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淩霄的魂力甫一恢複至巔峰,尚未動身尋找大祭司,一抹湛藍的身影已悄然出現在他身側。
波塞西無聲無息地到來。
“墨淩霄,”她的聲音如同海風拂過礁石,“你的第三考,乃是潮汐煉體。”
話音未落,波塞西周身魂力激蕩,海神武魂巍然顯現!
九枚魂環在她腳下悄然升起,律動著令人心悸的光芒:前八枚是如同深淵般的黝黑,最後一枚則是刺目的猩紅——八黑一紅!
絕世的魂環配置彰顯著無上的威嚴。隻見她素手微抬,磅礴魂力探入深海,轟然聲響中,一根散發著幽冷光澤、不知重達幾何的深海沉銀柱破開海麵,巍然聳立。
“你的考驗,便是立於這深海沉銀柱頂,承受無儘怒浪的日夜衝擊,每日十二個時辰,為期一整年。但不得使用魂力。”
波塞西看向墨淩霄,“以你之能,此關,當不在話下。”
墨淩霄心念電轉:怒浪拍擊於他而言確實易如反掌。
曆經千錘百煉的體魄,即便不動用半分魂力,也遠超尋常魂鬥羅的極限。
唯有一年時光,需日夜不息地在柱上經受巨浪洗禮,那份漫長與枯燥,或許才是真正的磨礪。
“全當磨練心境,沉澱極限。”墨淩霄心意已定。
他足下輕點,身形如大鵬展翅,翩然落於那冰冷的沉銀柱頂:“波塞西前輩,請開始吧。”
波塞西並未回應。下一刻,隻聽得深海之下傳來沉重的鎖鏈拖動之聲!
四根粗逾一尺、烏沉沉的深海沉銀鎖鏈破浪而出,如同四條暗海巨蟒,帶著沛然巨力,猛地纏繞在墨淩霄的腰腹和手臂之上!
墨淩霄目光一凝,循著鎖鏈來源望去,方才波塞西站立之處,隻剩下蕩漾的海風與破碎的水汽,人已杳然無蹤。
肆虐了整整三日的狂風暴雨,終於在這一刻達到了它最狂烈的。
天穹仿佛被潑灑了濃重的墨汁,沉沉墜向海麵,幾乎與翻湧咆哮的怒濤融為一體。
粗大的紫色閃電如同狂怒的天神投下的戰矛,接連不斷地撕裂厚重的雲幕。
慘白刺目的光芒每一次亮起,都短暫而猙獰地映亮那漆黑海麵上唯一的人影,以及束縛著他的粗大沉銀鎖鏈與柱石。
震耳欲聾的雷聲緊追著電光砸落,仿佛無數麵巨鼓同時在墨淩霄的心臟上瘋狂擂動。
嘩——!轟!!!
不是一道浪,是整整一座山!
攜帶著足以將巨艦拍成齏粉的恐怖力量,裹挾著億萬噸憤怒的海水,自遙遠的黑暗深淵中拔地而起,帶著令人窒息的呼嘯,狠狠地、毫無保留地砸在深海沉銀柱頂那個渺小的軀體之上!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億萬噸怒潮如巨神之錘落下,結結實實砸在柱頂。
墨淩霄的身形在狂浪中狠狠一沉,腳下那堅硬如同深海星核的沉銀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整個海麵都向下凹去數尺,形成一個巨大而短暫的陷坑。
海水衝擊的恐怖動能順著他周身八萬四千個毛孔瘋狂灌入,每一個細胞都被千鈞巨力狠狠碾過,那足以熔鑄玄鐵的沉銀鎖鏈瞬間繃直至極限,狠狠勒入他古銅色的皮膚深處,發出刺耳的金屬哀鳴。
痛?早已無法形容。
那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日夜夜中,被億萬次海浪反複衝擊、撕裂、打散,又在非人意誌下不斷重組的身體,對狂暴海力的最終接納!
