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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從沒被這麼哄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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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就是不好留。”

她抱著許皎皎站起來,發絲有些淩亂,“夜市治安亂,咱們初來乍到,遇上不好惹的人能忍就忍了,彆衝動惹事。”

許霽青踢開車撐,淡淡地“嗯”了聲。

窮人家的日子就這樣。

家裡大人的注意力就那麼多,糊口已經不容易,孩子一多起來,自然是誰更弱就關注誰多一些,談不上什麼偏愛不偏愛。

許霽青小時候沒多享過福,許皎皎出生之後,更是把所有碗裡的好東西都讓給了妹妹。

可有的人就是這樣,就算是涼水掛麵,都能喂出一副從不生病的結實體魄。

十七歲的少年肩膀寬闊,就算瘦了些,也是母女兩人的依靠。

他像是直接跳過了青春期。

十幾歲的同齡人都忙著叛逆,許霽青卻變得沉默。

林月珍也記不清,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再也沒見他笑過。

中午上學時還乾乾淨淨的白校服,現在已經滿是飛濺的油汙,得虧他那張清俊的臉撐著,才不至於顯得太狼狽。

林月珍看了好幾眼,愈發愧疚,“外套回家脫下來,媽媽給你洗,以後出攤還是我自己來,你和皎皎在家專心寫作業。我少喝兩口水,就不用跑那麼遠找洗手間了。”

“頭天出攤就是看看情況,早回去也好,咱們這兩天搬家都累壞了,早點休息。”

許霽青應了聲,把頂棚底下的燈掐了,“你和許皎皎坐公交回,我騎車。”

“路口右轉23路,坐六站。”

林月珍愣了愣,眼睛往他手臂上轉了一圈,“你能擰車把嗎,之前醫生不是還說……”

“已經沒感覺了。”許霽青打斷了她。

“23路停運早,這趟估計就是末班車。”

女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夜市燈光昏黃,等到母女倆的人影消失在人潮儘頭,許霽青才低下頭,挽起校服袖子。

時間太長,布料已經牢牢扒在了手背燙起的血泡上,硬撕時幾乎帶下了一塊皮,鮮紅的創麵露在夜色裡,甚是可怖。

這附近沒水龍頭,他拎起一桶小吃攤下的白開水,擰開蓋子往下澆。

水被灶台的火烘了一晚上,隻比體溫涼幾度,不過也夠了。

從小都是這麼過來的,許霽青不在意活得舒不舒服,也不準備把那意外獲得的五百塊錢花在自己身上,隻是燙傷容易感染,讓他覺得麻煩。

他最厭惡的就是麻煩。

涼水順著傷口往下淌,一股粘稠的鐵鏽味。

燙得最厲害的小指和無名指彎折著,許霽青盯著那兩根手指,使力掙了掙。

伸不直,也沒感覺。

昨天也一樣。

明天也會是一樣。

半年前,警察陪著他去醫院驗的傷,尺骨粉碎性骨折,神經也壞了。

用鋼板和螺釘拚接好後,他的右手小指和無名指再也無法伸直,腕關節旋轉受限,像戴上了摘不掉的厚手套,再也感受不到熱和疼。

右手是他寫字乾活的手。

主力手永久性障礙,最終驗傷結果輕傷一級,判了那個人三年。

人長了一雙手,不就為了報廢時有的換?

