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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這也太擬人了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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轅固生當然無法給劉榮交代。

但在劉榮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之前,竇太後搶先站了出來,當著天子啟的麵,令左右將轅固生扔進了獸圈中。

——可憐轅固一介老儒,被冷不丁丟進養著野豬的獸圈,當即也沒了先前的盛氣淩人。

先是狼狽逃竄,之後又拿著天子啟情急之下,順手丟下去的禦劍,便開始和那頭護仔的野豬鬥智鬥勇起來。

獸圈內,轅固生險象環生,幾度險些被野豬的獠牙刺穿老邁身軀!

但在獸圈外,竇太後、天子啟,以及太子劉榮祖孫三人,卻是對轅固生不時發出的淒厲呼喊置若罔聞。

由女兒劉嫖攙扶著,走到天子啟和劉榮之間的位置坐下身,再三思慮之後,竇太後終是將身子稍一轉;

卻並非是朝向皇帝兒子劉啟,而是象征性轉向了劉榮所在的方向。

「終歸是迷途知返,便總還要給一個迷途知返的機會……」

雖然不大明白竇太後這般態度轉變,究竟有沒有梁王劉武貢獻的力量,卻也絲毫不妨礙天子啟,為今日這場意外的會麵感到滿意。

「也就是從那以後,基本隻要是張廷尉說的話,哪怕是完全沒有道理,先帝都會再三斟酌、慎重考慮。」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寥寥五個字,卻成為了漢家自那以後,往後百十年的執法核心思想:法如是,足矣。

——什麼情況?

——這麼對的話,居然是從皇祖母嘴裡說出來的?

說是當年,先帝乘車出長安,廷尉張釋之隨行。

「——彆真讓我漢家的《詩》博士,被皇帝圈養的野彘給咬死了……」

「唉~」

輕飄飄一語,卻引得天子啟不由得為之一愣,旋即便不著痕跡的低下頭去,悄默默探聽起母親竇太後,同兒子劉榮——這祖孫二人之間的交談。

「差不多了,就給人拉上來吧。」

硬著頭皮將事實道出,劉榮也隨之將身子坐的更直了些,做好了隨時為老爹解圍,勸祖母竇太後息怒的準備。

「尚還是太子儲君,便已是到了如此地步,日後坐了我漢家的天下,豈不更……」

···

「人非聖賢~」

「兒未壯,不敢有悖於父皇;」

今天的劉榮,狂的無邊無際。

額……

「怎似是有段日子,沒聽到這位張廷尉的消息了?」

——替我說吧。

「——在孫兒看來,冒頓單於書辱呂太後,和今日,狂儒轅固生麵辱竇太後,是一樣的事。」

為劉榮回憶過當年,發生在先帝和張釋之君臣二人間的這樁往事,又做出了總結性的感歎唏噓,竇太後又冷不丁‘誒?"了一聲,旋即便摸索著將身子轉向了另一旁的天子啟。

驚魂未定之下,饒是仁厚如先太宗孝文皇帝,也還是不免雷霆震怒,當場下令讓廷尉徹查!

結果張釋之經過簡單的審訊,便很快將結論送到了先帝的麵前:不是刺客,隻是個在溪邊洗手的老農,碰巧把拉攆的禦馬給驚到了。

「雖然最終,呂太後相忍為國,委曲求全,但也依舊有忠烈之士如舞陽侯樊噲者,願意提兵十萬,馬踏匈奴單於庭!」

「太子年少血熱,偶有狂語;」

而後,便麵色如常的點點頭,再發出一聲輕歎。

轅固生最終淪落到這麼個下場,對於天子啟而言,力度剛剛好。

但正如竇太後當下所言:這五個字,至少在華夏文化中,填入了一枚名為‘凡事都有個度"的種子……

竇太後也是麵色愈發柔和,甚至還反過來在天子啟麵前,象征性的為劉榮求了個情。

說著,劉榮也不由得斜眼望向不遠處,仍傳出轅固生費力的呼嚎聲,以及野豬嘶吼聲的獸圈。

即: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

「如果不施以雷霆之怒,豈不是讓天下人都以為我劉氏無人、我漢家的太後,人人得而欺之、辱之乎?」

「雖隻是二千石的虛銜,但也終歸是二千石。」

再不濟,也總能

張釋之回答:法如是,足矣。

——既然法律有規定,那就按法律規定的條例來處理,便已經足夠了。

「傳出去,怕是朝野內外都要認為太子儲君,是一個暴虐弑殺、喜怒無常的人;」

——反正也瞞不過的……

在後世,君無戲言,往往指的是君王言必行、諾必踐,絕不能說一套做一套,又或是出爾反爾;

