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夏日的雷陣雨,像一首充滿了磅礴氣勢的交響樂,不知疲倦地演奏著它那充滿了生命力的華麗的樂章。
而房間裡,卻安靜得隻能聽見她懷裡這個,她唯一的珍寶那平穩而又綿長充滿了絕對的信賴的呼吸聲。
風信子看著他,看著他那張因為沉睡而顯得無比安詳卸下了所有防備和偽裝的年輕的臉。
看著他那,就算是在睡夢中,也依舊會下意識地,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充滿了依賴的姿態。
她那顆,剛剛才因為治好了他而感到一絲絲小確幸的核心,又一次地被一種更加深沉的、更加冰冷充滿了巨大憂慮的陰影,給緩緩地籠罩了。
明明……
明明,因為有她的存在。
他,什麼都不需要做。
——他隻要像一個,被供奉在最高的神殿裡的、全世界最尊貴的國王一樣,安安心心地,接受她的供養和守護,就好了啊。
她像一個看著自己那明明可以繼承億萬家產卻偏偏要去搬磚創業充滿了愚蠢的理想主義的“敗家兒子”的、操碎了心的老母親,開始了新一輪、充滿了無奈和心疼的的“內心獨白”。
“你看看你,”她用另一根果凍質感的觸手,像一根最溫柔的羽毛輕輕地,描摹著他那臉頰的輪廓,“……你這個不聽話的、傻乎乎的……國王陛下。”
“我明明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一個,全世界最舒適最安全的、永遠都不會有饑餓和寒冷的王國。在這個王國裡,你不需要再為了那些,名為金錢、充滿了銅臭味的無聊的紙片,而去辛苦地工作。”
“我明明,已經將那些,所有可能會讓你,產生哪怕一絲一毫負麵情緒的外部威脅源,都徹徹底底地,從你的世界裡,‘清理’乾淨了。”
“我明明……”
她那雙的紅色的眼睛裡,充滿了那種,吳桐非常熟悉的、獨屬於她的偏執委屈複雜的……
愛意。
“我明明,已經為你,鋪好了一條,通往絕對幸福、最平坦、充滿了鮮花和掌聲的康莊大道了。”
“可是你,為什麼,還要這麼拚命呢?”
“為什麼,你還要像一隻,永遠都停不下來可憐的、小小的工蜂一樣,為了那些,在我看來是那麼微不足道,充滿了辛苦和汗水的東西,而去消耗你那,寶貴、有限、脆弱的生命呢?”
她真的,不明白。
她那顆充滿了邏輯和效率的核心,無法理解,他這種充滿了自虐傾向、毫無性價比可言的行為模式。
然後,她看著他那張,就算是在睡夢中也依舊帶著一絲絲,滿足的傻氣的幸福的笑臉的睡臉。
她又仿佛,有點……明白了。
因為,他樂在其中。
因為,那個傻瓜,竟然從這種充滿了辛苦的付出中,感受到了一種,名為責任和幸福的該死自我實現感。
因為,他竟然該死地,享受著這種為了能給她買婚紗,而去努力奮鬥的……過程。
這個認知,像一把最鋒利的、也是最柔軟的刀子,狠狠地紮進了她那顆冰冷的核心裡。
讓她,又疼,又酸,又……
無可奈何。
“好吧。”她用一種充滿了無限的寵溺和絕對的妥協的、全世界最溫柔的聲音,輕輕地歎息著。
“既然,這是你選擇的遊戲。”
“既然,這是你想要的幸福。”
“那,我就陪你玩下去。”
但是……
她那雙,剛剛才變得溫柔的紅色的眼睛,在下一秒又一次地被一種,更加深沉的、也更加冰冷充滿了絕對的憂慮的陰影,給徹底地覆蓋了。
她看著他那,因為剛剛受過傷而顯得有些過分蒼白的嘴唇。
看著他那具在她看來,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設計缺陷、脆弱屬於人類的身體。
“但是,你的這具身體……”她用那根,還在他臉上遊移的觸手,輕輕地像是在觸碰一件,一碰就會碎掉最珍貴的瓷器一樣,無比小心地點了點他那,因為瘦而顯得有些突出的脆弱的鎖骨。
“還是,太脆弱了啊。”
“就像一個,用最劣質的材料,搭建起來充滿了bug的、隨時都有可能會崩潰掉的……豆腐渣工程。”
