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軒大廳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堅冰。墨淩霄那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無形的風暴,席卷著每一個角落,讓那些年輕的貴族學員們臉色煞白,幾乎無法呼吸。
唐月華挺直了背脊,秋水般的眼眸深處燃燒著不屈的火焰,與墨淩霄那深淵般的目光死死對峙,寸步不讓!
陳鷹周身魂力湧動,青影神鷹的虛影在身後若隱若現,銳利的目光鎖定了唐月華,隻要墨淩霄一聲令下,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極限時刻——
一道清朗、溫潤、如同春風化雨般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謙和與不容置疑的威嚴,從大廳側門處悠然傳來,瞬間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
“長老閣下位高權重,蒞臨月軒,實乃月軒之幸,豈會是無故生事之徒?”
話音未落,一道身著明黃色太子常服、身姿挺拔、氣度雍容的身影,在幾名氣息沉穩的侍從簇擁下,緩步走入大廳。
來人麵容俊朗,眉宇間帶著天生的貴氣與溫和的笑意,正是天鬥帝國太子——雪清河!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唐月華身上,帶著晚輩的關切與安撫:
“月華阿姨性情高潔,教導帝國子弟禮儀風範,勞苦功高。方才若有言語失當之處,想必也是無心之失,絕非有意開罪長老閣下。” 他微微躬身,姿態謙恭有禮,卻又不失一國儲君的氣度。
隨即,雪清河轉向墨淩霄,臉上帶著無可挑剔的、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微微頷首致意:
“長老閣下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下人怠慢,是本宮疏忽了。” 他側身,對著侍從吩咐道:
“來人,為長老閣下賜座,奉上香茗。”
整個大廳的氣氛,隨著雪清河的出現和他那溫潤平和的話語,如同緊繃的弓弦驟然鬆弛下來。
學員們紛紛鬆了口氣,看向太子的目光充滿了敬仰與感激。
唐月華緊繃的神色也緩和了幾分,對著雪清河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墨淩霄在雪清河聲音響起的刹那,那如同萬載玄冰般凍結的目光便已循聲而去!
他的視線,如同最精準的探針,瞬間穿透了人群的縫隙,落在了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之上!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墨淩霄那雙深邃如寒潭、燃燒著熔岩般毀滅意誌的龍瞳,與雪清河那雙溫潤如玉、仿佛蘊藏著星辰大海的明澈眼眸——在虛空中,無聲地碰撞!
轟——!
沒有聲音,沒有光芒,卻仿佛在兩人的靈魂深處,炸開了一道無聲的驚雷!
墨淩霄的瞳孔深處,那翻騰的熔岩驟然凝固!
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悸動,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間點燃!
是她!那雙眼睛!
那眼神深處,無論被多麼完美的偽裝覆蓋,無論被多麼溫潤的笑意遮掩,都無法磨滅的——那份獨屬於她的驕傲、倔強、以及……那絲潛藏極深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脆弱!
雪兒!
這兩個字,如同滾燙的烙印,狠狠燙在他的心尖!
所有的殺意、所有的冰冷、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如同冰雪消融,隻剩下靈魂深處那無法言喻的震顫與確認!
而雪清河(千仞雪)的眼底,在那溫潤如玉的表象之下,同樣掀起了驚濤駭浪!
當墨淩霄的目光穿透一切偽裝,如同實質般落在她身上的瞬間,她感覺自己精心構築了無數個日夜的“雪清河”麵具,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撕開!
那目光中的穿透力、那瞬間的凝固、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熾熱與……激動?!
是他!真的是他!墨淩霄!他來了!他真的……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
兩人的眸光交彙,僅僅持續了不到一息的時間!快得讓周圍所有人都無法察覺!快得如同幻覺!
旋即——
墨淩霄臉上的冰冷與殺意如同潮水般褪去,恢複了之前的平靜無波,甚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淡漠。
他仿佛隻是隨意地瞥了一眼這位突然出現的太子殿下,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對方的禮遇,聲音平淡無波:
“太子殿下客氣了。本座隻是路過,見月軒風雅,一時興起進來看看。如今風采已睹,便不打擾了。”
說完,他竟不再看任何人,包括剛剛為他解圍的太子雪清河,更無視了那正被侍從搬來的座椅和奉上的香茗,直接轉身!
