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充滿了人類社會複雜規則的毫無邏輯的回答,讓整個攝影棚陷入了一片死寂。阿傑和他的同事們,像一群被集體施了石化術的雕像,呆立在原地,臉上寫滿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大懵逼。
“聞……聞吳桐身上的味道?”阿傑喃喃自語,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今天之內,已經被反複碾碎了無數次。
雖然他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神仙少女的腦回路,但他那專業的記憶力,還是牢牢地記住了那棟破舊的居民樓,那個充滿了故事感和……貧窮氣息的“巢穴”。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再去找她的。
而風信子,已經完成了她的交易。她沒有再理會身後那些石化的人類,徑直走出了工作室。她的目標很明確——回家,做飯。
當她推開那扇破門,回到那個隻屬於她和吳桐的小小“巢穴”時,那股獨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
在這個絕對安全的私密的空間裡,她不再需要維持那副纖細脆弱的能量消耗巨大的“人類”皮囊。
那件被她珍視的、屬於吳桐的白色t恤和短褲,被她用觸手尖小心翼翼地卷起,放在了乾淨的床鋪上。緊接著,她那具少女的身體,開始以一種違背物理法則的姿態,瘋狂地膨脹,變形重組。
銀色的長發和白皙的皮膚,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最原始最舒適的本體形態。一個巨大的由銀紅色黏滑血肉構成的類人形怪物。她的麵部隻有一隻巨大無比的、鮮紅的豎瞳,以及那道可以撕裂一切的獠牙巨口。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比昨夜又強大了一個等級。數十根粗壯的布滿了吸盤的暗紅色觸手,從她的身體裡舒展出來,像獲得了自由的巨蟒在狹小的客廳裡愜意地舞動著。
這個形態,才是真正的她。強大,高效,自由。
她晃動著巨大的身體,走進了那個對她此刻體型而言,顯得無比狹小的廚房。
她要開始,進行她的第一次“料理”實踐了。
她那數十根觸手,此刻化作了最高效的多線程的料理工具。
一根觸手,像一隻靈活的手臂,熟練地打開了冰箱門。另一根觸手,則像精準的夾子,從裡麵取出了那塊最大最新鮮的豬裡脊、幾根青椒和土豆。
“第一步,處理食材。”她用那不帶任何感情的混響般的、屬於怪物形態的低沉聲音,自言自語。
她沒有用菜刀。一根觸手的末端,瞬間變得像手術刀一樣鋒利而扁平。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唰唰唰”,那塊巨大的豬裡脊,瞬間就被切割成了厚薄均勻、大小一致的肉片。其刀功之精湛,足以讓任何一個特級廚師都為之汗顏。
“下一步,清洗。”
另一根觸手卷起一個盆,另一根觸手打開水龍頭。水流聲響起。幾根更細小的觸手,像無數根旋轉的攪棒,將肉片和蔬菜在水中清洗得乾乾淨淨。
“視頻顯示,人類需要使用一種名為‘鍋’的加熱容器。”
她的一隻巨大的、類似腳的史萊姆基座,輕輕地抬起,然後用一根觸手將煤氣灶點燃。藍色的火焰在她那巨大的獨眼瞳孔中跳動著。
她沒有用鍋鏟。幾根細長的觸手,就是最完美的、耐高溫的、並且可以360度無死角翻炒的工具。它們卷著肉片和青椒,在滾燙的鐵鍋裡,上下翻飛,像一場眼花繚亂的雜技表演。
“加入……名為‘鹽’的晶體,可以提升風味。再加入……名為‘醬油’的液體,產生複合香氣。”
她用觸手尖,精準地撚起一小撮鹽,又用另一根觸手,倒入了份量剛剛好的醬油。
很快,一股濃鬱的、充滿了煙火氣的焦香,混合著肉香和青椒的辛辣,從廚房裡彌漫開來。
這個不可名狀的恐怖怪物,正用她那數十根猙獰的觸手,以一種極其高效、精準、卻又無比滑稽的姿態,圍著那個小小的灶台,認真地、專注地,為她那毫不知情的、還在學校裡為數學題苦惱的少年,準備著一頓充滿了“愛”的晚餐。
“吳桐……會開心嗎?”她將炒好的菜盛進盤子裡,巨大的獨眼,凝視著那盤賣相極佳的青椒炒肉,用一種近乎於期待的、低沉的嗓音,輕聲問道。
“根據數據分析,概率……為978。”
“嗯。高概率事件。值得投資。”
那盤色香味俱全的青椒裡脊,被一根觸手尖端形成的完美的托盤穩穩地端著放在了餐桌上。緊接著另一根觸手熟練地盛好了兩碗米飯擺放整齊。
風信子巨大的獨眼,審視著自己的勞動成果,那數據化的思維中罕見地浮現出了一絲被她定義為“成就感”的正麵情緒。她已經能想象到,吳桐回來後看到這桌熱氣騰騰的飯菜時,臉上會露出怎樣驚喜又感動的表情。
那份情緒能量,一定非常“美味”。
她正沉浸在這種對未來收益的精確計算和期待中時——
“砰!”
