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對於一個頂級的掠食者而言,並非煎熬,而是一種藝術。
風信子就像一尊融入了夜色的、完美的白色雕像,靜靜地矗立在街角的陰影裡,所有的生命氣息都被收斂到了極致。她那雙鮮紅的豎瞳,如兩點永不熄滅的炭火,穿透黑暗,精準地鎖定著網吧那扇肮臟的玻璃門。
終於,淩晨兩點半,那扇門被一把推開。
一股混雜著煙味、泡麵味和熬夜後少年人特有酸腐氣息的熱浪,湧了出來。緊接著,幾個高大的身影,勾肩搭背、咋咋呼呼地走了出來。為首的,正是那個被她標記為“目標a”的,李哲。
“操!最後一波那傻逼輔助,閃現撞牆!笑死老子了!”李哲一邊走,一邊大聲地抱怨著,臉上還帶著遊戲帶來的、尚未褪去的亢奮潮紅。
“就是!要不是他,哲哥你那波五殺了都!”旁邊一個染著黃毛的小弟,諂媚地附和著。
“得了,贏了就行。走走走,吃宵夜去,媽的,餓死了。去老王那家燒烤,我請客!”李哲大手一揮,顯得豪氣乾雲。
就在他們準備過馬路的時候,眼尖的黃毛小弟,突然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停住了腳步,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街對麵的陰影處。
“哲……哲哥……你看……”他的聲音都有些發飄。
所有人,都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然後,他們看見了她。
在昏暗的路燈光下,一個少女靜靜地站在那裡。一頭瀑布般的銀色長發,在夜風中微微拂動,像流淌的月光。她身上隻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t恤,剛好遮住大腿根部,露出一雙在夜色中白得晃眼的修長筆直的腿。最詭異的,是她竟然光著腳,那雙秀氣得如同藝術品的腳,就那麼直接地、踩在冰冷的、沾滿塵土的人行道上。
當她緩緩地抬起頭,用那雙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鮮紅的豎瞳,平靜地望過來時,這幾個剛剛還在高談闊論的少年,集體失聲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我操……”不知是誰,咽了一口唾沫,發出了乾澀的、被驚豔到失語的聲音。
這是一種超越了他們認知極限的美。不是他們平時在手機上刷到的那些網紅校花可以比擬的。這是一種充滿了非現實感的、二次元角色走進現實的、極致的視覺衝擊。
最初的震驚過後,李哲那顆被荷爾蒙和酒精占據的大腦,立刻開始以他自己的邏輯,解讀眼前的景象。
“這他媽……是哪個劇組在拍夜戲嗎?還是……ser迷路了?”李哲皺著眉,用一種自以為是的、見多識廣的語氣分析道,“大半夜的,穿這麼少,光著腳……嘖嘖,現在的年輕人,為了博眼球真是什麼都乾得出來。”
“可是哲哥,她也太好看了吧……跟假人一樣。”黃毛小弟喃喃自語,眼睛都看直了。
“好看有什麼用?說不定就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李哲的語氣裡,充滿了某種酸溜溜的、雄性的優越感。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臉上露出了那種他自認為最帥的、獵人發現了新獵物的笑容,然後,大搖大擺地,朝著風信子走了過去。
他身後的幾個小弟,也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嬉皮笑臉地跟了上去。
“喂,美女。”李哲在她麵前站定,用一種極其油膩的開場白搭訕,“這麼晚了,一個人站在這兒乾嘛呢?不冷嗎?”
風信子沒有說話。她隻是抬起頭,用那雙純粹的、不含任何情緒的紅色豎瞳,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太過平靜,反而讓李哲準備好的一大套搭訕說辭,都堵在了喉嚨裡。
“嘿,問你話呢。”李哲旁邊的一個小弟,見她不理人,有些不耐煩地插嘴,“玩深沉呢?你看你這頭發,這眼睛,s誰呢?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大半夜光著腳跑出來,家裡人不管啊?”
“你看她這衣服,像是男生的吧?不會是跟男朋友吵架,被趕出來了吧?”另一個小弟壞笑著猜測。
他們圍著她,像一群聒噪的蒼蠅,用他們那匱乏的想象力,肆意地揣測著她的來曆和處境。他們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將她的一切都看透,將她牢牢地掌控在了自己的言語和目光之中。
而風信子,隻是安靜地聽著。
她將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都精準地錄入自己的數據庫。她看著眼前這個被她標記為“目標a”的男人,他那張臉上,此刻寫滿了自信、傲慢和一種誌在必得的征服欲。
他完全沒有認出她。
他身上的氣味,和下午時一模一樣。肮臟,充滿了攻擊性。
很好。
她緩緩地,勾起了一抹極其淺淡的、不帶任何溫度的、模仿自那些動畫女主角的、程式化的微笑。然後,她用那清冷空靈的、足以讓任何男人都心頭一顫的語調,輕輕地、開口問道:
“你們……能帶我,去一個安靜點的地方嗎?”
