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亭瞳從患過感症到現在,還沒接受過全麵的體檢。
方樂來時,戴著抑製手環,提著醫療箱,一進屋便將目光落在時亭瞳身上。
看見活生生的稀有病例,她眸中產生濃厚興趣。
“你就是那個得過感症的beta,叫什麼來著,時亭瞳是吧?”
時亭瞳掃過方樂後腰,薄唇緊抿,不動聲色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方樂笑了聲,走到遊憶身旁坐下,將後腰那把小巧的熱武器抽出,壓在桌上。
“你這副官警惕心很高啊。”方樂話語一轉,“不對,應該是說你的愛人警惕心很高啊,還沒恭喜你呢,新婚快樂啊。”
聽到這句調侃,遊憶神情依舊,倒是時亭瞳的表情微妙。
像是有些不悅。
他下意識看向遊憶,女人卻沒理他。
方樂繼續說,“你這兩天看過內網論壇嗎?真是亂成一鍋粥了,什麼熱鬨都有,帝國第一鑽石alha和自己的副官閃婚,你可是傷了很多oa的心呢。”
方樂拍拍遊憶的肩,看向時亭瞳,意有所指道:“還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時亭瞳站在原地,沒吭聲。
知道方樂屁話多,遊憶收起武器,站起身,“說夠了就開始工作吧。”
方樂一噎,“老板,真壓榨啊。”
遊憶帶著兩人走向三樓最裡側的房間。
虹膜掃描解鎖,大門自動開啟。
一間小型醫療實驗室出現在眼前。
方樂神情平靜,熟門熟路地走進去,將自己的醫療箱放在台上。
反觀時亭瞳,在看見這間實驗室時,眸底藏不住驚訝。
尤其是當他看見那台不被允許私家擁有的醫療艙時,眼眸都瞪大。
但是很快,男人又恢複往日沉靜。
身為副官,就算看見什麼不該看的,他也隻會咽在肚子裡,不會泄露一點。
方樂打開醫療艙,轉頭正好看見時亭瞳的表情,對遊憶不解道:“這麼驚訝?你之前沒帶他上來過?”
遊憶奇怪反問,“為什麼要帶他上來。”
方樂愣了愣才道:“我以為你倆之前就有一腿,合著真是閃婚啊。”
方樂說話時,一直盯著時亭瞳看,表情變得一言難儘。
“那你多少有點過分啊,把人折騰成這樣,你看他的黑眼圈,昨天晚上壓根沒睡覺吧。”
遊憶蹙起眉,剛欲開口,轉頭看見時亭瞳的模樣後,一時間也陷入沉默。
不怪方樂誤會。
昨晚那針化瘀藥劑起了效,時亭瞳身上原本可怖的青紫和淤血一夜間消散,隻留下許多深色紅痕,看起來極為曖昧。
手腕、唇角、脖頸,還有鎖骨處。
就像被拷在床上經曆過一場激烈情事,身上全是掐咬出來的印子。
“我和長官沒有你想的那種關係。”時亭瞳冷下目光,低聲開口。
他不想因為自己,讓長官被人編排。
“好,被睡成這樣還給她解釋,就這個忠犬副官劇本香。”
方樂比了個拇指,後知後覺又反應過來,“……誒等等,我怎麼這麼像小說主角標配的那個醫生朋友啊,這不對勁吧。”
遊憶沒理方樂的吐槽,她將儀器打開,讓男人躺進去。
醫療艙開始工作,時亭瞳的身體情況變成各項數據,清晰呈現在儀器屏幕上。
看著數項標紅的數據,遊憶的神情逐漸凝重。
時亭瞳的身體情況實在不樂觀。
過感症是會要人命的病。
根據記錄,得病後活的最久的一個是七年。那個患者是個a級的alha,有著強大的精神力去對持消耗。
但時亭瞳隻是個beta而已。
他沒有alha強健的天賦體魄與精神力,照這樣的速度,不到一年他的身體就會被徹底拖垮。
方樂將抑製環的數據上傳,進行對比實驗,最後調出最紊亂的一段擺在遊憶眼前。
“你有沒有覺得,他過感度的波動值,和alha易感期時候的波動值很像。”
方樂轉頭繼續說,“我之前就查過很多文獻,但數據太少了,沒法印證,何況他還是第一例患病的beta。”
“你想做什麼?”遊憶直言。
被遊憶看破想法,方樂毫不意外,她看向醫療艙,“舍得讓你的新婚副官當一下實驗體嗎?”