“走。”
一個字,簡潔而冰冷,是對身後的陳鷹下達的命令。
陳鷹一愣,顯然沒料到墨淩霄會如此乾脆地離開,尤其是在太子親自出麵緩和氣氛之後。但他反應極快,立刻躬身應道:
“是!大人!” 隨即快步跟上墨淩霄的步伐,銳利的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墨淩霄步伐沉穩,黑袍在行走間帶起冷冽的風,徑直穿過鴉雀無聲的人群,走向月軒大門。
他的背影挺拔如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與疏離。
而在他轉身離去的刹那,背對著所有人的方向,那緊抿的、線條冷硬的唇角,卻無聲地、極其細微地向上微微一揚!
那是一個轉瞬即逝、卻蘊含著千言萬語的弧度!
釋然!確認!以及……一種獵人終於鎖定獵物的篤定!
人,終究是尋到了!
與此同時,站在原地的“雪清河”,臉上依舊維持著那溫潤如玉、謙和得體的笑容,目送著墨淩霄離去的背影。
然而,在他(她)那無人可見的眼底深處,在墨淩霄轉身的瞬間,同樣掠過一絲極其細微、若有若無的弧度。
那不是屬於太子雪清河的溫潤笑意,而是一種……了然於胸的、帶著一絲狡黠與隱秘溫暖的弧度。
她知道他認出她來了。
他也知道她知道他認出她來了。
無需言語,無需相認。
一個眼神的交彙,一次心跳的共振。
心照不宣!
所有的試探、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思念與擔憂,都在那擦肩而逝的步履間,被完美地掩藏於“形同陌路”的表象之下。
如同深海之下洶湧的暗流,表麵卻平靜無波。
直到墨淩霄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月軒大門之外,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才緩緩散去。
“雪清河”這才轉向唐月華,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與一絲凝重:
“月華阿姨,方才……讓您受驚了。此人……您可識得?”
唐月華深吸一口氣,平複下心緒,搖了搖頭,眉宇間帶著深深的忌憚:
“太子殿下,本宮從未見過此人。武魂殿何時出了如此年輕的長老?
薩拉斯主教已是魂鬥羅修為,坐鎮天鬥城多年,此人……觀其氣勢,隻怕還在薩拉斯之上!
天鬥城有一個薩拉斯便已令陛下……頗為頭疼,如今又來一位更年輕、更強勢的長老……” 她的話語未儘,但憂慮之情溢於言表。
“雪清河”眉頭微蹙,仿佛也在為此事憂心:
“月華阿姨所言極是。此人行事……頗為乖張,心思更是深沉難測。方才他看似針對您,言語咄咄逼人,但本宮觀其意,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其真實目的,尚難揣測。然,此等人物突然降臨天鬥城,對我天鬥而言,絕非吉兆。我們……不得不防!”
唐月華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殿下明鑒。此人氣息凶戾,絕非善類。今日之事,看似莽撞,實則步步為營。他最後突然離去,更是蹊蹺。殿下需早做打算。”
“雪清河”鄭重地對著唐月華行了一禮:
“多謝月華阿姨提醒。此事關係重大,本宮這就回宮,將此事稟明父王,早做定奪。清河先行告退。”
唐月華微微頷首:
“殿下慢走。”
“雪清河”在侍從的簇擁下,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出月軒。
登上那輛華貴而低調的皇家馬車,車簾落下,隔絕了外界的視線。
馬車緩緩啟動,駛離月軒所在的街道。
車廂內。
當最後一縷外界的光線被隔絕,當確認再無他人窺探的瞬間——
“雪清河”那一直維持著的、屬於帝國太子的完美儀態,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撐的沙堡,轟然崩塌!
他(她)猛地靠向身後柔軟的天鵝絨靠墊,身體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那雙溫潤如玉的眼眸,此刻被洶湧的、複雜到極致的情感徹底淹沒!
震驚、狂喜、酸楚、委屈、擔憂、後怕……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所有精心構築的堤壩!
差一點!
就差那麼一點!
在月軒大廳,當墨淩霄那如同實質的目光穿透偽裝,牢牢鎖定她的瞬間!
當那雙燃燒著熔岩般熾熱與痛楚的眼眸映入她眼簾的刹那!
她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
幾乎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去!
幾乎要撕下這層令人窒息的偽裝,撲進那個闊彆多年、魂牽夢縈的懷抱!
“淩霄……” 一個無聲的、帶著哽咽的呼喚在她心底最深處炸開!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情感死死壓回心底!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才讓她勉強維持住“雪清河”那無懈可擊的平靜表象!
他沒有忘記她!他真的做到了!就像他曾經在供奉殿,對著年幼的她,用最認真的語氣許下的諾言那樣:
“雪兒,以後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隻需一眼,一眼便能認出你!”
他真的認出來了!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在所有人都被表象迷惑的時候!
他穿透了“雪清河”這層完美的畫皮,直抵她靈魂深處!