“我……迷路了。”
那句輕柔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迷茫和無助的請求,像一顆被精準投擲的、裹著蜜糖的炸彈,瞬間引爆了李哲和他那群小弟們大腦中所有名為理智的保險絲。
“迷路了?哈哈哈,沒事沒事!”李哲立刻挺起了胸膛,臉上露出了一個他自認為最能讓女孩子感到安心的充滿了“男子氣概”的笑容,“這片兒哥熟得很!你想去哪兒,哥送你!”
“就是就是,”黃毛小弟也立刻湊了上來,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妹妹你彆怕,我們都不是壞人。你看你光著腳,地上多涼啊,肯定走了不少冤枉路吧?跟我們走,保證給你找個暖和的地方歇歇腳。”
他們眼中的她,已經不再是一個需要警惕的、神秘的未知存在,而是變成了一隻主動送上門的、毫無防備的、任人宰割的羔羊。那種源於雄性本能的、廉價的保護欲和更深層次的、肮臟的征服欲,讓他們每個人的眼睛都亮得像餓狼。
他們迫不及待地,簇擁著她,像護送女王的侍衛一樣,將她引向了附近一條更深、更暗的後巷。那條巷子是垃圾桶的聚集地,空氣中彌漫著食物殘渣發酵後的酸腐氣味,是這個城市裡最被人遺忘的角落。
“這裡怎麼樣?”李哲將她帶到巷子深處,一處沒有路燈光照射的、絕對的黑暗之中。他轉身,和他那幾個小弟一起,用身體隱隱地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這裡夠安靜了吧?沒人會來打擾我們。”
他的聲音,變得比剛才更加油膩,帶著一種圖窮匕見的、不加掩飾的欲望。
風信子沒有回答。她隻是抬起頭,環顧了一下四周。
狹窄的巷道,粗糙的牆壁,堆積的垃圾袋……這是一個完美的、封閉式的“消化室”。不會有無關的能量源闖入,也不會有任何信息泄露出去。
她很滿意。
“美女,怎麼不說話了?”一個染著綠毛的男生,從口袋裡掏出煙,點上,深吸了一口,然後將煙霧輕佻地、朝著風信子的臉上吐去,“是不是……害羞了啊?”
風信子微微偏了偏頭,輕易地躲開了那股嗆人的煙霧。她不喜歡這個味道。它會汙染她“巢穴”裡那乾淨的氣息。
“你們……”她終於開口了,聲音依舊清冷而空靈,在這死寂的巷子裡,顯得格外清晰,“下午的時候,是不是見過一個穿著校服的、瘦瘦的男生?”
她用一種極其平淡的、仿佛在討論天氣一樣的語氣,問出了這個問題。
李哲和他那幾個小弟,都愣了一下。
“校服?瘦子?”李哲皺了皺眉,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輕蔑的笑容,“哦——你說下午被我揍的那個廢物啊?怎麼,你認識他?”
“認識?”風信子重複著這個詞,似乎在品味它的含義。然後,她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
“他不是我‘認識’的人。”
她抬起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閃爍著妖異紅芒的豎瞳,一字一句地用一種陳述事實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清晰地宣告:
“他是我的。”
這句話,像一道來自極北之地的寒流,瞬間吹散了巷子裡所有曖昧和猥瑣的氣氛。李哲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從她那雙眼睛裡,第一次看到了一種不屬於人類的絕對的冰冷的威嚴。
一股莫名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從他尾椎骨升起。
“你……你他媽的在說什麼胡話?”他色厲內荏地吼道,試圖用音量來掩蓋自己內心的慌亂,“你跟他一夥的?想替他出頭?就憑你?”
他說著就想伸出手去推搡她,想用最直接的暴力來打碎眼前這個女孩帶給他的詭異感覺。
然而,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見,眼前那個一直柔弱無害的銀發少女,身後那件寬大的白色t恤下擺處,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地無聲地蠕動著伸展出來。
不是一隻,不是兩隻。
是數十根巨大的、暗紅色的、布滿了黏膩吸盤的、如同地獄魔爪般的……觸手。
那些觸手,像活的、擁有自我意識的巨蟒,悄無聲息地,沿著地麵和牆壁,將他們幾個人所有的退路,都徹底封死。觸手的末端,在黑暗中微微起伏,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血腥味。
“鬼……鬼啊……”黃毛小弟的煙,從顫抖的嘴唇上掉落,他發出了變了調的、帶著哭腔的呻吟,然後兩眼一翻,直接嚇得昏死了過去。
“跑!快跑!”剩下的幾個人終於反應了過來,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轉身就想逃。
但是,已經太晚了。
風信子看著眼前這幾隻已經陷入絕對恐慌的、可憐的獵物,臉上,緩緩地,露出了一個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不帶任何模仿的、充滿了殘忍與滿足的——
微笑。
“遊戲,現在才開始。”
她輕聲說。
然後,那數十根猙獰的觸手,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向著巷子裡那幾個已經崩潰的、絕望的靈魂,狂暴地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