方樂帶來了兩罐濃縮信息素樣本。
一管來自alha。
一管來自oa。
提供者都是s級彆的。
得先搞清楚,時亭瞳對不同性彆的過感值反應差異,這對確認後續的治療方案有很大影響。
不用方樂解釋,遊憶自然知曉其中利害。
她走到艙門前,抬指敲了敲,“過感源測試,過程會很痛苦,如果你願意的話,可能會對治療有些幫助。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拒絕。”
沒人想無緣無故承受痛苦,遊憶不會強求時亭瞳配合實驗。
隔著艙門,男人聲音有些發悶,卻異樣堅定,“長官,我願意。”
他這條命都是遊憶搶回來的,他自然不會對她的決策有異議。
“一分鐘,儘量保持平躺,你右手邊有緊急按鈕,撐不住可以暫停。”遊憶不會安慰人,她語調平靜的像例行通知。
雖然說的簡單,但當那管高度濃縮的信息素被霧化後緩緩推進醫療艙內的同時,儀器開始瘋狂警報。
屏幕上的折線開始飆升——
時亭瞳的過感值達到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
與此同時,醫療艙內傳來響動,還有男人克製不住的痛苦悶哼。
不同於平時,如今的時亭瞳是在一個狹窄封閉的空間,被s級彆的信息素完全包裹。
他渾身泛起雞皮疙瘩,不能呼吸,那些信息素似乎順著他每個毛孔鑽進去,化作一把把刀子,攪著每一寸血肉。
比他之前感受過的痛苦要濃烈。
血腥味蔓延在口腔,時亭瞳死死攥著拳頭,卻無法抵抗身體瀕死般的抽搐掙紮。
緊急暫停的按鈕始終沒亮。
遊憶掐著時間,在倒計時的最後一秒打開醫療艙,同時按開風排係統,讓艙內的信息素被抽離。
但當她看清時亭瞳的模樣時,還是蹙起眉頭。
男人克製不住蜷縮起,渾身肌肉繃緊,不過短短一分鐘,煞白的臉上布滿強忍的冷汗,鬢角發絲濕噠噠粘在臉頰。
信息素太濃,時亭瞳又流了鼻血,下唇也被他咬破,血色亂糟糟糊滿下半張臉,看起來有些可怖。
遊憶撥開男人的發,語氣放緩,“還好嗎?”
時亭瞳望著天花板,渙散的藍眸微微濕潤,過了好幾秒,睫羽才顫了顫,看向遊憶。
他回過神,聲音虛弱,說的第一句話是。
“綁住我。”
“什麼?”遊憶沒理解。
剛保存好資料,準備問時亭瞳能不能承受第二輪的方樂也愣住。
這是什麼糟糕的要求?
時亭瞳艱難滾動喉結,嗓音沙啞,“長官,綁住我的四肢,不然我會控製不住縮起來。”
他還記得遊憶剛才交代的。
遊憶攬住男人肩膀,把人扶起來,“還能承受第二次嗎?”
