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句充滿了理所當然的、不容置喙的、堪稱是“圈養宣言”的話語,像一道驚雷,“轟”的一聲,就劈在了吳桐那顆正在因為“豪華早餐”而充滿了幸福泡泡的可憐大腦上。
他手裡那把剛剛才從地上撿起來的鍋鏟,“哐當”一聲,又一次壯烈地犧牲了。
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施了石化咒一樣,僵在了原地。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那個環繞著他腰身的柔軟的懷抱正在緩緩地收緊。
然後……
他感覺到,數根冰涼的滑膩的、充滿了力量感的、他再熟悉不過的暗紅色的觸手像悄然蘇醒的藤蔓無聲無息地從她的身體裡延伸了出來。
它們以一種,充滿了絕對的占有欲的不容拒絕的溫柔的姿態,一圈……又一圈地,將他的身體,從胸口到大腿,都牢牢地緊緊地纏繞了起來。
吳桐:“……”
他那顆,剛剛才從“老父親”模式切換過來的大腦,又一次地徹底地宕機了。
他像一個被巨大的章魚給捕獲了的可憐的水手,被她用這種,充滿了物理學和生物學雙重壓迫感的方式,牢牢地禁錮在了她的懷裡,動彈不得。
“風……風信子……”吳桐的聲音,因為被勒得有點緊而變得有些滑稽的走了調,“你……你你你……你先……先鬆開我!飯……飯要糊了!!”
“飯糊了,沒有關係。”他背後的那個聲音,依舊是那麼的清冷而又平靜,“我可以重新再做。或者,如果你想吃彆的,我可以立刻就去外麵的世界,為你‘捕獵’回來最新鮮的‘食材’。”
“……我我我……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吳桐感覺自己都快要瘋了!他像一條被扼住了命運後頸的鯉魚,徒勞地在那些滑膩的充滿了韌性的觸手裡,掙紮了起來。
“我我我……我的意思是!你……你怎麼能讓我不去上學呢?!我……我是個男人啊!我得去上學!我以後還要去上大學!還要去找工作!還要賺錢養你的啊!”
他急得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開始了他那獨有的、充滿了焦慮和責任感的絮絮叨叨式的瘋狂說教!
“……雖然……雖然我知道你很厲害!你比我聰明一百倍!你教我學習肯定比我們學校那些老師教得好一千倍!但是!但是這不一樣啊!”
“……我怎麼能,讓你一個女孩子,來養我呢?!這……這不就是吃軟飯嗎?!我吳桐!就算是餓死!死在外麵!從這樓上跳下去!也絕對!絕對不可能吃你的軟飯的!”
“……而且!而且你說的那個什麼‘捕獵’……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絕對不行!”
“……你……你聽我說了沒有啊!你快點鬆開我啊!你這樣纏著我,我還怎麼去給你做飯啊!你這樣,我們倆今天早上就都得餓肚子了!”
他像一個因為女兒太過“懂事”而感到了巨大的“男性尊嚴危機”的、操碎了心的老父親對著自己背後那個,完全無法理解他這種“奇怪的堅持”的“怪物女友”,進行著充滿了“人類社會邏輯”的苦口婆心的說教。
那些纏繞著他的觸手,因為他這番充滿了“抗拒”的激烈的言辭,而下意識地又收緊了一點。
他甚至能感覺到,有一根,最不聽話的觸手的尖端,正像一隻好奇的蛇一樣,在他的脖頸間輕輕地試探性地遊移著。
“……彆……彆鬨了!!”
“……癢啊!!”
他豁出去了!
他猛地轉過身,用一種他這輩子都從未使用過的充滿了“一家之主”的威嚴的眼神,死死地瞪著眼前這個,正用一雙充滿了“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的純粹的疑惑的紅色眼睛看著他的罪魁禍首!
“……風信子!”他用一種,充滿了鄭重和不容置喙的語氣,一字一句地,對著她宣告道,“……聽好了!”
“……雖然!我也不喜歡上學!我討厭那個地方!我討厭那些同學!我討厭那些老師!我每天去那裡,都感覺自己像是在坐牢!這一點!我也承認!”
“……但是!”
“……我,是你的男人!”
“……保護你,照顧你,賺錢養你,讓你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榮幸!”
“……所以!”他伸出手用一種充滿了愛憐和無奈的力道,輕輕地捧住了她那張充滿了困惑的精致的小臉,“……請你,不要再剝奪我,作為你的‘英雄’的……這唯一的工作了,好嗎?”
