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心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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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流朱微蹙著眉,目光隱晦而複雜。

自小到大,她對謝氏敬重有餘,親近不足。關於謝氏這個祖母,她的印象是通達開明,不為難兒媳,不苛責兒孫。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上輩子的這個時候,謝氏已經開始吃齋念佛,徹底不過問府中之事。

這輩子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同?

她由不得去看沈青綠,那新鮮的紅紮著她的眼,如同一把火從她的眼睛裡燒進心裡,越看越不舒服。

尤其是沈青綠的手上,還抓著那假蛇不放。

假蛇做得極其的逼真,三角的頭,還有褐色的蛇紋,栩栩如生,大小手感都與真蛇無異,可見製作之人的手巧。

“阿離妹妹,你快把那東西扔了,莫要把祖母給嚇著了。”

沈青綠將假蛇藏進袖子裡,搖頭,“假的,祖母不怕。”

謝氏原是有些發怵的,但知道是假蛇之後也就沒那麼怕了,卻還是少不得說玉敬良兩句,“二郎,你下回可不敢這麼嚇人,虧得你阿離妹妹膽子大,一眼看出是條假蛇。若是換成旁人,怕是要嚇出個好歹……”

話沒說完,便察覺到不妥。

因為所謂被嚇出個好歹的旁人,玉流朱就是其中之一。

玉流朱對於玉敬良這個二哥,除了厭煩就是厭煩,有時候她不無陰暗地想著,如果父母隻生了她和大哥那該多好。

而玉敬良,或許也曾無數次地想過不要她這個妹妹,所以趁此時機,說出來的話都帶著捅人的刀子。

“阿離妹妹這樣的膽子,才像是我玉家二公子的妹妹。”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謝氏和玉晴雪皆是心頭一跳。

謝氏生怕他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言,連忙岔開話題,“二郎,你如今已入了神武營,萬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混不吝,成日裡隻知擺弄你那些古怪無用的玩意兒。”

玉敬良撓撓頭,有些羞愧,“我知道了,祖母。我最近都在和營裡的弓駑師父們學習如何製作弓弩,神機司的幾位老大人還誇我有天賦。”

神武營是天子親衛,營中幾乎集齊整個大鄴朝武力最高,或是機關兵器製作最厲害的人。

當初他能入營,雖有沈家的引薦,卻也是經過層層的篩選。若沒有幾分真本事,也不可能被錄用。

對此,謝氏這個當祖母的,自是無比的欣慰,少不得要勉勵一番。

“什麼是弓弩?”沈青綠突然發問。

玉敬良眼睛一亮,“阿離妹妹想看嗎?”

他昨晚剛完成一把較為得意的弓,正想著找人展示顯擺。

沈青綠點頭,“我沒有見過。”

“那我帶你去看。”玉敬良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拉住,對謝氏道:“祖母,我能不能帶阿離妹妹去玩?”

不等謝氏說什麼,玉晴雪忙出聲阻攔,“二郎,你阿離妹妹不同常人,怕是不能和你玩到一塊。”

沈青綠眼巴巴地看著謝氏,期盼向往中帶著明顯的可憐。

謝氏位於天秤的中間,一端是她,另一端是玉晴雪。她和玉晴雪的法碼一致,全都是感情牌。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該如何打動彆人,博取彆人的同情,那越來越乞憐的眼神,就是她在不停地加碼。

如今就看誰的法碼更重些,謝氏會偏向哪一端。

謝氏暗道這孩子如今好了些,也應該多出去看看,多了解些,多知道些,說不定也能好得更快些,思忖一番後,道:“也就是府裡玩,出不了什麼事,讓二郎好生照看著便是。”

所以這一次較量,沈青綠贏了。

“祖母放心,我一定原原本本地將阿離妹妹送回來。”玉敬良歡喜著,拍著胸脯保證。

謝氏感慨著他們天生骨頭親的同時,下意識去看一旁的玉流朱。

“棠兒,你若是無事,也一道去玩吧。”

玉流朱與玉敬良一直不對付,更對弓弩之物沒有半點興致,遂回道:“我答應母親,等會陪她清算上個月的賬本。”

他聞言,從鼻孔裡發出一聲輕嗤,當下帶著沈青綠走人。

謝氏隻覺內心滿是無力感,她讓玉流朱趕緊回去,將玉晴雪留下來。

玉晴雪哪裡不知道她的用意,毫不遲疑地跪在她麵前,痛哭流涕,“娘,我也不想那樣的,我控製不了我自己,就像娘以前處處護著我和大哥一樣。”

這是懺悔之前為了護著玉流朱,而打了沈青綠一事。

知女莫若母,同理,當女兒的也最是知道如何拿捏母親的軟肋。

果然,謝氏立馬感同身受。

她年輕守寡,為母則剛,那些年為了護住一雙兒女,也是毫不猶豫奮不顧身。

半晌,她幽幽一聲歎息。

“晴雪,事已至此,娘隻能儘力幫你。所以娘來照顧阿離,不管日後如何,你大哥嫂子怨也好,恨也好,娘來受著。”

“娘!”玉晴雪越發哭得厲害,眼淚不止,“是我命不好,累及娘跟著操心。嫂子向來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哪怕您把阿離照顧得再好,她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若不然我們就這麼瞞著……”

“不行!”

