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沁的辦公室裡,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她垂著眼睫,棉簽沾著藥水,小心翼翼地用棉簽為宋焰擦拭嘴角的傷口。
“嘶——”
宋焰倒吸一口涼氣,卻沒有躲開。
許沁的手頓了頓,繼續沉默地上藥。
宋焰的目光落在她紅腫的左臉上,眉頭緊鎖。
他伸手想觸碰,卻被許沁偏頭避開。
“怎麼回事?臉怎麼了?”
宋焰的聲音頓時緊張起來,“誰打的?”
許沁睫毛輕顫,藥櫃玻璃反射出她閃爍的眼神,
“秦宇找到家裡,舅舅,舅媽都在家。”
宋焰的手指微微發抖,站起身來,雙手捧住她的臉,強迫她抬頭。
他的拇指輕輕撫過她紅腫的臉頰,
“舅媽打的?”
許沁的眼淚無聲地滑落,卻沒有回答。
宋焰的腦海裡突然閃過孟宴臣的話——「她是你老婆,你怎麼下得了手」。
他這才明白,孟宴臣為何如此憤怒,如果有人傷害翟淼,他下手估計不會比孟宴臣輕。
“對不起,”
宋焰將她摟進懷裡,聲音哽咽,“讓你受委屈了。”
他的懷抱很溫暖,卻讓許沁想起那個逼仄的小屋,想起舅媽揚起的手掌,想起街坊鄰居指指點點的目光。
“我會和舅媽說的,”
宋焰輕撫她的後背,“你有什麼不滿,有什麼怨氣,都衝我來,彆憋在心裡。”
許沁靠在他肩上,淚水浸濕了他的衣領,
“我知道舅媽隻是一時生氣。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她的聲音輕柔,腦海裡卻浮現出當時的場景——
秦宇找上門時,舅媽歇斯底裡地將人趕走,引來街坊圍觀。
回到屋裡,舅媽摔碎了秦宇帶來的進口水果。
“二十多萬,宋焰為什麼就突然欠了二十多萬!孟家的人,為什麼會找上門?”
壓抑許久的怨氣終於爆發。
“還不是你們翟淼賣假貨!”
許沁歇斯底裡地喊道,“要不是宋焰非要替她賠錢,我至於去求孟宴臣嗎?”
“為了替你們還債,我多久沒保養過了,多久沒出去吃飯了,天天在家不是粥就是麵條,連雞蛋都要等打折日買!都是你們拖累我們的!”
許沁看著牆上泛黃的全家福,宋焰穿著消防製服的笑臉刺痛她的眼睛。
“這房子連轉身都難!他還非要每周帶我回來住兩天”
她抓起包砸向照片,“我真是瘋了才會選這種日子!”
「啪!」
耳光聲響起時,許沁自己都愣住了。
舅媽通紅的眼裡滾下淚來,“當初可是你纏著我們宋焰非要從頭開始的,是你……”
無非就是那些陳詞濫調,許沁連話都沒聽完就抓起包回到醫院了。
辦公室的鏡子裡,她盯著自己蒼白的臉,回想起這段時間的拮據,回想起孟宴臣對她的日益冷淡,她任由水聲淹沒了她崩潰的哭聲,哭到喉嚨沙啞,乾嘔不止。
突然,她卻笑了,抹乾眼淚給孟宴臣發了那條來醫院取藥的信息。
將手機放回兜裡之後,對著鏡子狂扇耳光
“彆哭了,”
宋焰吻了吻她的發頂,“以後不會了。”
許沁悄悄瞥向窗外,樹影間似乎有閃光燈亮起。
她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眼淚卻落得更凶了。
肖亦驍的酒吧裡,爵士樂在昏暗的空間裡流淌。
孟宴臣獨自坐在包廂的角落,水晶杯中的威士忌已經見底三次。
他鬆了鬆領帶,指關節的傷口在琥珀色酒液中隱隱作痛。
“孟總,您的酒。”
葉子端著托盤走進來,刻意放輕了腳步。
她剛去洗手間補了淡妝,將頭發散開,梳成那張副駕照片中許沁的模樣。
她瞥見孟宴臣嘴角的傷口,驚呼出聲,
“您受傷了?”
孟宴臣頭也不抬,“出去。”
葉子卻湊得更近,手指撩起鬢角碎發,學許沁慣常的動作,
“傷口不處理會感染的。”
她拿起冰桶裡的毛巾,“我大學選修過急救課”
葉子這副矯揉造作的樣子,讓孟宴臣不斷想起許沁對他的指責,惹得他更加心煩了。
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許沁。
孟宴臣抬眼,鏡片後的目光冷得刺骨。
“我說,出去。“
孟宴臣的聲音像淬了冰。
玻璃杯映出他陰鬱的眉眼,葉子訕訕退開時,他看見鏡麵反射裡自己扭曲的臉——
多像宋焰說的,陰溝裡的老鼠。
包廂門關上後,宴臣又倒了一杯酒。
酒精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心頭的鬱結。
這些年他像件完美展品,被釘在「孟氏繼承人」的標簽下——
為家族放棄理想,為體麵藏起情緒,為了許沁的任性一次次善後。
可這一切像無數細密的絲線交織成網,將他釘在「應該」的位置上不得動彈。
都需要他來承擔,都需要他來心疼,誰又來心疼心疼他?
他突然想起了樊勝美。
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這個電話撥出去,是否越界了。
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他的手指懸在「樊勝美」三個字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窗外霓虹變換,將他的側臉染成藍色又轉為紅色。
背景的爵士音樂循環播放著《one to watch 》。
當威士忌的第八杯見底時,他終於按下了撥號鍵。
【歡樂頌2202】
三個女孩正敷著麵膜。
“樊姐,你的電話。”
邱瑩瑩瞥了眼旁邊震動不停的電話。
“誰啊?”樊勝美懶洋洋應道。
“不知道,一串陌生號碼。”
“那多半是推銷的,”
樊勝美躺著沒動,“幫我掛了吧。”
“可是,樊姐,這號碼看起來好貴,尾號6668,現在推銷真舍得下血本。”
一個「貴」字,立刻觸發了樊勝美的雷達,就在邱瑩瑩伸手去掛電話的瞬間,她猛地彈起,接過了電話。
聽筒裡傳來熟悉低沉男聲的瞬間,她像觸電般彈起來,麵膜「啪」地掉在睡裙上。
“喂?”
電話那頭背景音嘈雜,孟宴臣的呼吸聲透過電波傳來,比平日粗重。
樊勝美不自覺捏緊手機,帶著不可置信的聲音陡然柔了八度,
“孟總?”
孟宴臣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是我,現在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