皮膜早已超越了某種界限,堅韌中帶著深海玄鐵般的冷硬;筋肉虯結起伏,如同盤踞在山嶽之心的古老龍筋。
在衝擊的瞬間爆發出足以定海的力量;最深處的骨骼,經曆過無數次裂痕與修複,每一次愈合都融入更多沉銀的冰涼堅固,此刻在重壓下竟隱隱透出玉質的瑩潤微光。
一年前的初次站上此柱,那足以讓魂鬥羅瞬間粉身碎骨的浪頭,曾讓初次被鎖鏈纏繞的他狼狽萬分,皮開肉綻。
一年後,足以拍碎島嶼的山嶽巨浪轟下,他卻如山嶽般屹立。
最初的撕心裂肺,早已沉澱為生命的基座。
一年歲月,在這片被神力詛咒的狂暴海域裡,流逝得毫無聲息,卻又驚心動魄。
十二個時辰,整整三百六十五日,每一分每一秒,墨淩霄都如一塊嵌入風暴之眼的頑鐵,被無窮無儘、永不停歇的浪濤淬煉。
鎖鏈纏繞處,摩擦了無數個日夜的皮膚早已褪去最初的血痂和紅腫,隻留下更深邃的古銅色澤以及一道道冰冷光滑、如同神匠刻意烙印上去的金屬紋理。
那是沉銀鎖鏈和澎湃怒浪賦予他的原始徽記。
“凝!”心中無聲斷喝。
刹那間,全身如蟻行般的細微震顫瞬間統一頻率,肌肉纖維仿佛無數蓄滿力量的微小弓弦,在難以想象的維度上繃緊至極限。
嗡!空氣在他皮膚之外寸許之地發出低沉的嗡鳴,一圈肉眼可見的無形漣漪被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擠壓出來!
轟落的海水在這圈漣漪邊緣被驟然截斷、撕碎、擠壓迸射!
無數破碎的水珠帶著尖銳的厲嘯,呈放射狀向四周激射,恍如盛開的劇毒水蓮!
雖隻是抵擋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但那沉重如山的主浪勢頭卻被他肉身爆發的這股非人勁力硬生生打散了一小半!
殘餘的力量依舊如塌天之柱般砸落。
這一次,墨淩霄選擇了承受,選擇用這具曆經千錘百煉的體魄,去“呼吸”怒浪!
“呼……”一道悠長至難以想象的氣息從他口中排出,帶著濃重的水汽,瞬間被海風撕裂。
他的胸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下去,渾身的筋骨皮肉仿佛一瞬間失去了剛性,化作了一張巨大的、富有彈性的無形之網。
億萬斤海水結結實實地砸在他背上!沒有硬抗的轟鳴,隻有沉悶如巨鼓低擂的“咚”!
他的身體劇烈地起伏、扭曲、變形,像一張被拉到極限又承受到極限重壓的強弓,每一束肌肉纖維都拉伸到了極致,瘋狂吸收著那無匹的衝擊能量。
那四根鎖鏈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聲,幾乎要被這驟然產生的巨大變形之力生生繃斷!
“吸……”塌陷的胸膛驟然充盈,體內如同有火山爆發!
被壓縮到極致的力量混合著海水的動能,瞬間化作推動萬古火山噴薄的燃料!
筋骨齊鳴,虎豹雷音!
他塌陷的胸膛如強弓勁弩複弦般猛然挺直,脊椎大龍發出亢奮至極的低吼!
積聚在體內的龐然巨力,混合著他自身不散的銳氣,轟然反震!
“哈!”
氣浪化作實質性的衝擊,混合著無數細密如針的水滴,從他全身億萬毛孔、口鼻七竅中狂暴噴發!
一道乳白色的激波環瞬間炸開!
那殘餘覆蓋在他身上的厚重海水,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掌從內部生生撐爆,轟然四散飛射,猶如一場短暫而壯觀的逆瀑!
沉重冰冷的海水炸開成一片稀薄的霧氣,他古銅色的皮膚表麵瞬間蒸騰起大片扭曲視線的灼熱白氣!
每一次肌肉纖維的極限繃緊、壓縮、舒展、彈射,都產生著足以焚鐵融金的高溫。
卻被他體內奔流如大江大河的澎湃氣血強行化解、吞噬,化為更純粹的力量儲備!
雨勢漸弱,但風卻像是被徹底激怒,帶著淒厲的哨音瘋狂撕扯著天海之間的一切。
不知何時,暴雨悄然減弱了聲勢,取而代之的,是風聲。
風聲變了。
不再是單純的狂暴怒號,而是多了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千萬條巨龍在深淵底蓄勢待發的恐怖悶響。
整個海麵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光線暗沉得如同濃稠的血漿。
所有的巨浪詭異地平伏下去,形成一種深不見底的、不斷旋轉的巨大旋渦。
寂靜。並非無聲,而是那極遠處傳來的、低沉到仿佛直接作用於靈魂的持續轟鳴,成為了這片海天唯一的主宰。
那是比先前所有風暴加起來還要恐怖的能量在凝聚!