他看著她那雙,因為他這番充滿了“深情告白”的“直球攻擊”而緩緩地開始變得有些動搖的紅色的眼睛。
他又放軟了語氣,用一種充滿了安撫和寵溺的聲音,像哄一個正在鬨彆扭的小孩子一樣輕輕地說道。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我也知道,你很心疼我。”
“……但是,相信我。為了你,為了我們那個,充滿了豪華早餐,和漂亮裙子的美好的未來而去努力……這對我來說,不是辛苦。”
他湊上前,在那冰涼的柔軟的嘴唇上,輕輕地印下了一個充滿了安撫意味的溫柔的吻。
“……這是,我能想到的,這個世界上……”
“……最幸福的事情了。”
風信子愣住了。
她看著他那雙,在晨光裡亮得像兩顆黑曜石的、充滿了她看不懂的名為“責任”和“愛意”的複雜光芒的眼睛。
她感覺自己那顆,一直以“最高效率”和“絕對安全”為行為準則的冰冷核心裡。
好像,又被強行地寫入了一段她無法理解卻又無法抗拒的……
充滿了“人類式”的……
全新的溫暖的程序。
那些,一直固執地纏繞著他的充滿了占有欲的冰冷的觸手。
終於,在她那顆開始變得有些混亂的充滿了矛盾的核心的指令下。
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
萬般不舍的……
緩慢的……
姿態。
一點一點地……
緩緩地……
從他的身上,退了回去。
那頓充滿了“圈養”與“反圈養”的激烈辯論和哲學探討的“豪華早餐”,最終還是在一種充滿了妥協和寵溺的詭異氛圍中,順利地結束了。
吳桐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視死如歸的悲壯氣勢,飛快地吃完了那盤差點就被他自己給炒糊了但依舊美味無比的雙蛋火腿腸炒飯。
然後他像一個即將奔赴戰場的英勇的戰士,背起了那個象征著他“英雄使命”的沉甸甸的書包。
“……我走了!”他在玄關處,一邊手忙腳亂地換著鞋,一邊頭也不回地對著那個,像一尊望夫石一樣,安安靜靜地站在客廳中央的風信子大聲地喊道,“……記住我說的話!不準亂跑!不準開門!不準隨便用觸手!等我回來!”
風信子沒有說話。
她隻是,用她那雙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那道在晨光裡顯得格外瘦削而又……固執的背影。
然後,就在吳桐的手即將要碰到門把手的那一瞬間。
“……吳桐。”那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背後幽幽地響了起來。
吳桐的心猛地一緊。
他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他僵硬地緩緩地回過頭。
然後他就看見了。
他那隻剛剛才答應過他要“乖乖聽話”的怪物女朋友,正歪著頭用一種充滿了純粹的“學術探討”意味的無比認真的眼神看著他,然後用一種充滿了邏輯性的不容置喙的語氣緩緩地說道。
“……我剛剛,對你的上學行為,重新進行了一次深度的風險評估。”
“……我發現讓你一個人,去那個充滿了垃圾和潛在威脅的封閉環境裡,待上整整八個小時,這本身,就是一個充滿了巨大安全隱患的、極其不合理的決策。”
“……所以,”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充滿了“我已經找到了最優解決方案”的理所當然的表情,“……我決定,對原有的保護方案,進行一次必要的優化升級。”
吳桐:“……”
他的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瞬間就膨脹到了極致!
“……你……你你你……你又想乾什麼?!”他用一種充滿了警惕和一絲絲絕望的眼神,死死地瞪著她。
風信子並沒有立刻回答他。
她隻是,當著他的麵緩緩地伸出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
然後,在吳桐那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越瞪越大的眼睛的注視下。
那隻,屬於人類少女的纖細的手,開始以一種充滿了怪誕和扭曲的姿態,迅速地融化變形……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那隻手,就變成了一隻……
一隻,通體雪白,長著粉紅色肉墊毛茸茸的可愛的貓爪。
那隻貓爪,還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新功能”一樣,對著吳桐友好地晃了晃。然後,它那粉紅色的肉墊裡,還唰的一聲,彈出了幾根,看起來鋒利無比的寒光閃閃的爪子。
做完這一切,風信子才抬起頭用她那雙純真的紅色的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那個,已經徹底石化了的少年。
然後,她用一種,充滿了“你看我多聰明”的求表揚的語氣,對著他無比自豪地,宣布了她的“優化方案”。
“……我,可以變成一隻貓。”
“……然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每天都把我,裝在你的書包裡,一起帶去上學了。”
“……這樣,我就可以,二十四小時地,對你進行貼身的無死角的‘安全保護’。”
“……而且,”她似乎覺得這個方案簡直是完美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那雙紅色的眼睛裡,都閃爍起了興奮的光芒,“……根據我的數據分析,人類社會,對於將寵物貓帶入學校這種行為的容忍度,要遠遠高於將一個少女藏在男生宿舍裡的容忍度。”
“……這,是一個無論從安全性,隱蔽性還是社會認同度的角度來分析,都堪稱是完美的……”
“……最優解!”
吳桐:“……”
他張著嘴,像一條被扔上了岸的缺氧的魚,對著眼前這個,正一臉“快誇我快誇我”的舉著一隻貓爪的他的天才女朋友。
他感覺自己那顆,本就已經飽經滄桑的可憐的大腦,在這一刻又一次地被她那充滿了“怪物邏輯”的、清奇的腦回路給狠狠地格式化了。
他想說點什麼。
他想,用儘自己畢生的語言和邏輯,去跟她解釋清楚,“為什麼不能把一隻貓,尤其是這隻貓還是女朋友變的,偷偷帶去學校上課”這個,充滿了複雜社會學和倫理學問題的嚴肅的議題!
但是……
當他對上那雙,充滿了純粹的期待和真誠的關切的、像兩顆最璀璨的紅寶石一樣明亮的眼睛時——
所有的話。
所有的邏輯。
所有的……掙紮。
都在這一刻,變成了一聲,充滿了無奈和寵溺的、長長的……
長長的……
歎息。
“……風信子,”他伸出手,用一種充滿了無力感的動作,扶住了自己那隱隱作痛的額頭,“……你……”
“……你真是個……”
“……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