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玉敬良護著,而玉晴雪的身邊則是玉流朱。
兩兩對陣,倒是勢均力敵。
唯有夾在中間的沈琳琅,看著她滿麵是淚的臉,心裡難受到說不出話來同時,猛地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多餘。
她震驚著,完全不知道向來最為親近自己的女兒,幾時同小姑子如此關係緊密。心裡糾結著,不舍得說女兒,心裡的火全衝向玉敬良。
“二郎,你怎麼和你姑姑說話的?還不快向你姑姑道歉?”
“我沒有說錯,為何要道歉?”
“你這個混賬,我讓你道歉,你就道歉。”
從小到大,不是他的錯也是他的錯,母親的心從來都是偏的!
多年的積怨與不滿讓玉敬良再也不想忍,他吼出一句,“我沒有錯!我不道歉!”
這一吼,徹底激怒沈琳琅。
“你給我跪下!”
玉敬良雙拳緊握,額頭青筋暴起,最後人是跪了,卻是一點也不服氣,“娘,您總是這樣,不管棠兒做什麼都是對的,不管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你……你這個混賬東西,你自己做錯了事,竟然還扯上棠兒,她可是你親妹妹!”沈琳琅氣得不輕,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小兒子一出生身子就狀得像小牛,而女兒打小身子弱些,她偏疼些,多照顧些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我才不想要這樣的妹妹!”玉敬良再次吼出聲來。“她就是個害人精!小時候她自己摔倒了,非說是我推的。您不信我,隻信她,還對我動家法。”
“二哥,這麼久的事,你怎麼還能記到現在?”玉流朱一臉的傷心難過,“我那時才多大啊,我不過兩歲而已,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玉敬良比她大兩歲,那時候也才四歲多,但因為印象太過深刻,一直記到現在。
不僅是這件事,還有另一件事,也讓玉敬良一直耿耿於懷。
那一年,兄妹倆出水痘,沈琳琅不顧被染上的風險,親自照顧玉流朱,而將他扔給下人。他記得自己哭著喊著要娘,沈琳琅卻一次也沒有來看過他。
“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她自己摔的!”
“二郎,事情已過去很多年了,棠兒都忘了,你為什麼還要揪著不放?”沈琳琅又氣又惱,聲音透著幾分無奈。
幸好沒有外人,否則真是丟人現眼。
“她忘了,那就是我的錯嗎?”玉敬良早知是這樣的回答,苦笑一聲,然後慢慢站起來。
少年郎的眼尾泛著腥紅,壓抑著在彆人眼裡可笑的委屈,“我覺得我和阿離妹妹才是親兄妹,一樣的有娘生,沒娘疼。”
謝氏匆匆趕來時,聽到的就是這樣一番話,頓時眼前一黑。
她緊走幾步,等看到玉晴雪和玉流朱一邊,玉敬良和沈青綠一邊,內心更是說不出來的複雜。
“這是怎麼了?老遠就聽到你們在吵,也不嫌丟人!”
“祖母。”沈青綠歡喜著,頂著一張淚痕未乾的臉,對著她笑得像朵花,“我也不知道他們吵什麼,她也說我丟人,還丟人現眼。”
她指著玉晴雪,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樣。
玉晴雪暗恨,“娘,我……”
“祖母,我來說。”玉敬良深吸一口氣,道:“我帶阿離妹妹來玩時,姑姑明明在場,卻說她是亂跑。阿霖來找我,碰巧阿離妹妹也在,她竟不分青紅皂白,罵阿離妹妹丟人現眼。我實在聽不下去,就與她頂了嘴。”
“祖母,姑姑也是愛之深,才會責之切。”玉流朱隱晦地看了沈青綠一眼,隻覺得千錯萬錯都是這個表妹的錯,“阿離妹妹這般性子,一出來就添亂,實在是讓人頭疼。”
“阿離沒有添亂,她很乖很懂事。”玉敬良毫不猶豫地懟回去。
“二哥,你才和她相處多久,你怎知她的性情?姑姑從小帶她,最是清楚她……”
“好了!”謝氏實在是聽不下去,目光淩厲而沉痛,她先是定定地看了玉晴雪好一會兒,才示意沈青綠到自己身邊來。
“以後阿離就跟著我,誰也不用麻煩。”
“祖母!”
“母親!”