時亭瞳點點頭。
雖然很痛苦,但萬幸時間很短,他受得住。
方樂適時插話,“我的建議也是一次性做完,可以先休息會兒,恢複一下體力,免得一會暈過去。”
要是時亭瞳實驗中暈過去,那還要重來一遍,這種數據必須在實驗體清醒的情況下獲得。
遊憶拿來濕紙巾,時亭瞳垂頭擦拭鼻血,儘量讓自己不那麼狼狽,隻是指尖有點顫。
男人休息時,方樂看著屏幕上的數據,閒不住嘴的開始和遊憶閒聊。
方樂所在的實驗室同時隸屬皇室與軍部,服務的對方大多也是大佬,上周她剛看完一個樂子。
某位親王殿下的兒子即將分化,結果在分化現場鬨出了事。
方樂八卦道:“他兒子分化成oa的概率足有70,本來已經安排好分化引導人了,結果那小子竟然分化成了alha,差點當場把人標記。”
遊憶對這類八卦一向聽過便算,也不好奇後續,但她餘光瞥見,時亭瞳似乎聽得很認真。
男人雖沒看向這邊,但是繃直的脊背,手中攥緊的紙,一係列肢體動作都表明這點。
遊憶問了句,“然後呢?”
“然後?然後那小子對那個oa一見鐘情了,非她不娶,現在還在家鬨呢。”
方樂嘖嘖兩聲,“年輕是好啊,荷爾蒙控製大腦,聞著信息素就能找到所謂真愛。”
遊憶看著時亭瞳,後者似感受到她的視線,他緩慢地轉過身,與她對視,沾著血色的唇動了動。
“oa分化時還需要引導人嗎?”
時亭瞳插入的話題十分突兀,遊憶也沒想到他好奇的是這個。
見遊憶瞧來,時亭瞳抿了下唇,主動解釋道:“我妹妹快到分化期了,很大概率是oa。”
“這、”沒想到時亭瞳還有個要分化的妹妹,方樂看看遊憶,不知道要怎麼解釋,神情透出幾分尷尬。
“不是每個人都需要。”遊憶目光與時亭瞳對上,給他解釋,“剛分化的oa在場引導,有一定概率能提高分化等級。”
那些自詡豪門貴族的階級,從不願意讓家中出一個等級低劣的alha或oa,仿佛會玷汙家族高貴的血統一樣。
也正因此,上層圈子裡的人對此趨之若鶩,在分化期來臨前早早定下引導人,就算等級由c到b,由b到a,也是值得的。
時亭瞳作為beta活了二十五年,還初次聽說這種分化手段,他眼底有些驚詫,又極快消失。
資源和消息隻在掌握在小部分人手中,從不與外界相通,這個道理時亭瞳很早便明白了。
他指節蜷屈,還是鼓起勇氣問了一句,“請分化引導人,是不是很貴?”
語氣帶著些局促與小心。
率先說話的是方樂,“不是貴不貴的問題,那些s級的oa又不缺錢,這種事又極為消耗精神力,肯出來做引導人的大多都是欠了人情債的。”
簡而言之,有錢都請不到。
原來如此,時亭瞳點點頭,沒再開口。
他坐在醫療艙裡,身子微躬,一隻腿盤著,另一隻腿稍微屈起,垂著頭,眼眸看向地麵。
沉默又安靜。
暖陽從窗外灑下,映在男人臉上,切割出明顯而深刻的輪廓,一半隱在陰影裡,一半沒什麼血色。垂下的眼睫投出一小片陰影,偶爾顫動,看起來竟隱隱流淌幾分脆弱。
一種軍人的血性與脆弱在他身上融合,形容一股微妙又奇怪的氣質。
像走投無路,孤零零等待死亡的某種獸類。
遊憶望著他,忽然想起他那張餘額可憐的賬戶卡。
她開口道:“你想給你妹妹請個引導人?”
雖是在問,語調卻是陳述。
時亭瞳搖頭,聲音平靜,“我請不起。”
在底層社會摸爬滾打那麼多年,時亭瞳早過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時光,他清醒知道自己與上層社會的距離。
那巨大的鴻溝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跨越的。
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oa分化的等級能靠外界影響。
更何況,他如今是個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死囚犯,談何找引導人。
時亭瞳垂下眼,習慣性斂起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