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鬥帝國·皇城·太子東宮·書房
書房內彌漫著一種近乎完美的寧靜與秩序,檀香在精致的銅爐中緩緩盤旋,光線透過雕花窗欞,在打磨得光可鑒人的紫檀木書案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雪清河”——身披象征帝國儲君身份的淡金色常服,姿態優雅地端坐於書案後的寬大座椅中。
他的臉上,是經年累月精心雕琢出的沉穩與和煦,仿佛天生就該處於這權力中心。
桌麵上攤開著一卷帝國稅賦奏疏,朱筆擱在硯邊,墨跡似乎剛乾不久。
書案前方,單膝跪地的,是同樣換上了天鬥宮廷侍衛統領服飾、但依舊掩不住一身鋒銳之氣的男子——蛇矛鬥羅,佘龍。
他低垂著頭顱,姿態恭敬,聲音低沉而清晰:
“少主,屍體已按計劃處理妥當,清理亦無痕。整整七日過去,宮內外並無一絲疑慮之聲。”
他微微一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欽佩,“少主之‘身’,渾然天成,無懈可擊。”
“嗯。” “雪清河”淡淡應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麵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發出極其細微的輕響。
他的目光並未完全停留在佘龍身上,似乎焦點落在案頭某處虛空,那深沉的眼眸深處,一縷難以捉摸的微芒悄然閃過,打破了先前完美的平靜表象。
“佘長老辛苦了。” “雪清河”的聲音依舊溫潤平和,像是最體恤臣屬的儲君。
然而,下一句問話的語調中卻帶上了一絲細微的、區彆於剛才公務彙報的關切:“武魂殿那邊…可有淩霄的消息?”
佘龍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頭埋得更低了幾分,聲音裡帶著一絲請罪般的凝重:
“回稟少主,屬下已詳查。自三年前墨淩霄孤身離殿,前往那海外傳說中的海神島……至今,整整三年,武魂殿密報渠道亦……杳無音訊。如同…石沉大海。”
書房內陷入短暫的沉寂。
隻有檀香依舊無聲地繚繞。
“雪清河”麵上那完美的溫煦神色絲毫未變,隻是剛才敲擊桌麵的指尖微微蜷縮,定格了一下。
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眸,注視著窗欞投射下的光斑,瞳孔深處仿佛有暗流湧動,如同冰封湖麵下的深淵,令人無法揣度其底。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那平和的聲音似乎連一絲漣漪都未掀起:
“我知道了。佘長老連日奔波勞頓,先下去歇息吧。”
“是,屬下告退。”佘龍沉聲應道,動作利落地起身,動作間鎧甲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他極其恭敬地躬身行禮退至門邊,這才轉身,無聲地拉開那沉重的雕花木門,身影一閃,消失在門外走廊的光線之中。
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內外。
門合攏的輕響後,書房內徹底恢複了之前的寧靜。
“雪清河”——或者說,千仞雪——依舊端坐於椅上。
書桌上,那卷攤開的帝國稅賦奏疏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
她緩緩抬起一隻手,白皙修長的食指指腹,再次輕輕地、卻帶著一種沉重感地,落在了那張書寫著帝國財政數字的、象征著她計劃關鍵一步的紙頁之上。
指尖微微用力,幾乎要在那泛黃的紙麵上按下一個無形的印記。
她的目光,卻依然穿透了這厚重的宮牆與奏疏,仿佛投向那無垠的海天相接之處,投向那傳說中神秘而隔絕的海神島方向。
窗欞的光,在她眼中投下明暗交替的陰影。
三年的沉寂……海神島……墨淩霄……
三年的等待,讓海風儘頭的那片未知陰影,似乎愈發濃重了些許。
……
法斯諾行省,諾丁城郊,貧瘠而寧靜的聖魂村。
低矮的鐵匠鋪裡,火焰映紅了斑駁的泥牆,鐵錘敲擊砧板的“鐺鐺”聲不絕於耳。
正是下午時分,唐昊古銅色皮膚上沁著汗珠,雙臂虯結的肌肉隨著每一次掄錘繃緊又舒張,專心打造著一把鋤頭。
鋪子吱呀作響的木門被推開,擠進一縷斜陽,照亮了飛舞的煙塵。
老傑克村長佝僂著背走了進來,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容。
他搓了搓布滿老繭的手,朗聲道:“唐昊,忙著呢?”
唐昊眼皮都沒抬一下,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隻從鼻腔裡擠出一個濃重的悶哼:“嗯。”
老傑克對這冷淡的回應習以為常,目光轉向爐火旁安靜坐著撿拾小鐵塊的男孩,眼底的笑意更甚了,連忙招手:“小三,來來來,讓爺爺瞧瞧!個子又躥高了!”
