整個關中範圍,無限量出售麥粉!
不止是劉嫖如此認為,長安朝野內外,幾乎就沒幾個人,覺得劉榮此番能成事兒。
雖然不知道這麵餅、湯麵,還有那餃子裡頭,太子都加了些什麼東西,來讓這些東西變得如此美味,但至少太子不會放毒。
念及此,老者本就溝壑叢生的眉頭,便肉眼可見的多添了幾道深坑;
搞得人又是餓的頭昏眼花、手腳無力,又是被這麥飯漲的肚子渾圓,好似隨時要被撐炸。
近些時日,隨著糧商們反邏輯的抬高糧價,太子宮外的平價糧售糧棚,本就是長安一帶百姓關注的焦點。
“這,是怎麼個意思?”
不多時,便見一老者一手持杖,一手捧著隻破舊不堪,甚至還帶著補丁的錢袋,顫顫巍巍走上前;
也是會挑——直接就抓住了劉榮的手臂,開始上氣不接下氣的打聽起消息來。
就算曆經‘千辛萬苦’咽進了肚中,又會接連好幾天都難以消化。
實際上,要不是此地位於太子宮,這麵餅又是太子搞出來的,老者根本不會相信:此時正被自己拿在手裡的麵餅,是以冬小麥為原材料製作而成的。
很顯然,太子宮今日的異常變動,讓老者瞬間聯想到了那個糧食稀缺,百姓民食不果腹的時代;
更有人,奢侈的將麵擀成圓皮,而後將剁好的肉餡包進去……
“——竟是臨江王當麵……”
朝堂,居然已經到了要賑災的地步嗎……
絕大多數人在想的,都是太子此番把事兒辦砸之後,天子啟會是怎樣一個反應。
“除了麵餅,這宿麥磨成粉後,以麥粉和出的麵,還可以做湯麵片、湯麵條;”
“借過借過~”
說著,劉淤的手便已經伸向了麵餅爐,從爐子旁的竹筐內抓起兩張巴掌大、半紙厚的麵餅;
許是麵餅還有些燙,不過兩張麵餅而已,卻搞得劉淤一陣嘶哈亂叫;
小跑著回到老者身前,好不容易將一張麵餅交到了老者手中,另一張麵餅也不敢耽擱,趕忙用嘴咬住邊沿,這才用手捏住耳垂,為燙紅的手指降了溫。
太子再怎麼能乾,難不成還能用那冬小麥,為關中的近千萬百姓,變戲法般變出兩個月的口糧、三千萬石糧食?
——怎麼可能嘛!
此番,關中糧價上漲,就連天子啟都愁的焦頭爛額,甚至已經做好了幾手準備,以應對任何一種可能發生的糟糕狀況。
相比起細皮嫩肉的臨江王劉淤,老者那布滿厚繭的手,自然不至於便麵餅燙的原地跳舞。
一如個把月前,太子宮開始售賣平價糧時,宮內下人沿街叫賣一樣:這一日,響徹太子宮外的,仍舊是‘叫賣聲’。
又見太子掏出來這麼個見都沒見過的東西,老者經過簡單的推理,便憑經驗將其歸納為了賑災糧。
更多的,則是原本想要買米,此刻卻捧著錢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
不知道有多少老農食不知味、寢不知安,就怕哪天一覺醒來,太子宮外就沒有平價糧往外賣了,自家隻能忍著心口揪痛,去從糧商們手裡買高價糧吃。
不等劉榮反應過來,一旁的臨江王劉淤便含笑上前,順勢扶過老者的手臂,便將老者扶到了麵餅攤旁。
“今我漢家海內升平,百姓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作為受賜幾杖,享譽十裡八鄉的長者,老人顯然見識過類似的場麵。
夠軟,就意味著能咬得動、吃得下肚!
能嚼的動、咽的下,又是地裡長出來的糧食,能消化;
夫複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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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不知是加了甜菜汁,還是直接加了蜜……”
“孤,更習慣叫這個東西為:石磨。”
又或者,直接就是失望至極……
隻是這麵餅,為什麼叫‘麵餅’?
既然是冬小麥,即宿麥做的,不應該叫麥餅,或是宿麥餅才對嗎?
那麵餅,那餃子,嘖嘖嘖;
隻是想想,我這嘴裡都流黃水!
於是,太子宮外有白食——尤其還是極其美味的白食的消息,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傳遍了長安附近,方圓百八十裡的範圍。
堂堂太子儲君,願意屈尊降貴,在自家門口:太子家,也就是太子宮門外設棚賣糧,本就為劉榮贏得了不少百姓的好感;
——有足足五個人,每個人麵前,都無一例外的擺放著一團和好的麵。
到第四日,劉榮終於圖窮匕見。
“承蒙各位關中父老厚愛,孤,謹謝!”