以他的學習能力,熟練換用左手隻是時間問題。

區區一隻手就能換來一千多天的安寧日子,讓他能安穩度過高考,帶林月珍和許皎皎跑得更遠,他覺得不虧。

像是老天給他開的一扇窗,許霽青從小自愈能力驚人,淤青消得快,多深的傷口都能自己結痂愈合。一桶涼水澆完,他把蓋子擰回去,正準備走,就聽見一陣小皮鞋落地的急促腳步聲。

“……等等,先彆走!我有東西給你。”

女孩子像是一路跑過來的。

白淨的臉通紅,鬢發汗濕,因為拎的東西太沉,停下來喘了許久。

許霽青沒想到她還會回來。

那片鮮紅猙獰的傷口無遮無攔,就這樣刺進蘇夏的眼睛裡。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想再仔細看一眼,又有點不敢。

蘇夏睫毛顫顫的,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小小聲說出一句,“……早知道幫你要一千了。”

替人出頭要錢跟砍價差不多,對方不答應難受,一口答應更難受。

他演得跟沒事人似的,她這才知道他傷的那麼重,感覺自己這個英雄當得實在業餘,為了那麼點小錢就把許霽青給賣了。

她手上拎了兩個最大號的塑料購物袋,鼓鼓囊囊,勒得指節都是紅的。

“我查了說燙傷不能用冰水衝,現在還沒入秋,便利店都不怎麼進常溫水,跑了兩家店就隻有這些。”

許霽青抬頭看了眼。

台麵上是她一瓶瓶掏出來的礦泉水。

什麼牌子的都有,包裝五顏六色,甚至還有七八瓶玻璃瓶裝的依雲。

貴不貴的另說,實打實的沉。這種一看就沒吃過苦的嬌滴滴姑娘,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勁。

蘇夏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塑料袋裡又掏出個附近藥店的包,認認真真介紹,“這個是生理鹽水,殺菌用的。藥店阿姨說會很疼,你輕輕的,彆使勁。”

“等傷口稍微乾一乾,再塗這個乳膏,之後再蓋上敷料,儘量彆碰水。”

女生時不時抬頭看他,像是在確認他還在聽。

從許霽青的視角,她圓潤的雙頰一鼓一鼓,嘴唇紅潤,說到疼這個字的時候眉頭輕蹙,聲音柔得不可思議,像是在哄小孩。

他從沒被這麼哄過。

事實上,就算是林月珍平時哄許皎皎睡覺,都沒用過這麼柔軟的語調。

這種認知讓許霽青渾身不適。

晚風微涼,裹著女生的聲音往他耳朵裡鑽,像螞蟻爬過,異樣的癢。

許霽青高中時就是這個拽樣,蘇夏不指望他能回應。

小藥包裡的東西介紹完又塞回去,她從袋子底下使勁掏掏,翻出一盒祛疤膏,店裡最貴的進口藥,燙傷和切割傷都管用。

上輩子許霽青對身上傷疤的態度很怪,明明好像不在意,可她隻是在試戒指的時候走了神,他就再也沒把手套摘下來過。

她不想欠他什麼。

來都來了,就算送到許霽青手裡落灰,她也得讓自己舒服了再說。

袋子裡還有一包貓貓頭的果味軟糖。

估計是什麼雜牌貨,笑和哭都一個樣,每隻小貓的表情都冷冷淡淡的,還挺像他。

蘇夏把東西掏出來,一並塞過去,“糖是買藥送的,你要是覺得清創太疼,就嚼兩顆轉移注意力,不吃的話就給妹妹。”

她這邊跑來跑去折騰了大半個小時,蘇立軍為了躲罰單,也跟著繞了十好幾圈馬路,眼看著蘇夏這邊聊差不多了,輕按兩聲喇叭催她。

蘇夏又看了一眼他,睫毛掀起,“你……自己把這些水衝完,藥記得用,我再不回家要被舅舅告狀了,就先走啦。”

不等鳴笛聲再響,她轉過身小跑離開了。

蘇立軍下車給她開的門。

賓利漆黑鋥亮的車門合上,發出一聲厚重的悶響。

車子絕塵而去,蘇夏剛才站的地方好像還留著清甜的味。

很好聞。

可能是女生用的洗發水、沐浴露,或者皮膚上沾的香氣。

手邊是她剛剛捏過的那包糖。

許霽青垂著眼站在那。

許久,他喉結滾動,鬼使神差地嗅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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