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憶還是推開門。
洗浴後的屋子帶著一股濕意,還有薄荷沐浴露的氣息,旁邊盆裡還泡著衣服,那是時亭瞳要手搓的舊衣服。
她看了眼,沒問時亭瞳為什麼不用洗衣機,而是繞開盆,徑直走向洗漱台旁的櫃子。
拉開後,裡麵滿滿當當擺滿醫用藥劑,還有注射器。
遊憶拿出其中兩支藥,動作熟稔配了比例,又抽到注射器裡。
做完這些,她看向時亭瞳,後者會意接過,往臂上注射。
這是止痛化瘀的恢複劑,比塗藥效果要快上十倍,不算稀少,但也沒普遍到每個人都可以用。
至少在時亭瞳成為遊憶的副官前,他都不知道軍團還有這種快效藥。
這種好東西一向可著上層alha先用。
“一針就夠了,不用注射第二次。”
時亭瞳聽話點頭,他將針頭蓋好,扔到垃圾桶。
遊憶忽而開口,“雷歐說你在監獄時曾惡意襲警?”
時亭瞳動作一頓,承認道:“……是。”
但這不是他主觀意願造成的。
時亭瞳剛被檢測出過感症時,便有兩個alha獄警覺得新奇。
還沒聽說過有beta得這種病呢。
那倆人故意在監控死角釋放信息素,看著時亭瞳痛苦掙紮到接近昏迷時,才不再折磨他,可口中嗤笑他的醜態。
“什麼第五軍團的人形殺器,聞到alha的信息素就抽成這樣,我看沒比一個oa強多少。”
“我說也是,他要是能被評為軍部最強beta,那第五軍團都是些什麼廢物啊,都彆乾了,回家抱孩子去吧。”
“孩子?”那人不知想到什麼,低聲謔言道,“不是說那位有信息素紊亂症嗎,能不能要孩子都不一定呢。”
那個獄警一邊低聲說,一邊準備將時亭瞳拉起來關回去,任誰都沒想到,一個得了過感症的beta還能爆發出那麼強的力氣。
時亭瞳不善言語,卻很擅長打架,即使身體發抖,他動作依舊狠厲,拳拳到肉,直打要害。
他無所謂自己被羞辱,可是他不想長官和第五軍團因為他被詆毀。
再然後,他就體驗了人生第一次的電擊懲罰,腳踝上也被栓上鏈子。
時亭瞳沒把獄警最後那句編排長官的話說出來。聽完男人的解釋,遊憶沒評價對與錯,而是低頭掃了眼男人的手。
骨節分明的指骨上,依稀可見暴行留下的結痂與青紫。
她淡聲說,“嘴長在彆人身上,你在監獄動手,隻會被變著法折磨。”
時亭瞳垂下頭,唇角緩緩抿平,一副認錯的態度。
遊憶沒繼續這個話題,她抬步靠近,在男人猶豫要不要後退時,抬手壓住對方後頸,微微施力。
時亭瞳霎時停住動作,身軀僵住。
他摸不清遊憶的意思,隻能抬頭看她,等待指令。
“我靠近時,會不舒服嗎?”遊憶平視著時亭瞳。
她貼的很近,比上次為時亭瞳調整抑製環還近,說話時吐息輕灑在男人脖頸上,惹得他偏過腦袋,皮膚上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
遠遠超過正常社交距離。
“不會。”時亭瞳低聲答。
“那就好。”遊憶放下心。
帶著涼意的指尖鑽進抑製環與後頸的空隙,擦過男人僵硬發燙的皮膚,一點點摸索,尋到那處不起眼的按鈕。
閃動的光消失,遊憶將手指抽離時,終端再度傳來推送。
她垂眸看了眼,隨即熄滅屏幕。
抑製環提示:時亭瞳的心率在加快。
遊憶抬頭,餘光瞥過他莫名泛紅的耳尖,還有不斷滾動的喉結。
男人臉上還沾著水,濡濕的睫垂著,遮住眸中情緒,胸膛隨著呼吸輕微起伏,儘量保持平靜。
不知為何,她腦中一閃而過下午智腦生成的形象。
遊憶蹙眉後退,遞過一板含片,“下次有過感症狀可以吃這個。”
時亭瞳下意識接過,直到遊憶離開,他才低頭觀察,在看見含片的昵稱時,眼眸不受控地瞪大。
【發情期oa專屬抑製含片。】
雖然難以理解,但時亭瞳還是聽話的吃了一片。
熟悉的薄荷味融在口腔。
正是遊憶接他出獄那天喂過他的含片。
遊憶回到房間後,繼續略覽方才沒看完的資料。
有她的授意,軍部那幫人動作很快,不用半天就查出了找過時亭瞳的女人是誰。
女人叫桑薇,正是那個指控時亭瞳軍事泄密的星盜的妻子。
梁渺連夜去往桑薇的住所,結果還是遲了一步。
就是三個小時前,桑薇帶著孩子坐上了去西極區運航星艦,終端也打不通。
梁渺恰好發來信息:
【上將,那趟星艦半小時後會在西極區進行安檢,要聯係那邊的人截查嗎?】
西極區。
遊憶指尖頓住。
梁渺也想到什麼,他又發來消息:
【上將,忘記說了,我在搜索星艦信息時問了西極那邊的巡航官,元帥大人他應該知道了。】
西極區,正是帝國元帥顧崇舟的統轄區。
也是遊憶的養父。
回複的話還沒發出去,一則視訊便打了進來,聯係人顯示顧崇舟。
遊憶猶豫兩秒,按下接聽鍵。
屏幕裡,顧崇舟的影像映出,高大的男人右半臉帶著特製的銀麵具,露出的另半張臉神情嚴肅,不怒自威。即便上了年歲,擋住半張臉,也能隱隱看出幾分年輕時的非凡品貌。
他似乎還在工作,穿著嚴實的軍裝,身後是辦公室。
“父親。”遊憶率先問好,“怎麼忽然聯係我。”
顧崇舟看著她,沉默幾秒才開口,語氣低沉。
“當我不知道你的事嗎。”
遊憶閉上嘴,眨了眨眼。
“你和時亭瞳結婚這麼大的事,我還是從彆人口中得知的。”
“不是真結,您應該知道的。”遊憶解釋道。
顧崇舟立刻反駁,“但結婚證是真的!”