“娘,我實是害怕,害怕您被人埋怨……反正阿離若是不能好,也無法高嫁,更不可能給玉家帶來什麼助力,倒不如不說,對我們也好,對兄長嫂子也好……”

“我說了,不行!”謝氏心口突突跳著,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晴雪,我們不能一錯再錯,更應該彌補才是。”

彌補?

那她這輩子都毀了,誰來彌補她!

玉晴雪內心狂怒著,呐喊著,怨恨著,卻裝作聽進去了勸說,“娘,我知道了。”

玉敬良的院子在府裡最北的位置,一路上他每遇到什麼東西,就會同沈青綠說道。從假山到樹木,怎麼造的,幾時種下的,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盤,更是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這宅子是我曾曾外祖母的陪嫁,她曾是長平侯府的獨女,嫁妝極為豐厚。她臨終前有交待,說是這宅子要傳給沈家的姑娘,沈家三代無女,所以這宅子才落到我娘頭上。”

他在沈家時,曾見過那位老祖宗年輕時的畫像,畫像中是一位十分貴氣美貌的女子。

不經意一轉頭,對上沈青綠因為認真傾聽而微仰的臉,竟莫名覺得這位表妹的眉宇間隱約有一絲那位老祖宗的神韻。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的目光落在那還未消褪的紅印子上,被冷玉般膚色襯著,在天光之中更加明顯。

“阿離,你疼不疼?”

“不疼。”沈青綠豈能放過這麼好的攻心時機,一雙大而黑漆的眼中茫然著,摸著自己的心口,“我就是這裡難受。”

“我知道這種感覺,阿離,沒關係的,等我們習慣了,也就不會難受了。”他語氣低落著,爾後自嘲一笑。

沈青綠乖巧點頭,“二哥,我會習慣的。”

這懂事聽話的樣子,讓玉敬良生平第一次體會到當哥哥的感覺。

無形之中,兩人的關係往上竄了不止一個台階。

他的院子不算大,分布著木人樁、石鎖、盤龍杠、箭靶,並石桌石凳,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的住處。

偏房內,還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兵器。

“阿離,你看這就是弓,你要不要摸一摸?”

沈青綠裝作好奇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接過他遞來的弓,聽他介紹這把弓的構造。說到興致高漲之時,他竟然要教沈青綠如何使用。

院子裡就有靶子,倒是方便。

持弓、瞄準、拉弦、射出,兩人一個教得認真,一個學得仔細。

“對,對,就是這樣!”

玉敬良因為興奮,幾乎破了音。

他也是沒想到,自己才教了幾遍,沈青綠就能學得有模有樣,拉弦的力道也不輸男子,實在是讓他驚喜且意外。

“你自己來一遍。”

說著,他不再指點,而是退到一旁。

沈青綠自是不怯,背對著他,搭箭拉弓一氣嗬成。

涼風拂來,紅衣翻飛如高漲的烽火,額頭上的一抹紅,仿佛是將士們在戰場上抱著必死的決心,把染血的衣袍撕下,係在額間以明誌。

那瑰姿豔逸的氣質中,不掩堅定與沉冷,令見者驚豔的同時,還大受震撼,似是又見邊關烽火,擂鼓聲聲激蕩心間,讓人熱血沸騰。

院門外,慕霖像是聽到自己血流奔湧的聲音。

“嗖”

沈青綠射出去的箭,紮在了箭靶靠近中心的位置。

玉敬良歡呼一聲,這才看到慕霖,越發的歡喜,“阿霖,你怎麼來了?你方才看到了吧,我家阿離天賦過人,定然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慕霖暗自平複著自己的心緒,緩步進來。

當他看到沈青綠臉上還未散去的紅印時,用眼神詢問玉敬良。玉敬良將他拉到一旁,簡單說了幾句,然後進屋去取東西。

而沈青綠,視線一直在他身上。

眼前之人俊秀沉穩,與深刻在心裡那人的溫潤如玉,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氣質。但因為長相有幾分像,足以慰藉隔著生死與時空的思念,讓人止不住熱淚盈眶。

他無法忽視沈青綠的目光,回望著滿眼淚光,貌美如珠纓般的少女,情不自禁地問道:“阿離姑娘,三年前我們見過,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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