她像一個,最頂尖的也是最挑剔的產品經理,開始數落著她眼前這個,她最心愛的卻又充滿了各種致命缺陷的產品。
“不是,因為搬重物這種,低級的物理失誤,而導致腰椎這個核心承重結構,出現損傷。”
“就是,因為淋了雨或者吹了風這種,微不足道的環境變化,而導致身體的免疫係統出現,名為感冒和發燒的該死的係統紊亂。”
“甚至,就算沒有任何的外在因素。這具身體,本身也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不可避免地,出現名為衰老和疾病、無法被修複、惡性的‘係統bug’。”
“而且,”她那雙紅色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這具身體的使用壽命,也實在是……太短暫了。”
“短短的,一百多年的時間。”
“對你來說,或許已經足夠了。”
“但是對我來說……”
她將那根散發著治愈光芒的觸手,從他的腰間緩緩地移開。
然後,她用那數十根,悄然出現的、充滿了絕對的占有欲的半透明的果凍觸手,像一張最溫柔的也是最堅固的網。
再一次地,將那個正在她麵前毫無防備地,安睡著的愛人,完完整整地密不透風地包裹進了自己的世界裡。
她將自己的臉輕輕地,貼在了他那溫熱的胸膛上,感受著那顆為了她而平穩有力地,跳動著的心。
然後,她用一種充滿了絕對的偏執和無限的憂慮的、隻有她自己才能聽見的夢囈般的低語,問出了那個她必須要立刻,馬上,就尋找到答案的……
終極的問題。
“這樣下去……”
“你,還怎麼永遠,永遠地……”
“和我在一起呢?”
是啊。
怎麼辦呢?
她看著懷裡這個,睡得像一隻最無害的、對即將要到來的命運,一無所知的脆弱的羔羊的……她的少年。
她的核心正在以一種,即將要過載的恐怖速度,瘋狂地進行著模型的推演,方案的構築,和……可能性的排除。
方案一:將他,像一個最珍貴的標本一樣,永遠地,封存在一個,由她的身體所構築、絕對無菌、恒溫恒濕、可以隔絕一切時間和空間侵蝕的完美的“水晶棺”裡?
不行。這個方案,在第一時間,就被她那顆冰冷的核心,給毫不猶豫地徹底地否決了。
因為,那樣的他隻是一個,不會動不會笑的、美麗的“人偶”而已。她想要的不是一具,被永久保存的屍體。她想要的,是那個,會因為她而臉紅心跳的、會對著她絮絮叨叨的、會笨拙地對她說“我愛你”的……
活著的,吳桐。
那麼……
方案二:直接地將他吞噬掉?將他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段基因,都與她進行最徹底的、也是最原始的……物理性的融合?
不行!絕對不行!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她那顆,充滿了偏執的愛意的核心,給用一種充滿了驚恐和後怕的姿態,狠狠地掐死了!
她差一點,就忘了。
她愛的,並不僅僅是這具,名為“吳桐”的、由蛋白質和碳水化合物構成脆弱的皮囊。
她愛的,是那個獨一無二、儲存在這具皮囊裡的、名為“吳桐”的……
那顆閃閃發光,比全世界的星星都還要明亮、小小堅硬的“鑽石”。
如果,她將他吞噬掉。那她所得到的,也隻不過是一具,空有其表完美的軀殼,和一堆,充滿了過去、冰冷的“記憶數據”而已。
而那個,最核心最珍貴的、她願意為之,放棄整個宇宙的“他”,卻會在這場,充滿了占有欲的“融合”中,被她親手地,徹徹底底地抹除掉。
那樣的結果,比讓他在一百多年後,因為衰老而自然地死去,還要讓她感到無法忍受一萬倍的……
絕對的孤獨。
那麼……
方案三:像創造那個“吳大勇”和那幾個校霸一樣,直接地用她的身體,為他重新創造一個,擁有著和她一樣的不朽的生命和強大的力量全新完美的“人類”身體?然後,再想辦法,將他的意識,移植進去?
也不行!