這份確認帶來的狂喜,幾乎要將她淹沒!
但同時,更深的憂慮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頭。他來了,以武魂殿長老的身份,如此高調地出現在天鬥城,出現在她麵前!
這意味著什麼?他的任務是什麼?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計劃?
武魂殿……是否已經察覺了什麼?
他們相認的風險有多大?一旦暴露,不僅前功儘棄,更會將他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複雜的情感在她心中激烈地衝撞、撕扯。
她閉上眼,任由淚水無聲地滑落,打濕了明黃色的太子常服。身體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微微顫抖著,如同風中落葉。
良久,良久。
當馬車駛入皇宮森嚴的宮門,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變得清晰可聞時,“雪清河”才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眸子裡的所有脆弱、所有激動、所有屬於“千仞雪”的情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重新冰封、掩蓋。
取而代之的,是帝國儲君應有的沉穩、睿智,以及一絲恰到好處的凝重。
她(他)抬手,用指尖極其輕柔地、不著痕跡地拭去眼角的濕痕,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衣襟。
當馬車在東宮門前穩穩停下時,掀開車簾走下的“雪清河”,已然恢複了那位溫潤如玉、氣度雍容、憂國憂民的完美太子形象。
仿佛剛才車廂內那場無聲的風暴,從未發生過。
另一邊的墨淩霄,在陳鷹的陪同下,沉默地回到了武魂聖殿。
他屏退了所有人,獨自一人待在薩拉斯為他安排的、位於聖殿最頂層、視野開闊卻守衛森嚴的靜室之中。
夕陽的餘暉透過巨大的落地琉璃窗,將房間染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墨淩霄負手立於窗前,俯瞰著下方逐漸亮起萬家燈火的天鬥城。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如夜空,仿佛在欣賞風景,又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陳鷹恭敬地侍立在門外,不敢有絲毫打擾。
他能感覺到,這位年輕的長老大人,此刻周身散發的氣息,比在月軒時更加沉凝、更加內斂,卻也更加……深不可測。
仿佛一座沉寂的火山,內部湧動著難以想象的能量。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淌。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天鬥城進入了它繁華而喧囂的夜晚。
墨淩霄沒有動,如同雕塑般佇立在窗前。他在等待。等待一個信號。一個他確信一定會到來的信號。
不知過了多久,當月上中天,萬籟俱寂之時——
“篤、篤、篤。”
門外傳來三聲極輕、極有節奏的敲門聲。
墨淩霄眼中精光一閃!瞬間轉身!
“進。”
門被輕輕推開,一名身著武魂殿低級執事服飾的侍從低著頭,雙手捧著一個沒有任何標記的、樸素的牛皮紙信封,恭敬地走了進來:
“長老大人,有您的一封書信。送信人放下便離開了,未留姓名。”
墨淩霄的目光落在那個信封上,心臟不受控製地微微加速跳動了一下。
他麵上依舊平靜無波,伸手接過信封:
“知道了。下去吧。”
“是。” 侍從躬身退下,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間內再次隻剩下墨淩霄一人。
他走到書桌前,將信封放在桌上。指尖凝聚起一絲極其細微的魂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著信封邊緣輕輕一劃。封口無聲開啟。
他抽出裡麵的信箋。
信箋是上好的素白宣紙,上麵沒有任何稱謂,沒有任何落款。
隻有四個力透紙背、筆鋒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女子的娟秀與淩厲的字跡:
“太子東宮”
在四個字的下方,是一幅線條簡潔卻極為精準的——天鬥皇宮地圖!
地圖上,一條用朱砂細細勾勒出的、極其隱秘的路線,如同蜿蜒的蛇,巧妙地避開了所有宮廷守衛的巡邏路線與崗哨,最終指向了地圖中心區域一個被特意圈出的位置——東宮!
墨淩霄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四個字和那條朱砂路線上,深邃的眼眸中,如同投入了星辰的熔爐,瞬間燃起了足以焚儘一切的熾熱光芒!
他緩緩地、鄭重地將信箋折好。指尖一縷暗紅色的、蘊含著毀滅氣息的魂力火焰悄然升騰,瞬間將信箋連同信封一起,焚為灰燼,不留一絲痕跡。
做完這一切,墨淩霄再次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抬起頭,望向皇宮的方向,望向那片被重重宮牆與夜色籠罩的東宮所在。
夜風吹拂著他額前的碎發,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銳利如刀鋒、卻又帶著無儘溫柔的弧度,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內輕輕響起,帶著穿越時空的承諾與不容置疑的堅定:
“雪兒……”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