“嗚——嗡——”
如同大地板塊撕裂的呻吟,一道墨黑色的,難以用高度來衡量的“牆”,從極遠的海平線上緩緩、無可阻擋地隆起。
它幾乎吞噬了本就黯淡的天光,帶著碾碎空間的死寂威壓,向著沉銀柱的方向沉默推進。
墨淩霄倏地睜開雙眼。即便是他,瞳孔也在這一刻驟然收縮至針尖大小。
那道牆不是單純的海水,它濃鬱如同墨汁,粘稠如同融化的深淵,散發著凍結萬古的極寒與死寂。那是純粹的、被神力引動的無儘深淵之水!
就在那滅世般的黑色水牆即將抵達前的一瞬,一道清冷的聲音穿透了空間的隔絕,清晰無比地落入墨淩霄耳中:
“喝。”
聲音響起的同時,一個通體漆黑、毫無裝飾的酒壇如同瞬移般出現在他麵前的海水之上,穩穩懸浮,不沾半點水汽。
墨淩霄毫不遲疑,甚至沒看一眼那踏在千米浪峰之巔,身影在深淵之暗和漫天電光映襯下模糊如神祇的湛藍身影。
他手腕被鎖鏈纏繞無法動作,身體猛地一沉,頭顱精準地湊近壇口,張口狠狠一吸!
“咕咚——”
一道赤金色的、濃稠如融化的岩漿酒液,帶著焚燒喉嚨的暴烈流入口中!
轟!
仿佛吞下了一座爆發的火山!
恐怖到難以想象的熱流瞬間在胸腹間炸開!
那並非尋常的火焰,而是蘊含著某種古老純粹生命源質的力量,所過之處,冰涼堅硬到極限的肌肉仿佛被點燃,瀕臨枯竭的滔天氣血如同澆上了滾燙的沸油,轟然咆哮複蘇!
四肢百骸發出雷鳴般的嗡響!
鎖鏈發出瀕死的悲鳴!
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被束縛的軀體內激蕩衝撞!
那堵滅世般的墨黑水牆,終於轟然而至!
沒有巨浪拍岸的轟鳴,隻有一種空間被徹底碾碎的恐怖壓力,如同整片深邃的海洋大陸架被無形巨手生生掄起,狠狠砸下!
沉銀柱發出撕裂乾坤的哀嚎!
瞬間矮了一截!
墨淩霄的身影刹那間被粘稠如墨的深淵海水徹底吞沒!
隻有那四根束縛他的沉銀鎖鏈被徹底拉成筆直的一條線,劇烈震顫著,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金屬摩擦聲,證明著他仍在承受!
深淵之水仿佛有生命的億萬冰魄魔蟲,瞬間覆蓋了他,瘋狂啃噬著肌膚,鑽向骨骼的縫隙,透骨的陰寒和一種足以瓦解神魂的汙濁之力瞬間侵入!
“嗬——!”一聲沉悶到極限、如同蠻荒凶獸瀕死掙紮的咆哮從深淵水中爆發出來!
墨淩霄的身體猛地膨脹了一圈!
滾燙如熔岩的赤金酒液所化的能量,與他體內徹底點燃、攀升至絕巔的氣血轟然相撞!
這毀滅性的融合衝擊帶來的既非純粹的熾熱,也非單純的陰寒,而是一種如同宇宙初開、混沌炸裂般的原始偉力!
這股力量自他身體的中心點狂暴擴散,瞬間衝垮了他那早已錘煉至“非人”極限的肌體!
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同一刻爆發出刺目的輝光!那光芒穿透了粘稠的墨色深水,透射而出!
皮膜寸寸開裂,血線縱橫密布!
又在下一個瞬間,被那暴烈的赤金之輝卷入,化作赤金色的火焰在他破裂的傷口上猛烈燃燒!
筋骨發出裂帛般連綿不絕的碎響!
那是被極致壓縮後又驟然解放的海量力量與深淵寒流在其內部瘋狂拉鋸、重塑!
舊的肌體如同殘破的壁壘,在新的、更為強悍的神力本源雛形麵前崩塌!
深淵之水的侵蝕在肆虐,赤金神焰在焚煉,骨骼在裂開又在更霸道的力量下強行粘合、鑄形!
痛苦已然消弭。
當血肉重塑的痛苦攀升至肉身難以承載的終極門檻,一種冰冷的意誌便如孤月照寒江,無聲無息地淩駕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