而在如今漢室——在太後也同樣屬於‘君"的當今漢室,太後、天子對某個人的稱呼,往往也能說明很多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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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兒即壯,則必梟狂儒轅固之首級,以鎮天下宵小矣!!!」

「皇帝當年,也沒比今日的太子好到哪裡去。」

但出乎劉榮預料——出乎在場每一個人預料的是:在從劉榮口中,聽到先帝朝的名臣張釋之,居然落得個免官歸鄉的下場時,竇太後卻隻是愣了片刻。

「——雖然最終,淮南國因此而得以保存,沒有被吳楚之亂的戰火所波及,但張釋之的所作所為,也終歸是不和君臣之道的……」

遺憾的是,張釋之這句法如是足矣,並沒能在這距離後世兩千多年的時代,萌發出法治思想的萌芽。

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張釋之這五個字,就是華夏曆史上,第一次出現後世法治思想的雛形。

但當母親竇太後,這麼毫無征兆的冷不丁問起張釋之,天子啟被寫滿輕鬆、喜悅的神情,卻當即像是被施了定身術般,徹底僵在了臉上。

「——君臣相得,不外如是。」

「就算是免了官,皇帝,也總該要照看著些。」

隨著竇太後夢囈般的追憶,劉榮的腦海中,也隨之有一卷記憶的畫卷被攤開。

「張釋之,被父皇罷免了……」

「皇祖母,此言差矣!」

劉榮很懵。

心下雖是長鬆了口氣,但麵上卻是沒有任何遲疑,當即繃起臉、直起身,神態也為之一肅。

在竇太後問出這句話之前,天子啟的心情還非常不錯。

盯著看了有一會兒,才不屑的冷哼一聲,繼續道:「轅固一介腐儒,於宗廟、社稷未立寸功,於天下人未有寸善,便敢仗著先帝賜予的榮祿,當著我漢家的天子、儲君的麵,折辱我漢家的太後!」

再者,對於轅固生,天子啟也並非是多麼喜歡,又或是多麼惜才——天子啟僅僅隻是不想讓轅固生死在長安,平白蒙受一個‘不能容人"的汙名,更甚是給魯地那些個腐儒們,提供‘焚書坑儒2.0"的素材。

——相比起‘祖母和孫兒說話"時的正常語氣、神態,確實還多少有些清冷;

但比起這段時間——尤其是劉榮獲封為太子儲君後的這段時間裡,竇太後對待劉榮的態度,已經算是親近了許多。

七十好幾的老儒,被丟進獸圈裡和野豬搏鬥,看上去考驗的是轅固生的武藝,但實則,卻更多是竇太後在泄憤、在羞辱轅固生。

君無戲言。

「先帝,成就了廷尉張釋之這

個名臣;而張釋之,也未嘗沒有成就先帝、未嘗沒有成就我漢家的太宗孝文皇帝……」

「即是出於純孝,就當是小孩子年少輕狂時的玩笑話吧……」

在禦攆經過一座小橋時,橋洞下突然鑽出一名農夫——原本是跑到小溪邊洗手的,剛好趕在禦攆即將過橋的時候鑽了出來。

「張釋之為淮南相,在得知淮南王打算舉兵之後,卻是直接設計奪了淮南王的兵權。」

···

「君主打算舉兵作亂,作為臣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像楚國相張尚那樣,死諫不退,寧死不屈。」

這也太擬人了吧?

見劉榮如此反應,另一側的天子啟已經是樂開了花,不隻是覺得劉榮的反應太過好笑,還是終於在劉榮麵前贏了一場:我媽比你媽懂事!

而在劉榮、天子啟父子二人之間,竇太後雖然什麼都沒看清,也沒人在耳邊提醒,卻也似有所感的站起身;

帶著稍有些僵硬的尬笑,由女兒劉嫖小心攙扶著,顫巍巍朝著不遠處的行宮方向走去。

「也好……」

「呂太後受辱,舞陽侯樊噲尚且能‘咆哮宮廷",今日皇祖母受辱,孫兒又怎能無動於衷?」

「按張釋之的年紀,當還存於世吧?」

若是看見了,彆說是為劉榮求情了——怕是都要懷疑起這爺倆,又在搭台唱戲給自己看了……

而在《漢律》中,關於過失驚擾聖駕這一罪責,應該采取的懲罰手段是:罰金四兩。

「先帝之時的廷尉張釋之,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廷尉卿。」

語調頗有些生硬,甚至完全算得上有些失禮一句話,惹得一旁的天子啟、館陶主劉嫖姐弟二人麵色齊齊一緊!