此刻又是如此謙遜的姿態,更惹得眾人連連拱手不止,若不是實在擁擠了些,更是恨不能直接跪下去。
沒讓朝野內外等太久,劉榮很快便給出了自己的強勢一擊。
“新鮮出爐的麥餅子,熱乎的~”
又是兩句話說出口,同時腳下邁出幾步,來到流水線的第三部分。
彼時,蕭相國主政的朝堂,便會三不五時設下粥棚,以賑濟百姓。
好不容易‘消化’掉了,拉出來的時候,跟吃下去的時候也沒什麼兩樣——純純就是在腸胃裡走了一圈,又原封不動得出來了。
“平日裡,鄉間農戶想將糧食脫殼、脫粒,或是將豆磨成漿,便大都是用這個東西。”
至於今日,也權當是太子閒著蛋疼,不惜花費重金,給大家夥兒做了頓這輩子都不知道有沒有第二頓的美味。
狐疑的低下頭,看了看手中那張麵餅的賣相;
麵帶遲疑的再抬頭,卻見方才還被劉淤咬住邊沿的麵餅,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被劉淤吞下了大半。
“先看看孤尋得的這個絕世美味,再去買糧不遲。”
有人將麵拉成了條;
有人將麵攤成了餅;
“大家夥兒也瞧見了——今兒個,太子宮外的售糧棚,都變成了麵餅爐;”
在劉淤身上打量一番——看著是個貴公子,應該沒有扯謊,或許真是太子的某個弟弟,漢家的某位新封諸侯宗藩;
一邊走,一邊嘴上還不忘說著:“這麵餅啊,是寡人的長兄——當朝太子偶然所得,隻嘗了嘗,便發現美味異常!”
“得知這麵餅,不過是用平日裡,百姓民都不怎麼願意吃的冬小麥所製,又想到近些時日,關中糧價鼎沸,關中的父老鄉親們餓了肚子;”
想到這裡,老者再度低下頭,又短暫遲疑片刻,終還是抬起那張麵餅,小心翼翼送到了嘴邊。
既然吃不死,太子又不收錢,那就吃唄~
不吃白不吃!
帶著這樣的想法,這一日,幾乎每一個從太子宮門口路過的農人,都吃了個肚子渾圓。
“太子仁義,請關中父老嘗此美味~~~~”
“朝野內外,都說這是盛世將現之兆,又何來賑災糧一說?”
一句話沒說,咀嚼片刻的功夫,老者的麵色卻是變了再變;
次日一大早,太子宮外,那綿延一裡有餘的售糧棚,便都變了個模樣。
手指向不遠處的流水線第四部分——也就是最後一部分:麵餅爐,劉榮本就溫潤平和的麵龐之上,隻再添幾分柔和。
也正是從這一日開始,太子宮正大門所在的蒿街,便陷入了為期兩個月——連續兩個月的‘交通堵塞’……
“——賑災糧?”
便見石磨五步外的位置,一個明顯出身行伍的魁梧大漢,正擼著袖子,將石磨才剛磨出來的麵粉倒在案板上,又加入清水,再費力的將其和成麵。
便是往裡麵加了名貴食材、佐料——甚至直接就是以其他東西為主要材料,再象征性的加了幾粒麥,也完全是有可能的事?
許是看出了老者的疑慮,又或是先前,也被其他人問過類似的問題;
聽聞老者此問,劉淤隻大咧咧笑著一擺手,正要開始解釋,便看到不遠處的太子宮正門,被已經擁擠不堪的人群又往裡圍了圍。
有朝臣百官、功侯貴戚家中奴仆,來探聽消息的;
帶著‘哪怕不好吃,這也是個好東西’的初步認知,老者終於抬手低頭,將那小塊麵餅放入嘴中。
“——若非老朽口拙,這麵餅,分明帶著甜味?”
——直到這個時候,大家夥兒也依舊沒把宿麥,當成以後可以日常食用的主食。
“將麥粉和成麵,是宿麥最好吃的一種製作方式。”
“研磨成粉之後,原本無法下咽的宿麥,就會多出很多種烹製的方式……”
“但這,來都來了,是吧……”
還是大懲小戒?
“當今皇三子,不才,方獲封為臨江王不久。”
“肯定有人要問:太子宮的平價糧,還賣不賣了?”
爐子裡傳出來的麥香味,源頭應該就是這些麵餅。
有豆,有稻,有雜草、野菜;
自然,也有麥。
甚至就算是這樣,老者也還是覺得:為了將那堅硬無比,又無甚滋味的麥粒,變成手中這樣的麵餅,太子隻怕也沒少花費心思。
“老丈說的哪裡話?”
相比起前兩個部分,這第三部分,明顯更熱鬨了些。
有人將麵揪成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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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聞了聞:嗯,很香!
——太祖高皇帝年間,關中糧價鼎沸,粟價足足八千錢一石!
百姓民吃完野菜吃樹皮,吃完樹皮吃牆土——土都沒得吃了,便不得不易子而食。
劉榮也隨之轉過身,踱步來到流水線最上方的位置。
隻是這麥的滋味,實在讓人難以恭維不說,以麥粒直接蒸熟的麥飯,一不好咀嚼、二不好下咽;
隨著劉榮話音落下,夾在劉榮和太子宮正大門之間的那條‘流水線’,便開始了有條不紊的運作。
——怎麼可能嘛~
人類能嚼的動,還嚼的如此輕鬆的,怎麼可能是宿麥?
