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聽到這話。
所有人的目光。
都齊刷刷地彙聚到了聲音的來源處。
角落的陰影裡,緩緩站起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
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袍,衣袂飄飄,纖塵不染。
他麵容俊秀,眉目如畫。
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然笑意。
整個人如同一塊溫潤的美玉,自帶著一股寧靜而致遠的氣度。
與周遭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此人,正是廣陵六望之一。
盛家的嫡長子。
盛之煥,字雪庵。
其名取自煥若星鬥!
“之煥?”
劉坤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次議事。
本是他們這些家主之間的密談。
盛家家主,也就是盛之煥的父親。
因病未能前來,便派了自己最看重的兒子代為列席。
原本眾人都隻當他是個來旁聽的晚輩,誰也沒有在意。
卻沒想到。
在這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絕境之中。
率先開口的,竟是這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人。
華家家主皺了皺眉,語氣中帶著長輩的不耐與煩躁:“之煥,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你爹沒教過你規矩嗎?我等在商議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你一個黃口小兒,能有什麼良策!”
麵對嗬斥。
盛之煥非但沒有動怒,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幾分。
他沒有理會華家家主,而是對著主位上的劉坤。
以及在座的各位家主,不卑不亢地長身一揖。
“諸位叔伯,雪庵失禮了。”
他的聲音清越,如玉石輕叩。
讓人煩亂的心緒不由得為之一靜:“隻是雪庵以為,如今之局並非死局。與其在此坐困愁城,相互攻訐,不如另辟蹊徑,或有一線生機。”
“哦?”
劉坤強壓下心中的煩亂,盯著這個氣質不凡的年輕人,“你且說說看,有何蹊徑?”
盛之煥緩緩直起身子。
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一字一句道:“若是趙鋒拿下閩中後,攻打廣陵。”
“朝廷救不了我們,我們便如同崔家一樣,自救!”
“我有三策!”
“第一,認罪。”
“第二,議和。”
“第三,聯姻。”
此言一出。
整個密室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短暫的死寂之後
“放肆!”
劉坤猛地一拍桌案,須發皆張,怒不可遏,“認罪?我廣陵世家,傳承百年,何罪之有!”
“向一個泥腿子反賊認罪?我劉家的臉麵何在!廣陵的臉麵何在!”
“聯姻?!”
華家家主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指著盛之煥的鼻子破口大罵,“盛之煥!你安的什麼心!那趙鋒是何人?是殺害我兒的仇人!是天下聞名的九江色魔!你要我們將視若珍寶的女兒,嫁給那個人屠、色魔?”
“你這是要將我等的女兒往火坑裡推!你……你簡直喪心病狂!”
“沒錯!我孫家寧可玉石俱焚,也絕不與此獠同流合汙!”
“想讓我戴家低頭?做夢!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一時間,群情激憤。
家主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
所有的恐懼和憤怒。
在這一刻都被盛之煥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徹底點燃。
他們無法接受,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
要去向一個曾經被他們視作螻蟻的人卑躬屈膝,甚至還要獻上自己的女兒。
這是比殺了他們還要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
曾幾何時。
大乾開國之初。
那些有著從龍之功的文臣武將。
都以子嗣能娶到廣陵六望的庶女為榮!
嫡女?
那是他們高不可攀的夢!
然而,麵對著怒吼與唾罵。
盛之煥卻始終站在原地。
身姿挺拔如鬆,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就那麼靜靜地聽著,等著。
直到所有人的聲音都漸漸嘶啞、平息。
他才再一次緩緩開口道:“諸位叔伯,都罵完了嗎?”
盛之煥環視著眾人,淡淡地問道:“那雪庵想請問諸位叔伯一句,臉麵,比不比得上家族上千口人的性命?”
“所謂的好漢,又能帶著幾個族人共赴黃泉?”
“玉石俱焚之後,這廣陵的土地上,又由誰來繼承諸位的萬貫家財和百年基業?”
一連三問,狠狠地砸在每一個人的心口!
剛剛還激動萬分的家主們,瞬間啞火了。
是啊,臉麵?
當屠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臉麵又值幾個錢?
他們之所以恐懼,之所以憤怒。
歸根結底。
不就是怕趙鋒打過來,讓他們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嗎?
盛之煥看著眾人變幻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他繼續說道:“諸位叔伯,我們必須認清一個事實。如今的趙鋒,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我們可以隨意拿捏的泥腿子了。”
“他現在是手握雄兵,坐擁兩郡,是連朝廷都奈何不得的一方諸侯!”
“更是敢屠城焚山,殺得閩中血流成河的人屠!”
“等他拿下閩中,便是手握三郡!”
“我們之前與南蠻女帝奢羅勾結,意圖算計他,此事早已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你們覺得,以他的性格。”
“等他騰出手來,會放過我們嗎?”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而嚴肅。
“抵抗?諸位覺得,我們廣陵郡能擋得住他那支連屠三城的虎狼之師嗎?”
“冶城的下場,諸位難道忘了嗎?”
“逃?”
“天下之大,何處是安身之所?”
“如今朝廷大軍開赴東海,中原處處烽煙,我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彆忘了,他趙鋒可是敢掘九江喬氏祖墳的!”
“所以,擺在我們麵前的,其實根本沒有選擇!”
盛之煥的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要麼,被他用最殘忍的手段,連根拔起,雞犬不留!”
“要麼,我們主動放下一切所謂的尊嚴和臉麵,去尋求那唯一的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