遊憶沒說話,但眉眼間清楚寫著‘她不在乎’幾個字。
屏幕對麵的男人蹙起眉,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這位元帥大人的慍怒,“遊憶,我是希望你找個合適的人,但你不應該把婚姻當做兒戲,這對你和他都不負責!”
遊憶隻好講明,“時間緊迫,我要光明正大保下他,除了結婚以外,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不是借口。”顧崇舟開口,漆黑的眼審視般凝著遊憶。
遊憶亦看向對麵,眸色毫不畏懼,“我成年很久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父女對持良久,顧崇舟移開目光,似妥協般歎了口氣,“好了,我知道你在查什麼,這件事我會解決,你彆再插手了。”
遊憶捕捉到關鍵點,“您知道是誰陷害的他?”
顧崇舟蹙起眉,沒再回答,但顯然知曉內情。
遊憶知道父親的性格,他脾氣執拗,決定的事從不會改變,唯獨對她有幾分耐心。
她沒再多追問,轉而道:“您也早些休息吧,西極區現在很安全,沒必要每天都親自巡邏。”
見顧崇舟神情軟下,剛露出笑,遊憶又補充一句。
“您已經很久沒回中央星了,約定期快到了。”
顧崇舟唇角停在一個僵硬的弧度,他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似乎有什麼要事,說了一句知道便掛斷視訊。
通話不過短短幾分鐘,但梁渺已經連續發了好幾條簡訊,最後一條顯然很慌,在為自己的行為道歉。
帝國軍人皆知,顧崇舟與遊憶這對養父女,可謂是軍部的兩個傳奇。
顧崇舟出身寒門,十七歲上戰場,三十五歲任帝國元帥,如今年過四十,武力值依舊,在他的坐鎮下,原本走私最猖獗的西極區也逐漸和平穩定下來。
而遊憶更不用說,她自幼被顧崇舟帶上戰場,如今才二十四歲,是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alha上將。
但隨著時間流逝,遊憶與顧崇舟的父女關係卻逐漸冷淡,平日也不來往,像是有了隔閡。
梁渺私下聽說過許多有的沒的八卦,但他萬萬不想因為自己的魯莽行事惹得上司不悅。
【沒事,不用再查了。】
按下發送後,遊憶起身去洗漱。
顧崇舟說的替她解決,不是單指桑薇的事,而是整個事件。
位高權重的元帥大人,自然有更好的解決手段。
屏幕那頭,梁渺放下心的同時,暗暗歎了一聲。
副官難當啊。
等有機會見到時亭瞳,他一定要好好向他這位前輩取點心經。
*
早上五點,天還沒亮,時亭瞳睜開雙眼。
他洗了把臉,換了衣服,準備下樓做早餐。
路過緊閉房門的主臥時,他刻意放輕腳步。
副官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既要協助長官處理軍務,還要收集下屬的彙報。在長官起床前,他必須提前安排好今天的事項。
堪稱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的高級助理,還能隨時能抗炮上戰場的那種。
也正因此,時亭瞳很早就養成了早起的習慣。
生物鐘令他必須在五點睜開眼,多一秒也睡不著。
時亭瞳掐著點做好早飯,遊憶下樓時,看見的便是桌上還熱乎的吐司,還有解下圍裙掛起的男人。
她抬頭看了眼時間,問時亭瞳幾點起的。
得到回答後,遊憶沉默幾秒才道:“這不是軍部,你可以多睡會兒的。”
時亭瞳抿了抿唇,聲音有些低,“習慣了。”
身為beta,社會上最多、也是最平庸的一類性彆,他生來就沒有享福的命,習慣了高強度的工作,驟然空下來,隻會令他心神不安。
何況他現在的身份是名死囚犯。
遊憶掃過他眼下淡淡烏青,點點頭,“也好,醫生馬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