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洲臨海而建,這兒水路發達,碼頭邊總是泊著大大小小的船,艙裡堆滿了從外地運來的絲綢、瓷器,還有本地剛打撈上來的海產,腥鹹的風裡經常混著船工的號子和商販的吆喝。
要回江南,途經滄海洲也是一個很好的路線選擇。
楚禾是第一次來滄海洲,對這兒的風土人情很是好奇,她拉著阿九從馬車上下來,走在行人之間,體會這兒的煙火氣。
她東張西望,穿梭於不同的小攤子,腳步忽快忽慢。
阿九始終不緊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後,偶爾抬起手,將貨郎挑著的風鈴撥向另一邊,沒有砸到她的腦袋。
楚禾拿起一串貝殼手鏈,心中喜歡,扭頭拽著阿九離自己近一些,抬起他的手腕,放他手上比了比,更襯他膚色瓷白如玉。
她說:“好看!”
果斷付了錢,把手鏈戴在他的手腕,又跑到了另一邊賣寶石的小商販前,拿起一塊上好的紅瑪瑙耳墜,再往阿九的耳墜上一比,更顯少年容色豔豔。
她眼前一亮,“好看!”
楚禾再付了錢,朝著他的方向踮起腳尖。
阿九俯下身,彎著腰,低著頭,笑眯眯的任她擺弄自己。
楚禾為他換上了新的耳飾,他特意微微歪頭,紅瑪瑙耳墜在陽光下閃爍著漂亮的光點,少年容貌絕麗。
“好看麼?”
他美而自知,卻偏偏還要問,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被風一吹,竟也染上了幾分海水的清潤。
楚禾忍不住捧著自己的臉,神色激動,黑漆漆的眼眸裡迸發出光彩,“好看,這個世上最好看的人就是阿九了!”
他抬起手,指尖輕碰新得的紅瑪瑙耳墜,觸摸著光點,指腹微燙,竟像是觸摸到了那白雲作伴的陽光。
楚禾又眼尖的看上了不遠處賣的頭繩,抓著阿九與自己同去,一眼就挑中了一根鑲著寶石的紅色頭繩,她眼眸發亮,又再度踮起腳尖。
阿九已然配合的低下頭,方便她的比劃。
楚禾把頭繩與阿九的白發放在一起,摸摸他的一縷發絲,眼裡也落了寶石的光彩。
阿九這次學會了搶先說道:“好看?”
楚禾飛快點頭,“好看!”
這一路走過來,她挑東西的動作不停,而嘴裡的那一句“好看”也沒有停過,直把周圍的路人看得毛骨悚然。
少年白發紅眸,膚色死白,又是一身異域裝扮,像極了故事裡說的鬼魅,有著讓人不敢靠近的寒意,偏偏這女子卻是口口聲聲的嚷著“好看”。
不知不覺間,阿九已經被女孩打扮的珠光寶氣,貴氣逼人,她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說的要節衣縮食的話,端的是打扮他上了癮。
恰好,他與她的審美很像,一樣的喜歡寶石,一樣的喜歡亮晶晶,在他人眼裡,那就是暴發戶式的俗氣。
阿九伸手,輕碰楚禾發間鑲著碧玉做眼睛的蝴蝶金釵,蝶翅振動,仿若藏著生機無限。
他抿著唇,輕輕的笑,“隻有阿禾會說我好看呢。”
周圍那些看他的眼神,大多都是探究、審視、畏懼,還有看邪祟一般的厭惡。
若非是他心情好,那些令他討厭的眼神,通通都會化作粉末消失。
“阿九就是好看呀!”
“阿九的頭發好看。”
“阿九的眼睛好看。”
“阿九渾身上下都好看,我喜歡得不得了呢!”
這下可好,周圍那些排斥阿九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直把她當成了一個瘋子似的。
楚禾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仰起臉,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阿九喉結滾動,咽下喉間莫名湧現的酸澀,食指輕點女孩的臉頰,含著輕笑,吐出聲來。
“笨阿禾。”
楚禾抿唇瞪他。
她可不覺得自己笨,她能離開毒蟲遍布的苗疆活到現在,還能拐到一個這麼好看的對象,她可聰明了呢。
食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裡,挑逗起了行人的食欲。
楚禾四處張望,再拽著阿九跑過去,要了一份糯米糕,先送進了阿九的嘴裡,自己再咬了一口,這時候,她抬起頭,注意到了城中央的高處佇立著的幾座雕像。
她好奇,“那是什麼?”
“那是滄海洲曆代洲主,或者是為滄海洲做過重大貢獻的先賢的雕像。”
黑雁倚靠在不遠處,身姿瀟灑,帥氣非凡,在光線裡,側顏更修飾得比平常還要美上幾分,惹得幾位路過的漁女看了好幾眼。
楚禾四處看了眼,沒有見到白鴿,她有些奇怪。
黑雁畢竟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見識也多,他指著那佇立的雕像,“那是上上上任洲主上官無懼,那是上上任洲主上官去哀,也就是上任洲主上官歡喜的爺爺和父親。”
黑雁雙手抱臂,說道:“上官歡喜是上官家唯一被拉下洲主之位的人,估計今後,她也是唯一一個無法被百姓塑雕像的另類。”
楚禾抬起頭,注意到了另一邊還有一對靠在一起的持劍男女,與其他雕像不同,他們離得很近,關係似乎十分親密。
“他們又是誰?”
黑雁說道:“那是滄海洲裡有名的劍客,易葉知與水之南,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二十年前,也就是上官去哀當洲主的時候,邪祟入侵,他們隨著上官去哀一起守城,彼時邪祟抓了他們的兩個孩子做威脅,讓他們選擇是救孩子還是救一城百姓,他們選擇了後者。”
楚禾關心地問:“後來呢?”
“後來嘛,他們的孩子死了,不久之後,他們也被邪祟餘孽偷襲,屍骨無存。”
所以,滄海洲百姓為了感謝他們夫妻做的一切,才會打破曆任城主才能立雕像的先例,為這對夫妻也立了雕像做紀念。
“滄海洲是水路與陸路的要塞,又有寶藏的傳言,難免會被邪祟覬覦,若非這些先輩挺身而出,城中的百姓隻會流離失所。”
黑雁站直了身子,轉過臉來看著那諸多雕像,很是感慨。
於是,他那另外半張臉上的紅色巴掌印也顯露在了人眼前。
楚禾捂住嘴,忍住了。
但旁邊的少年一聲笑毫無掩飾的溢出唇角,頗為嘲諷。
也許是在客棧裡經曆過生死與共,黑雁也是膽子大了,對著阿九便來了一句:“你有什麼好笑的?打是親,罵是愛,又打又罵是真愛,楚姑娘會對你又打又罵嗎!”