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內，落針可聞。
所有家主都沉默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盛之煥的話雖然刺耳。
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刀。
剖開了他們一直不願麵對的殘酷現實。
劉坤癱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喃喃道：“可……可即便是我們願意低頭，那趙鋒就一定會接受嗎？”
“他以殘暴聞名，萬一他收了我們的賠罪禮，轉頭依舊將我們趕儘殺絕，那又該如何？”
這也是所有人最擔心的問題。
“他會的。”
盛之煥的回答，斬釘截鐵。
“因為諸位叔伯都看錯了一件事。趙鋒此人，‘人屠’是他的手段，而非他的目的。”
“他的真正目的，與曆史上的所有梟雄霸主一樣，是爭奪天下！”
“一個隻知殺戮的屠夫，永遠成不了霸主。”
“而一個誌在天下的雄主，則必然懂得何時該舉起屠刀，何時又該施以懷柔。”
“閩中蠻族，桀驁不馴，又窮困潦倒，毫無利用價值。”
“所以他殺之而後快，用血腥來建立絕對的秩序。”
“你看趙鋒，之前可曾做出過屠城之舉？”
“所以，我們廣陵與閩中完全不一樣！他不會屠城的！”
盛之煥走到五位家主中央。
沉聲道：“我們廣陵富庶、繁華！有良港，有船塢，有數不清的能工巧匠！”
“這些，都是他急需的！”
“所以殺光我們，對他有什麼好處？得到一座空城，一片廢墟嗎？不，那不符合他的利益！”
“他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繁榮、並且能為他所用的廣陵郡！”
“而我們，恰恰能給他這些！”
“所以‘認罪’，是要拿出讓他無法拒絕的誠意！”
“我們要獻上的，不隻是金銀財寶，而是整個廣陵郡的戶籍、錢糧、工坊、船塢！”
“是將我們百年世家積累下來的一切，都拱手相讓！”
“‘議和’，是要表明我們的態度！”
“我們願意臣服，願意道歉！願意成為他手中最鋒利的矛，最堅固的盾！”
“願意替他治理好廣陵，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錢糧與兵源！”
“而‘聯姻’，則是最重要的保險！”
盛之煥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將我們各家的族女嫁與他，結成姻親。”
“從此，我們便不再是敵人，而是一家人！”
“就像是崔氏一樣，陰差陽錯送了兩個女兒，反而過得滋潤！”
“隻要將我們的利益與他的霸業，徹底捆綁在一起！”
“他日，趙鋒若為帝，我們的女兒便是貴妃、皇妃！”
“我們的家族，便是皇親國戚，是從龍元勳！”
“這難道不是比現在這朝不保夕的廣陵望族，要榮耀百倍嗎？”
“等到幾十年後，甚至又一個百年後！”
“趙鋒的一代代子嗣，一代代皇帝，不會如他一樣，永遠聖明神勇。”
“我們身上的枷鎖，就會越來越鬆！”
“直到王朝崩塌。”
“到那時，未來的趙氏，就如現在即將坍塌的天吳皇室一樣。”
“而我廣陵世家，依舊是世家！”
一番話。
說得在場眾人心神劇震，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不得不承認。
盛之煥描繪的前景，極具誘惑力。
從待宰的羔羊，搖身一變。
成為新王朝的開國元勳，這簡直是一步登天！
可……風險也同樣巨大。
那就是
萬一趙鋒敗北，他們就也成了反賊！
就在眾人還在猶豫之際。
盛之煥緩緩踱步到牆邊。
指著牆上那幅巨大的大乾輿圖。
厲聲道：“諸位叔伯，彆再瞻前顧後了！”
“時間不等人，各族在京城的族人都傳回了消息，天子已命韓定國征討東海宋河。”
“等到東海被平，趙鋒必然是腹背受敵，急需穩定後方。”
“此刻這正是我們獻上‘投名狀’的最好時機！”
“若是等到趙鋒跟朝廷再次開戰，那就晚了！”
“我們主動送上，跟趙鋒為了軍需，鐵騎踏入廣陵自己取，是兩回事！”
“請諸位叔伯，早做決斷！”
話音落下。
整個密室。
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所有的家主。
都滿臉駭然地看著那個侃侃而談的年輕人。
他們這才驚恐地發現，這個一直被他們視作晚輩的盛之煥。
其眼光與格局，竟早已超越了他們所有人！
真的是，後生可畏啊！
“好……好一個盛之煥！”
良久。
劉坤才從喉嚨裡擠出幾個乾澀的字眼。
他看著盛之煥，渾濁的眼眸中，再無半分輕視與不耐。
隻剩下濃濃的驚歎：“後生可畏，當真是後生可畏啊！我等……都老了！”
“是啊……”
華家家主頹然地靠在椅背上，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等還在為臉麵和仇恨爭吵不休，之煥賢侄卻已將天下大勢，利弊得失，剖析得如此透徹。此等眼界，此等格局……我等拍馬難及！”
其餘幾位家主也紛紛點頭附和，言語間滿是讚歎與感慨。
他們終於明白。
盛家家主為何敢放心讓這麼一個年輕人，來參與如此重要的密會。
這哪裡是晚輩。
分明是一柄藏於鞘中的絕世利刃！
“賢侄。”
劉坤定了定神，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鄭重與謙遜：“既然大方向已定，那具體該如何實施？還請賢侄……不吝賜教！”
此話一出。
另外四位家主也齊齊將目光投向盛之煥，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倚重。
盛之煥對著眾人再次一揖。
“諸位叔伯謬讚了。雪庵不過是拾人牙慧，紙上談兵罷了。”
他謙遜一句，隨即話鋒一轉。
條理清晰地說道：“此事欲成，需步步為營，環環相扣。”
“雪庵以為，當務之急，是展現我們的誠意。這誠意，必須大到讓趙鋒無法拒絕，甚至讓他感到震驚！”
“第一步，便是‘認罪’。我們立刻修書一封，送往閩中。信中，姿態要放得極低，言辭要懇切至極。就說我等被豬油蒙了心，聽信小人讒言，才會做出與南蠻勾結的蠢事，如今追悔莫及，願獻上百萬兩白銀，以贖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