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人民醫院為人民,隻許你來,就不許我來了?”
趙明那標誌性的聲音打破了診室的寧靜。
他倚在門框上,嘴角一揚,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
仿佛剛才在警局裡積攢的所有陰霾,都在看到林弦的瞬間被陽光驅散。
林弦也跟著笑了起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無奈和。
“你當然可以來,隻是,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出現在這裡。”
這句話,他曾經對趙明說過。
那時,是為了躺在病床上的爺爺。
醫院本是無悲無喜的聖地,是生與死的交界,但對活著的人來說,每一次踏入,都意味著一次對命運的妥協。
這是王醫生告訴他的,也是他刻在骨子裡的感受。
一旁的王醫生聽到這話,臉上的神情也隨之鬆弛下來。
趙明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林弦旁邊的椅子上。
“我今天過來,還真不是為自己這點破事,是專門過來看你的。”
“前幾天你不是說了嗎,今天要來醫院見王醫生。
我尋思著去你家找你,結果撲了個空,就直接殺到這兒來了。”
他拍了拍大腿,一副“我料事如神”的表情,“沒想到,你還真在這兒。”
趙明的話說得雲淡風輕,林弦卻不由得低頭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手機。
這家夥,還是這麼風風火火。
是因為最近被停職,時間寬裕了,還是本性難移?
來找自己之前,就不能提前打個電話嗎?
至少能讓他有個準備,也免得對方白跑一趟。
然而,林弦的腹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趙明已經迫不及待地切入了正題。
“怎麼樣,讓王醫生看過了沒?病情控製得如何?”
他嘴上問著林弦,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牢牢鎖定在王醫生的臉上,那份急切與關切,藏都藏不住。
於是,王醫生又將剛才對林弦說的話,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最後,他語重心長地總結道:
“眼下效果明顯,但也隻是暫時得到了控製。要想徹底痊愈,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必須持之以恒。”
趙明一邊聽,一邊認真地點頭,那神情,比聽任何案情分析都要專注。
“王醫生說得對,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咱得給身體一個喘息和恢複的時間,急不得。”
話音剛落,林弦便轉過頭,疑惑地看向趙明。
一向心直口快、有啥說啥的趙明,今天怎麼說話這麼……含蓄?
甚至有些文縐縐的?
隻可惜,趙明根本沒給他追問的機會。
他仿佛一個經驗豐富的審訊員,當著醫生的麵,又接連問了幾個關於臨床反應和後續用藥的細節問題,王醫生都一一給予了專業解答。
直到趙明徹底弄明白,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眼看時間不早,兩人便起身向王醫生道彆。
剛一走出診室,走廊裡消毒水的味道瞬間變得濃烈。
林弦停下腳步,側過頭,目光如炬地看向趙明。
“說吧,出什麼事了?”
趙明一愣,隨即像是被戳穿了心事般,無奈地撓了撓頭,咧嘴一笑:
“嘿,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弦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洞察力,
“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紀律檢查委員會那邊,有消息了?”
趙明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煩躁。
“要等他們給消息,還不知道要走多少流程,走程序,寫報告,沒個十天半個月下不來。眼下,我估計得‘休息’一陣子了。”
他指了指走廊旁的休息椅,“坐下,聊會兒?”
林弦沒有拒絕,跟著趙明在冰涼的塑料椅上並排坐下。
隨即,趙明便將警局裡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本來隻是想對林弦發一通牢騷,吐槽一下方瑞的“不近人情”,可當講到案件時,
他整個人瞬間進入了狀態,眼神變得銳利,語氣也變得嚴肅。
“抗戰老兵被謀殺?”林弦的眉頭也隨之緊緊皺起。
“對啊,又是一樁蹊蹺案子!”
趙明的聲音裡充滿了不甘,
“我當時就拍桌子申請歸隊,可那老方,非但不同意,還讓我寫檢討,說我什麼來著?”
他伸手抓了抓後腦勺,努力回憶著,“對!說我態度不端正,沒有戒驕戒躁!”
話音還沒落,他自己先撇起了嘴:“你看看,我像那樣的人嗎?我驕傲了嗎?我哪點驕傲了?”
眼看著趙明氣得直翻白眼,林弦無奈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驕傲,隻是有些……心直口快,不懂得拐彎。”
“就是嘛!心直口快跟驕傲,那完全是兩碼事嘛……”趙明還在為自己辯解。
兩個人正說著,一道清麗泉流的聲音突然在不遠處響起。
“說什麼呢?那麼投入?人都走到你們麵前了,你們都沒有察覺。”
趙明猛地抬頭。
而林弦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臉上也閃過一絲明顯的錯愕。
沒等他們開口,錢雨沁已經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林弦的身邊,目光溫柔地落在他身上。
“今天是來複查的吧,情況怎麼樣?感覺身體好些了嗎?醫生有沒有給出新的建議?”
她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但聲音平和,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笑容,既不過分熱絡,也不顯得疏離。
“都還好,病情暫時得到了控製。”林弦回答。
“錢夠不夠?”
錢雨沁的關切直指核心,毫不避諱。
麵對她真誠的詢問,林弦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暫時是夠用的。”
“找到解決的辦法了?”她追問道。
“我賣了一首歌的版權,”林弦的聲音很輕,“暫時這段時間的治療費用,應該夠了。”
錢雨沁跟著點點頭,眼中流露出釋然與欣慰:
“原來是這樣。那接下來,不用再為錢的事情發愁,你就可以安心接受治療了。”
她頓了頓,補充道:“以後如果有用得到的地方,記得打電話,彆一個人扛著。”
林弦似乎舒了一口氣。
他低聲說:“暫時就先這樣吧。主要是……我不想再靠彆人的幫助了。”
趙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徐爺爺,再看看眼前的林弦,目光變得無比複雜。
當初為了給徐爺爺治病,林弦一個人承載了多大的壓力,他最清楚。
現在他說出這種話,想必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
再想想林弦跟葉芷萱那三年合約夫妻的日子,趙明心中又是一陣感慨。
如果當時有彆的辦法,誰又願意去簽訂那種冰冷的合同,將自己的青春與自由拱手讓人?
好在,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這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吧?
一時間,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走廊裡隻剩下來去匆匆的腳步聲。
“對了,你怎麼過來了?”
還是林弦先緩過神來,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問起了錢雨沁的來意。
錢雨沁笑了笑:“剛好路過,我在想你可能會在這裡,所以我下意識的過來了,沒想到你還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