相信這麵餅是宿麥做成,不是因為老者是個好騙的人,而僅僅隻是‘太子儲君’這個招牌的信譽。
而後,這五人便開始了截然不同的動作。
第二日、第三日,劉榮依舊重複著第一日的行動:演示流水線,製作各類麵食,然後免費分發‘品嘗’。
“這才把售糧棚搬去了東市外,把太子宮外的售糧棚,都改成了麵餅爐。”
“不要錢~不要錢~~~”
或者應該說,如今關中,但凡是上了年紀的,經曆過太祖高皇帝一朝的老人,都不會對這種相對常見的粗糧、劣糧感到陌生。
保護太子?
“但也不急著去;”
那今年秋收之前,關中,又要餓死多少人呐……
抬頭便見太子榮,此刻正站在一排‘流水線’前,對圍觀眾人環一拱手。
而後,便見老者小心翼翼的抬起手中,那缺了一角的麵餅,皺眉輕聲問道:“這麵餅如此香甜,當是加了不少香佐之料?”
“不是,讓寡人進去啊!”
“說出來,大家夥都不願意信——就是這磨,能把過去難以下咽,不到餓死的份兒上,都沒人願意吃的宿麥去殼、脫粒,再研磨成粉。”
——太祖高皇帝年間的那次糧荒,最先被百姓民選做口糧替代品的,是除粟之外的各式雜糧。
說話的功夫,劉榮也已經抬起腳,來到了流水線的第二部分。
“——老丈若是想買平價糧,也不過是幾步路的事兒,走一趟東市便有。”
本就是焦點,或者說是‘風暴中心’,太子宮外突然變了個樣,自然是引來了無數人關注。
之所以要打引號,是因為這裡的‘叫賣’,主打一個賠本賺吆喝——隻叫,不賣,純白送!
而且不同於先前,由太子宮的寺人、奴仆們叫賣——這一回,包括太子劉榮本人在內的當今諸子,成為了這場‘叫賣’的生力軍。
——就連劉榮本人都厚著臉皮,一遍一遍喊著那句:太子仁義,請大家夥嘗嘗這美味……
“——磑(wei),也叫磨。”
——諸侯宗藩都吃得下,那還有啥好糾結的?
——漢人剛烈,不喜跪拜,天、地、君、親、師除外。
說著,劉榮便指向身側,那正在被寺人緩慢轉動,且明顯比民間的‘磑’更精細一些的石磨。
“這餅,便是孤今日,請大家夥吃的麵餅。”
“呃,不知,是哪位公子當麵?”
對劉淤尷尬的一拱手,便見劉淤滿不在意的拍去手掌餅渣,笑嘻嘻的對老者拱手一回禮。
望向那麵餅爐的目光,更是帶上了慢慢的凝重。
有原本隻是路過,卻惴惴不安的停下腳步,踮起腳尖,眺望向那一處處售糧棚的。
管他好吃不好吃——真到了人命關天的時候,這就是救命的東西啊!
於是,在將那掰下的小塊麵餅吃下口之前,老者對麵餅這個新鮮事物,便已經認同了七八分。
回了家後,還不忘跟鄉鄰親朋顯擺:嘿!今兒個,俺在太子那兒吃的!
“少君……”
“嗯~~~”
“若是家境殷實些,還能做肉餡餃子,或是餡餅……”
“嘶~”
約莫幾分鐘後,製作完成的各式麵餅、湯麵,甚至是餃子這樣的‘珍饈’,便隨著劉榮一聲令下,而被分發到了圍觀眾人手中。
太子何德何能,憑借過去作價不過十五錢每石——就這低價,都很少有人願意買的劣糧:冬小麥,便平抑關中今年的糧價?
——在親自登門,勸告姑母劉嫖‘耗子尾汁’無果後,太子宮上下徹夜未眠。
儲君,也是君。
不是宿麥,而是研磨完成的麥粉!
於此同時,丞相府行令,少府內帑出資:在整個關中範圍內,給每個行政縣,配備三到五具精細石磨,以供百姓民免費將宿麥研磨成粉。
“——售糧棚不是沒了,是被搬去了東市外,大家夥兒要買糧,去東市就有平價糧賣。”
索性便也不再多說,遞給老者一個‘老丈一看便知’的眼神,便扶著老者朝太子宮正門外,那裡外三圈,擠的密不透風的人群走去。
說著,便哆哆嗦嗦側過頭,遠遠指了指土爐內,正散發出濃鬱麥香的‘麵餅攤’。
將麵餅從邊沿掰下些——隻是一個掰餅的動作,老者便對這麵餅多了三分期待。
憑著殺手鐧:寡人二字,總算是扶著老者擠進了人群;
這一下,劉榮可算是捅了馬蜂窩。
同時,也為積弊日久,飽受糧食短缺之苦的漢家,捅開了一層名為‘農業革命’的窗戶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