唐三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動作利落地站起來,小臉乾淨,黑亮的眼睛透著超越年齡的沉穩,對著老傑克微微鞠了一躬,聲音清脆又真誠:“傑克爺爺,您好。”
老傑克欣慰地點點頭,隨即轉向爐火前的壯碩身影,微微提高了點音量,好蓋過鐵錘的噪音:“唐昊啊,”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鄭重,“小三這孩子眼瞅著就要滿六歲了吧?可不能耽擱了,今年村裡的武魂覺醒儀式,他得去參加!”
“鐺!”唐昊手中的錘子重重落下,火星四濺,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他這才緩緩側過頭,深邃而布滿倦意的目光掃過唐三,似乎掂量了片刻,才用那種慣常的、聽不出情緒的低沉嗓音說:“那就參加吧。哪一天?”
看到唐昊終於有了點反應,老傑克鬆了口氣:“就在三天後,地方照例在咱們村中央那座石頭房。到時候我過來接他,你隻管讓他在家等著就行。”
唐昊聽完,沒再多說一個字,甚至沒點頭示意。
他猛地掄起鐵錘,“鐺!”的一聲巨響又敲了下去,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
仿佛剛才的對話不過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
隻有火星在爐火中跳躍,沉悶的敲擊聲再次占據了整個鐵匠鋪的空間。
三日後。
“唐昊!唐昊!”老傑克可不管唐昊是不是在睡覺,對著那扇破舊的木門用力拍打,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
對於這個邋遢透頂、整日醉醺醺的鐵匠,老傑克實在厭惡得很。
若不是他鍛造的農具結實又便宜得可憐,老村長早就把這尊瘟神連同他那間破爛窩棚一並踢出聖魂村了。
門內沒有回應。老傑克停下拍門的手,目光掃過屋內,下意識想找張椅子坐下。
但放眼望去,儘是些缺腿少角、布滿汙垢油漬的家夥,他躊躇片刻,終究沒鼓起勇氣挪動其中任何一把,隻得強壓著不耐,提高了嗓門:“唐昊!是我,老傑克!”
“誰在那兒大呼小叫!”一個沙啞、帶著被驚擾怒意的聲音從昏暗的裡屋傳來。
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和一股濃烈的劣質酒氣,唐昊胡亂披著件洗得發白的褂子,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首先落在門邊的兒子身上,略一頓,才轉向屋門口的老傑克,含糊問道:“老傑克?什麼事?”
老傑克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什麼事?今天是你兒子武魂覺醒的日子!唐昊,你知不知道這對孩子有多重要?!彆人家都是父母早早陪著去,你呢?看看你這個樣子!還是睡得天昏地暗!”
唐昊仿佛完全沒把老傑克的譏諷聽進耳朵裡,他那粗糙、指節粗大的手隨意地在油膩的頭發上抓了兩下,目光重新聚焦在兒子身上,聲音低沉了些:“小三,你的武魂是什麼?”
“爸爸,是藍銀草。”唐三答道,語氣平靜。
“藍銀草……” 這三個字像根針,冷不丁刺中了唐昊。
這個素來對周遭一切都漠不關心的邋遢漢子,身體竟毫無征兆地猛然一震!
他眼中那片常年覆蓋的渾濁霧氣瞬間被攪動,閃過一絲極度複雜、唐三從未見過的銳利光芒,仿佛有什麼塵封已久的東西被狠狠觸動了。
“雖然是藍銀草,”老傑克沒太注意唐昊的異樣,他急於宣布自己的決定,帶著一種施恩般的語氣,“但小三可是難得的先天滿魂力!唐昊,聽著,我決定了,今年村子裡那唯一的工讀生名額,就給小三了!讓他去諾丁城的初級魂師學院學習!路費村子包了!”
“藍銀草……藍銀草……”唐昊喃喃地重複著,仿佛陷入某種回憶。
老傑克的話音剛落,他猛地抬起了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老傑克,眼神裡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不行!”
“你說什麼?!”老傑克簡直懷疑自己酒沒醒還是對方醉了,他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拔高聲音,“唐昊!你再說一遍?我沒聽錯吧?!你知不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金貴?!咱們聖魂村,曾經出過一個魂聖,這才能一年分到一個名額!旁邊的那些村子,兩三個村子擠破頭才能搶一個!這可是小三將來翻身成‘人上人’的機會!你居然說不行?!”
唐昊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老傑克的臉頰:“人上人有什麼用?我隻知道,他要是走了,誰給我做飯?藍銀草?”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斬釘截鐵,“藍銀草?你以為藍銀草武魂能修煉成什麼?彆做夢了!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武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