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全椒縣往曆陽縣去。
有一條官道,貼著九江東邊蜿蜒。
官道將近九江郡邊境時。
路過一個叫“楊村”的小山村。
村口有條清澈的小溪,溪邊立著座孤零零的白色小屋,住著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隻有一個老人,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女娃,還有一隻懶洋洋的黃狗。
這天日頭正好。
老人跟著村裡的壯勞力,在田裡伺弄著剛冒頭的莊稼。
名叫翠兒的女娃,則帶著大黃狗。
在溪邊的一塊大青石上,哼哧哼哧地洗著一家人的衣裳。
溪水清涼,嘩啦啦地流淌。
翠兒把搓好的衣裳放在木盆裡,正準備用棒槌捶打。
大黃狗卻突然站了起來,豎著耳朵,對著官道的方向“汪汪”叫了兩聲。
“大黃,叫什麼呀。”
翠兒嘟囔一句,順著狗的視線望過去。
隻見官道上,來了一隊穿著黑甲的兵卒。
他們沒有騎馬,也沒有扛著刀槍。
反而是人人背著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手裡還拿著鐵鍬、鏟子之類的工具。
翠兒有些害怕,連忙拉著大黃狗,躲到了石頭後麵,隻探出半個小腦袋偷偷地看。
那些兵卒來到溪邊,也不理會旁人,竟開始叮叮當當地忙活起來。
他們將背上那些灰色的袋子放下,又有人去溪裡取水。
將袋子裡的灰色粉末倒進一個大木槽裡,用鏟子攪和著。
很快,一股刺鼻的味道飄了過來。
翠兒正看得出神,忽然眼睛一亮。
她在人群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瞬間就不怕了!
“阿牛哥!”
翠兒從塔後跑了出來。
衝著一個正在和泥的年輕兵卒招了招手。
那個叫阿牛的兵卒聞聲回頭。
看到是她,黝黑的臉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是翠兒啊,你怎麼在這?”
“我洗衣服呢。阿牛哥,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呀?這黑乎乎的,聞著好臭。”
翠兒捏著鼻子,好奇地指著木槽裡那些灰色的泥漿。
阿牛放下鏟子,擦了把汗,嘿嘿一笑。
“這可是好東西!叫水泥!是咱們趙王搗鼓出來的神仙玩意兒!”
“水泥?”
翠兒歪著腦袋,這個詞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什麼用呀?拿來和泥巴蓋房子嗎?”
“蓋房子?”
旁邊一個看起來像是頭兒的什長聽見了。
走了過來,笑著搖了搖頭。
他蹲下身,儘量讓自己的視線和翠兒平齊。
“小丫頭,這水泥可比泥巴厲害多了。你看這條官道,一下雨是不是就坑坑窪窪,全是爛泥?”
翠兒用力地點了點頭:“是呀!車輪子都陷進去,要好幾頭牛才拉得動!”
什長指著他們正在攪拌的泥漿,眼中帶著一股自豪。
“等咱們把這水泥鋪在路上,它乾了以後,就變得跟石頭一樣硬!彆說下雨,就是發大水都衝不垮!”
“路麵平平整整的,馬車跑在上麵,一天能走過去兩天的路!你們村裡的糧食,運到城裡去賣,也能快上好幾倍!”
“以後啊,管你是走路的,還是趕車的,再也不用怕這雨天一身泥了!”
翠兒聽得眼睛越睜越大,小嘴也張成了圓形,半天都合不攏。
跟石頭一樣硬?
發大水都衝不垮?
她看看腳下這條一到下雨天就讓她摔了好幾個跟頭的土路。
再看看那些兵卒賣力鋪路的景象,小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趙王……這麼厲害呀?”
什長站起身。
拍了拍胸口的甲胄,發出一聲悶響。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發自內心的驕傲和崇敬。
“那是自然!”
“咱們趙王,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來搭救咱們這些窮苦百姓的!”
“以後,咱們九江郡和衡山郡所有的路,都要鋪上這水泥路!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翠兒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看著那些兵卒將一鏟一鏟的灰色泥漿,平整地鋪在官道上。
她忽然覺得,那些黑乎乎的兵卒,好像也沒那麼嚇人了。
他們和自己的阿爹、村裡的叔伯們一樣。
都是在用汗水,讓日子變得更好。
她扭過頭,看向曆陽城的方向。
那個隻在傳說中聽過的“趙王”,在她的心裡。
第一次有了一個模糊,卻又無比高大的形象。
傍晚時分,炊煙嫋嫋。
楊村的村民們大多剛從田裡回來,正準備生火做飯。
忽然,村頭負責敲鑼的二瘸子。
扯著嗓子在村裡唯一那條主路上跑了起來。
一邊跑一邊喊,鑼都忘了敲。
“看戲咧——!都出來看戲咧——!”
“村西頭的空地上,來了個戲班子!免費唱大戲,不要一個子兒!”
這話像一顆石子丟進平靜的水麵。
整個楊村瞬間就“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