一聲巨響,那扇本就破損、隻是被椅子虛虛抵住的鐵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麵狠狠地踹開了!椅子的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直接飛了出去撞在牆上。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濃烈、更加汙濁的酒氣,混雜著輸光了錢之後的暴躁、怨毒和不甘,像一場黑色的瘟疫,瞬間汙染了這間剛剛還充滿了飯菜香氣的乾淨的“家”。
“他媽的……一群出老千的雜種……等著……等老子翻本了弄死你們……”
一個高大而臃腫的身影,踉踉蹌蹌地闖了進來。他滿臉通紅,眼神渾濁而渙散,嘴裡不停地噴著汙言穢語,像一頭失去了理智的正在發狂的野豬。
他沒有立刻注意到廚房裡的異樣。他隻是習慣性地,一腳踢開擋路的凳子,徑直走向臥室,嘴裡還在大聲地咆哮:“小兔崽子!滾哪去了?給老子滾出來!錢!拿錢來!”
然而,臥室是空的。
他罵了一聲,又轉身走向客廳。
然後,他看見了。
在那間狹小的昏暗的廚房門口,矗立著一個占據了他全部視野的、他此生都無法理解的、龐大的不可名狀的身影。
一個由銀紅色黏滑物質構成的、長著巨大獨眼和獠牙巨口的怪物。數十根粗壯的、暗紅色的觸手,像地獄裡伸出的藤蔓,盤踞在怪物的脖頸上甚至還……如同掛著塊口水巾般圍著一條滑稽的、帶著小熊圖案的圍裙(那是吳桐母親留下的,風信子在廚房找到並模仿視頻裡的樣子穿上的)。
怪物的腳下,散落著幾片翠綠的、被精準切掉的青椒蒂。
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和……一股冰冷到極致的宛如實質的殺意。
男人臉上的醉意和暴戾,瞬間凝固了。他的大腦,被眼前這副超現實的、恐怖到極致的畫麵,衝擊成了一片空白。他那被酒精麻痹的神經,拚儘全力,才從喉嚨裡擠出了一聲變了調的如同漏氣風箱般的呻吟。
“……呃?”
而風信子,隻是靜靜地,用她那隻居高臨下的沒有任何感情的巨大獨眼,凝視著眼前這個突然闖入的“威脅源”。
“主要威脅目標,吳桐之父。”
“威脅等級:高。”
“狀態:酒精中毒,情緒失控,攻擊性強。”
“處理方案:清除。”
她的核心思維,在零點零一秒內,就完成了所有的分析和決策。
這個生物,是吳桐所有痛苦和屈辱最直接的來源。是他,讓吳桐臉上帶著傷,是他,讓吳桐忍著饑餓,是他,讓吳桐在深夜裡痛哭。
他,就是這個“家”裡,最大的、最根本的必須被第一時間清理掉的汙點。
“你……你他媽的是……是什麼鬼東西……”男人終於找回了一點聲音,他顫抖著手,指著風信子,因為極度的恐懼,臉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抽搐。
風信子沒有回答。
她隻是緩緩地,抬起了一根最粗壯的觸手。然後,用一種近乎於優雅的慢動作般的姿態,將那條係在自己身上的可笑的圍裙,解了下來,輕輕地放在了一旁的餐桌上。
她不想……讓吳桐母親留下的東西,沾上不乾淨的血。
做完這個動作,她那巨大的獨眼裡,閃過了一絲冰冷的、類似於“慈悲”的光。
“你不該……回來的。”她用那低沉的、混響般的屬於怪物的聲音,緩緩地陳述了一個事實。
“你讓他……很‘疼’。”
“你讓他……哭了。”
“所以,你沒有資格,再繼續存在於這個‘家’裡。”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動了。
那不是迅猛的撲殺,而是一種更令人絕望的、如同天災降臨般的絕對力量的碾壓。
數十根觸手,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客廳。它們沒有去攻擊那個男人,而是以一種無可匹敵的姿態,封死了所有的門窗,將這個小小的空間,變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密不透風的處刑室。
那個男人終於反應了過來,他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的尖叫,轉身就想往那扇被他自己踹開的門跑去。
但他隻跑了兩步。
一根巨大的暗紅色的觸手,悄無聲息地,從他腳下的影子裡升起,像一條蘇醒的巨蟒,輕易地就纏住了他的腳踝。
“啊——!”
他被猛地向後一拽,整個人都飛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放開我!怪物!你放開我!”他瘋狂地掙紮著,手腳並用地向前爬,但那根纏著他腳踝的觸手,卻像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
風信子龐大的身體,緩緩地、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她每移動一步,整個屋子的地麵,都仿佛在微微顫抖。
她在他麵前停下,巨大的陰影,將他完全籠罩。
她低下那顆猙獰的頭顱,那隻鮮紅的、不帶一絲情感的獨眼,近距離地,凝視著地上這隻正在徒勞掙紮的可悲的螻蟻。
“你身上……”她用那混響般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像來自地獄的宣判,“……有他的血的味道。”
“我很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