竇太後麵色卻是再緩和了一分,溫顏悅色的側著身子,聽著劉榮繼續往下說道:「昔,匈奴冒頓單於以國書折辱呂後,我漢家君臣群情激憤,恨不能當即提兵北上,執匈奴北蠻君長,以告罪於太、高二廟!」

「——儒生情況,麵辱太後,太後雷霆震怒之下,做出些過激的舉動,總沒人能挑出什麼不對。」

「額,那什麼……」

嘴上雖是說著‘太子不該這麼做",但竇太後無論是語氣,還是說這些話時的神情,都比先前要溫和了許多。

自然的咧起嘴角,對劉榮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溫馨笑容,竇太後便自顧自搖晃著身子,為劉榮傳授起自己認知當中的為君之道。

「張釋之……」

「為君者,處理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有個度。」

得了皇帝老爹的授意,劉榮自也不敢怠慢,隻頗有些尷尬地伸出手,拉了拉祖母竇太後的衣角……

「額……」

額,主要是根據天子啟對儒家‘君子六藝"的了解,手持利刃的轅固生,不大可能被一頭野豬傷到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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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釋之,畢竟是先帝的臣子。」

——雖然轅固生最終,還是被竇太後一怒之下扔下了獸圈,且到現在都還在同野豬搏鬥,但根據天子啟對轅固生的了解……

作為禦攆的專用禦馬,突然有人從橋洞下鑽出來,拉車的禦馬們自然是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當即驚的撒丫狂奔,險些每讓先帝落得車毀人亡的下場!

「父皇仁慈,不願傷及轅固性命,兒可沒這麼大的肚量!」

不是因為竇太後此番話,有多麼驚世駭俗的內容;

反而恰恰是因為這些話,都正確到讓人挑不出絲毫毛病,才讓劉榮感到懵逼。

額…………

作為一個合

格的政治人物,劉榮當然不會感受不到祖母這微妙的態度變化。

「我至今都還記得,張廷尉那句法如是足矣,讓先帝感到多麼羞愧。」

「太子,實在太過於孟浪了。」

先帝很不服;

準確的說,是覺得自己丟了人,又怎麼都壓不下火氣,迫切需要找到一個宣泄口。

至於天子啟?

嘿!

也就是竇太後眼睛不方便,才沒看到天子啟那怎都壓不下的嘴角!

「過猶不及,物極必反。」

「——轅固狂儒,已有取死之道!」

「——還在淮南國做王相?」

···

劉榮很狂。

怒氣衝衝的丟下這句話,劉榮終還是將憤憤不平的目光,撒向了和自己隔著祖母竇太後而坐的皇帝老爹。

不用再為轅固生頭疼,又意外得到劉榮‘感化竇太後"的意外收獲,看樣子更是像要徹底化乾戈為玉帛的架勢,天子啟更是彆提有多開心。

「這個道理,便是由當年的張廷尉,親力親為教給先帝的……」

「也好啊……」

「還是……」

於是,先帝就問張釋之:一個農人,無緣無故驚擾了朕的聖駕,險些害的朕就這麼狼狽的去見了高皇帝;

朕作為皇帝,難道不能采取更嚴厲一點的措施,來告誡其他人嗎?

狂到劉榮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隨便單拎出來任何一句,放在其他任何場合,都必定會為劉榮招致殺身之禍!

但在今日……

難得哼唧了這麼老半天,也沒能多擠出幾個字來,天子啟索性將雙肩一聳拉,隔著母親竇太後,給劉榮使了個眼色。

「再怎麼說,那轅固老儒,也終歸是先帝安車駟馬禮聘到長安,並親頒天子詔,所任命的《詩經》博士。」

——你不是牛的不行嗎?

——我一句話,你不也得去跟一頭野豬舞刀弄槍?

——如果天子啟沒記錯的話,這是母親竇太後第一次,在自己的麵前稱呼劉榮為‘太子",而非皇長子。

「孰能無過啊……」

「早在吳楚之亂平定後的第一時間,張釋之便被革除官職,被遣送回了老家。」

「但作為太子儲君,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尤其還是對二千石的《詩經》博士拔劍相向,實在是太過不妥。」

隻見獸圈外,館陶公主劉嫖一臉慈母笑,看向劉榮的目光,當真是詮釋了後世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好歹也要給個光祿大夫之類的虛職,好榮歸故裡;」

「免得到了地底下,無顏麵見太宗孝文皇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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