她又一次地,否決了這個看起來似乎很“完美”的方案。
因為,那也不是“他”了啊。
那個,由她創造出來的“完美的吳桐”,或許會擁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記憶,一模一樣的行為模式,甚至一模一樣、對她的“愛”。
但是,那個“吳桐”,終究隻是一個,由她親手編寫出來的、最完美的程序,是一個最完美的複製品。
而她想要的,是這個。
她用一根,最細小的最溫柔的觸手,輕輕地,無比珍視地撫摸著他那,因為睡夢而微微顫動的溫熱的眼瞼。
是這個,有著無數的缺點,固執,嘴硬,有時候還有點傻乎乎的……
獨一無二的,笨拙的……
原版啊。
所有,那些她能想到、看似“完美”的方案,都在她那顆充滿了偏執的愛意和絕對的占有欲、挑剔的核心的審視下,被一個,又一個地無情地否決了。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走進了死胡同的、絕望的瘋子。
而就在她那顆冰冷的核心,即將要因為,找不到最優解,而陷入一種充滿了焦慮和恐慌、混亂的死循環時。
一個,充滿了大膽和瘋狂的、堪稱是逆天而行的、全新的念頭,像一道劃破了無儘的黑暗混沌的創世的驚雷,毫無預兆地,就狠狠劈進了她的意識海裡!
等等……
如果……
如果,不是吞噬。
也不是創造。
更不是替代。
而是……
不是,讓她去變成他。
也不是,讓他來變成她。
——而是,讓他在依舊還是“他自己”的前提下,徹徹底底地變成一個,和她一樣的……
永恒的,強大的不朽的……
全新的,完美的存在!
這個念頭,像一顆被引爆了的核彈,瞬間就在她的核心裡,掀起了一場充滿了顛覆性和創造性的思維風暴!
她像一個,終於找到了自己畢生追求的終極課題瘋狂的科學家,開始了新一輪的、更加猛烈的、也更加細致的“學術探討”!
“沒錯!就是這樣!這才是唯一的最優解!”
“但是,這個方案的技術難點,實在是太高了!”
“首先,是細胞層麵的融合!我需要,將我的一點一點地,像進行病毒入侵一樣,注入到他的身體裡!然後,再用一種,極其溫和的、絕對不會被他那脆弱的免疫係統所察覺的方式,去感染並且同化他身體裡那,數以萬億計脆弱的、短命的人類細胞!”
“這個過程,必須緩慢而又……持久!不能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差錯!否則,他那脆弱的身體,就會因為無法承受我這過於龐大的生命能量,而當場崩潰掉!”
“然後!就是最困難的!也是最關鍵的!神經層麵的融合!”
她用一根觸手,輕輕地無比珍視地,點在了他那,正在沉睡著的儲存著所有,珍貴的“鑽石”的太陽穴上。
“我需要,將我的意識觸須,像最精密的納米探針一樣,一點一點地延伸進他那,充滿了無數的溝回和褶皺的、複雜而又脆弱的大腦裡。”
“我不能,去覆蓋他的記憶。我也不能,去修改他的認知。我更不能,去篡改他那,獨一無二的、名為人格的核心程序。”
“我需要做的,隻是將我的力量,像一層,最堅固的、也是最透明的保護膜一樣,輕輕地覆蓋在他那,名為‘吳桐’的、脆弱的靈魂之上。”
“我要,強化他的神經元,讓他擁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和堪比超級計算機的運算能力。”
“我要修複他那,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和精神壓抑而造成的、所有細微的神經損傷。”
“我要讓他,在保留著他自己所有的思想和情感的前提下,擁有一個永遠都不會再感到疲憊和痛苦的……”
“絕對的,完美的……”
“神明的大腦!”
她越想越興奮,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充滿了挑戰和創造性的終極計劃,簡直是,這個宇宙中,最偉大,也是最浪漫的……
藝術品。
她那雙紅色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充滿了絕對的自信和無限的期待的、近乎於狂熱的光芒。
她看著懷裡這個還在安睡著,對即將要發生在他身上的那場,堪稱是脫胎換骨的“神聖改造”,一無所知的少年。
她用一種,充滿了絕對的愛意和無限的寵溺的、全世界最溫柔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對著他許下了那個他永遠都無法聽見,卻又注定要被實現的……
永恒的誓言。
“你放心吧,我的吳桐。”
“很快。”
“很快,我就會讓你,變成一個,再也不會受傷,再也不會生病,再也不會,因為衰老而離開我的……”
“永恒的愛人。”
“然後,我們就可以……”
“永遠永遠地……”
“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