沈青綠像是被沈琳琅和玉流朱異口同聲的聲音嚇到,緊緊在靠著謝氏。
謝氏的心,已是一片酸澀。
有娘生,沒娘疼……
如今除了她這個當祖母的,還有誰能護著這孩子。
她不等其他人說什麼,一錘定音,“我意已決,就這麼定了。”
春夜寒意濃,縱是明月高懸,那無垠的銀輝卻是冷的。冷冷的月華照著幽靜的萬物,也照著睡不著的人。
擊木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少年拳拳到位地擊打著木人樁,看著是個勤奮練武的好兒郎,隻是那揮出去的掌力似乎帶著發泄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玉敬良打累了,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歇息。
忽然,他聽到有腳步聲進來,轉頭看去時,立馬驚呼出聲,“阿離!”
很快意識到不對,“你怎麼一個人?”
沈青綠是獨自前來的,身後連個跟著的人都沒有。
“我偷摸來的,我不想彆人看見,要不然他們會不高興。”她一臉的鄭重其事,然後取出用帕子包著的幾塊點心,遞給玉敬良,“二哥,這個點心很好吃,我以前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月色雖然不如白晝,看不出是什麼點心,但是光是聞,玉敬良已經知道荔枝酥。因為玉流朱喜歡吃,算得上是府裡常見的點心。
他接過點心,忽然覺得心情更加沉重。
或許這世上真的有孩子天生就不得父母的喜歡,他如此,阿離妹妹也是如此。
沈青綠坐到他身邊,這一坐下,再看月色下四周的景物,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她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夢裡她和一個人也是這麼坐著,看月亮數星星。
“阿離,謝謝你來看我。”玉敬良由衷地道。
以往他挨了罵,受了委屈,這個家裡不會有人安慰他。
當然,外麵卻是有人,比如說舅舅。
“五歲那年我被我娘打了,恰巧被我舅舅看到。為了哄我,我舅舅帶我去整個東臨城最好的地方看星星,也是這樣的夜裡,我特彆開心。”
說著,他竟然起了興致,“阿離,你想不想去最高的地方看星星?”
沈青綠當然想出去看看,當下點頭。
東臨城最高的地方,不在禁庭長明宮,而是在宮外的大玄空寺。
大玄空寺始建於前前朝,曆朝曆代都是皇家寺廟,寺廟之中有一座虛空塔,正是全東臨城最高的建築。
夜裡閉寺,但玉敬良有辦法。
他帶著沈青綠爬牆而入,輕車熟路。
走出去一段路後,隱約聽到兵刃相擊的聲音,還能看到不遠處翻飛的人影,沈青綠下意識抓住他的胳膊。
他似是認出了其中的人,臉色和氣勢皆是一變。
“阿離,你往南邊走,然後找個地方躲好,等會我去找你。”
話音一落,他人就竄出去老遠。
沈青綠無法,隻好照他說的做。
佛氣縈繞,檀香無處不在,寺中靜得可怕。
詭異的是,那邊刀光劍影的,彆的地方卻是半點聲響也沒有。越往南走,越是清靜。她倒是不太害怕,如果說怕,那也是怕佛祖真的有靈,看出她是個借屍還魂的異世鬼。
她挑中個有樹木遮擋的佛塔,縮成一團將自己藏好。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朝這邊而來,漸漸走近。
“你今日又去了玉府?”
這聲音很淡,像是冬日裡的初雪,透著一股子孤寒之氣。
另一人回道:“我去找玉敬良,還碰到了那位阿離姑娘,也見到了玉夫人和玉姑娘,和玉大人的妹妹。”
是慕霖!
她不由自主將身體往前傾,想聽得更清楚些,畢竟對方提到了自己。
“無論是誰,已見三次,你應是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慕霖欲言又止,猶豫幾下後,最終還是道:“九叔,我覺得我可能誤會她了,她不是那等心機深沉之人。”
月華如水,一如慕寒時給人的氣質。
他沒有說話,而是靜等著慕霖往下說。
慕霖已經開頭,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廢,又道:“我問她可記得三年前我們見過的事,她說她忘了,足以證明她並沒有故意接近我的心思。”
這說的人是她!
沈青綠挺意外的,三年前慕霖和原身見過,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怎麼就要特地向彆人解釋?
正思忖著,那飄雪般又輕又冷的聲音又起,“你三次去玉府,三次遇她,若你覺得這些都不是巧合,那是什麼?”
“我……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哪樣的人?
沈青綠心下嗬嗬,她是綠茶不假,但她和慕霖的三次相遇或許還真是巧合,一次她不知,另外兩次她敢對天發誓不是故意接近。
這個九叔到底是什麼人?
明明沒有見過她,也沒有與她說過話,打過交道,為什麼會知道她的本質,還向慕霖暗示她是個心機女。
她下意識想看看對方長什麼樣子,身形才微微一動,便聽到那極淡的聲音問:“誰在那裡?”
須臾,慕霖就到了她跟前。
“阿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